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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毕竟是亲娘

    里长下了定论,就有人随声附和。

    里长的儿媳上前扶了姥姥的手臂,柔声道:“嫂子,还是让大侄女儿走吧。你瞧她这大个肚子,总在这里站着也不是事儿呀。”

    说着指了指岑大妹,又凑到姥姥耳边小声说道:“她到底是贞家媳妇,你也莫让她夹在里头为难。让她们早些回去,她和她肚里的娃都好早点歇歇。”

    这话立时触动了姥姥的情肠。

    看看岑大妹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粗布上衣已经被汗浸湿了一片,再看看吴婆子昂着头不依不饶的模样,姥姥心中虽是十分不舍,也只好走到贞锦衣跟前,抚抚她面上的青肿,轻言细语地说道:“三丫头,先同你娘家去。你的事,回头我再同你舅舅舅妈商量,再想法子。你……唉,你莫再惹你爹娘奶奶生气,若是你再有啥过不去的事儿,再来寻你舅,啊!”

    贞锦衣望着一脸为难的姥姥,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吴婆子哂笑道:“哪能有啥过不去的事儿!三丫头这一去是要享福的!”

    接着就对岑大妹喝道:“还不带了三丫头走!家里的饭不要做了?等他爹回家饿肚子不成!”

    岑大妹便过来拉贞锦衣的手。吴婆子也不同众人道别,自顾往外头乡道上走去。

    岑大妹只回头说了声:“阿娘、哥,我们家去了。”拉着贞锦衣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从姥姥家到三丫家并不太远,只是乡间的交通完全靠走,岑大妹虽挺着个大肚子也没车可坐。

    贞锦衣先是被岑大妹拉着走,但见她走得吃力,心头一软,反过来一路扶着她。

    路上几乎都是在农田间穿行,乡间小道羊肠子似的,只有泥土,别说没有铺石条,碎石子都没有,不过是走的人多了,踩得地实了些。这里的地势比较平坦,土地是黑色的,间或有一些小山坡,但坡度并不高,说起来是山坡,实际上顶多算是丘陵。

    一路上三个人都不怎么说话,贞锦衣心情黯淡,看着田里裂开了口的棉花、结了穗的水稻也全都是蔫蔫黄黄的,没有一点要丰收的样子。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眼前的院落房舍多了起来,已到了另一个乡民聚居的地方。

    绕过几个院子,就是三丫的家。

    乡民的房屋都修得差不多,无非是竹篱茅舍,屋子的格局也基本类似,院外通常会种些竹子、树木。

    先时她觉得姥姥家已经算是穷人了,走进贞家的院子,发现这家才真叫穷。

    几间屋子看着就一副破败样,墙面上的黄泥都脱落了好些,露出里面竹条编的壁,屋顶的稻草不知多久没换过,已旧得发黑,边角还掉落了一些。

    之前的三丫在这家里生活的时间长,并不觉得怎样,落到如今的贞锦衣眼里,却是明显感觉到反差。

    这会儿三丫的爹贞三更已经从地里收了工,带着两个儿子坐在堂屋里剥棉桃。

    大的那个男孩儿比冬子要大两岁,是三丫的哥哥腊月;小的那个也比春子大些,有八岁了,乃是弟弟正月。

    一见她们,贞三更就粗声问道:“怎的这么晏才回来?不想落屋,想死在外头不成?”

    岑大妹没吭一声,赶紧拉了贞锦衣走到厨房,取一块布帕,蘸些冷水给她擦擦脸,就叫她在灶下烧火,自己洗了手,从一个大缸里打些米来放锅里煮上,又去洗刷红薯。

    吴婆子一屁股坐到堂屋的小凳子上,向着贞三更抱怨:“你哪儿晓得,今日亏得是我赶了去,不然还带不回三丫头呢。”

    接着就把在岑右乡的事添油加醋向贞三更讲了一遍,一面数说岑右乡的人如何欺她,一面自夸她如何占了理同一群人争,终于迫得里长也让了步。

    贞三更不待她说完,就跳了起来:“岑家咋能做出这事来?”

    又对着厨房骂道:“你是死人呐,由着你娘家欺负你婆婆!带不回人来,明儿咋向申家交代?那申家的聘礼,卖了你也赔不上!”

    岑大妹一句不敢回话,只顾埋头切红薯。

    贞锦衣听他说得不像话,忍不住插嘴:“莫要说我阿娘,姥姥他们是舍不得我,并没欺负人。阿娘都是帮着阿奶说话的!”

    心里道:“你娘这么厉害,谁能欺负得了她?”但这话可不敢说出来。

    贞三更哼了一声,骂道:“你还说!不是你瞎跑,怎会搞出这事来?”却也不再“追究”。

    岑大妹偷眼看他和吴婆子都坐下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煮饭做菜。

    不大一会儿,红薯粥已熟烂,咸菜也切好,一家子就在屋檐下摆个桌子吃饭。

    贞锦衣见自己碗里的粥跟清汤差不多,知道在这个家里,是别想有什么像样的待遇了。

    饭后,贞三更和正月坐到堂屋里继续剥棉桃,吴婆子、岑大妹也坐在一旁,把好棉花和较差的分拣开,腊月则出去挑水。

    贞锦衣自觉地洗好碗、扫好地、喂了猪,刚想坐一会儿,腊月挑了水回来。岑大妹就喊:“三丫,把水烧好,晚上还要用呢。”

    贞锦衣只得又走进厨房。

    一看柴堆,小根的柴禾用完了,几根大木柴料想自己没力气劈开,便说一句:“我去取些小柴。”

    走到院子里东厢房屋檐下的柴堆旁边,抽了几根小树枝。

    院中无人,瞅瞅院门是开着的,贞锦衣放下树枝猫着腰迅速窜到院门外,然而直起身来,大步向外跑去。

    夏日白昼长,此时夕阳余晖还散发着微红的光亮,

    这个世界中,除了姥姥家,贞锦衣并无别处可去,但这一点贞家的人必然也想得到。她现在回姥姥那里,三丫的爹娘奶奶马上就能找上门。

    但要往别处寻求庇护则更不现实。贞锦衣决定先到岑右乡的小河边去躲一躲。

    河边有几棵空心的老树,春子和冬子常去那里玩耍,在其中一棵的树洞里藏了些红薯鸟蛋,春子曾带她去过,说是他们的堡垒。

    即使藏不得许久,躲一夜一日是没有问题的,等来找她的贞家人走了,她再去姥姥家,央求舅舅带她进城找姐姐。从白天姥姥他们的态度看,贞锦衣觉得他们帮助她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才刚跑上田间乡道,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三丫——三丫头——快回来!”

    正是贞三更的声音。

    她拐过一个小弯,回身探头一看,贞三更和腊月、吴婆子都追了出来,吴婆子还在向路上的乡人问着什么,那人便抬手往她跑的方向指。

    贞锦衣心头发凉,知道自己一路跑过来,碰到的乡人不少,这些人都认得她,很容易就被问出去向。

    不能再让人看到了。她一低头,便钻进了田里。

    近处都是棉田,棉花已经裂开,白花花一片。从棉秆间穿行,挂得满头的棉丝。好在三丫的身形瘦小,田里虽然没有路,她穿起来还没有多大困难,并且不从路上绕道,还可以抄些近路。

    依据落日的方向辨明位置,贞锦衣穿完了棉田,前面已是稻田,稻株较矮,稻穗已经灌浆,压得稻秆都低着头晃荡。

    天色已暗,不知还有多远,贞锦衣正要跨上田间小道看看方向。忽听有男人的声音,吓得她赶紧伏下身子。

    细一听,并非贞三更或腊月,也不是三丫记忆中熟悉的声音。

    一个男人道:“绎大人,天已不早,还是先去岑右乡歇息吧。计大人已安排妥了,和七少爷在岑乡长家等我们呢。”

    那绎大人答道:“也好。劳累你们了。”

    先前那男人道:“大人说哪里话来,这原是我们职份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