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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通个消息

    贞锦依听颉婶儿传了话,忙放下手头的活计,立时随了她转到绸庄楼上。

    颉婶儿将房门大开着,一时来送茶,一时来添水,一时又送些点心。

    绎之谦从未被人这样疑心防范,不免好笑,对贞锦依道:“这位大婶只当我是坏人呢,先前将我们好一通盘查。”

    贞锦依笑道:“颉家伯伯婶子都是极谨慎的,待人又极诚心,所以我师哥才放心把我们姐妹交予他们。”

    绎之谦点头:“也是。我是唐突了些,怨不得她疑惑。你们两个年轻姑娘在这里,确也该小心为上。唉,说来,你们也是受了池鱼之灾。”

    “喔?”

    就知道崇兴织造局这么做必有原因。只是贞锦依自己不方便打听,去年大考后崇兴衙门换了批人,颉家的消息渠道也不很通畅,至今贞锦依仍不清楚具体原因到底是什么。

    还好绎之谦现在来给她通消息了。

    贞锦依见他还有点迟疑的模样,干脆主动追问:“七少爷可是听说了什么?织造局,锦官院,还是布政司有事?”

    绎之谦眉头一展:“你果然聪明,事故正是出在江安布政使司。”

    贞锦依笑着摇摇头。她是因为得罪了江安布政使司的人被赶出来,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不过不确定绎之谦对于她“亲事”上出的事知道多少,也就不多做解释,只问道:“布政司和锦官院有什么纠缠不成?”

    祝大夫人那么及时地阻止冒参政纳她做妾,贞锦依并不相信仅仅是因为要成全珞眀章的一点私情小意,也不认为是自己有多大个人魅力。两个衙门面合心不合,利益上有冲突才是关键吧。再联想之后制衣局被裁撤一事,恐怕这还不算完。

    绎之谦虽是有备而来,仍是想了想才答道:“江安布政使联同崇兴、荆右的布政使上奏章,要请旨解散锦官院,将织造局归入地方。家父曾劝谏过崇兴布政使,设锦官院关乎朝廷大计,须慎思慎言。无奈布政使大人不肯听,因此……”

    因此他就称病不出了。

    贞锦依在心里替他补上,口里只道:“绎大人说得很对呀,朝廷将锦官院单设多年,近年自主之权越来越大,所辖之事亦有增多,必定是有大局上的打算。已走到这一步了,岂能反其道而行之?”

    贞锦依在织造局这几年,除了学艺织锦,脑子并没闲着,将锦官院的历史深入了解了一番。

    前朝的织造局确实是归地方管辖的,今朝开国之初亦沿用了这种方式,直到太祖驾崩,太宗继位,才开始设置锦官院。一个锦官院往往统管二至三省的织造业,除了文牍之类会按既定程序从地方衙门经过,财务与业务都是直接向京城的户部交接,事实上成了一个独立机构。

    当今皇帝登基后,又将贡品的事务划归内府,锦官院的一些文书账目就随之直接报到宫中。加上棉麻丝织物的内外贸易逐年增加,锦官院的权力也随之增加。甚至常以贸易所需的名义,直接向郡县征调丝棉布帛等物,已经干涉到地方赋税的征收。

    布政司是主管地方财政的,与锦官院的直接利益冲突也因此越来越大。

    只不过这回三省布政使突然要一起发难,除了积怨己久,应该还有别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贞锦依便问:“七爷可听说过,京城还有没有旁的人上奏章说到这事呢?”

    绎之谦立刻答道:“有啊!听说御史台已上了疏,说锦官院时有事务与布政司交织,督办衙门往往籍此越过抚台及布政使等,径自向郡县索要物品,扰乱地方赋税征缴,甚至收受贿赂,甚是不堪。

    还说,还说锦官院为多售货品,抬升物价,常以新异手段挑动求奇好奢之风,大违本朝戒奢尚俭之德。如今民间士庶人等,在衣物用度上随意僭越,已不知身份尊卑为何物。”

    说着,瞄了瞄贞锦依的脸色。

    贞锦依知他是联想到了埠宁绣坊的事。但几年前那事被琉知府快速按下去,随后也仅仅是埠宁的人稍微收敛了一阵子,事过之后,所谓“逾制”的问题就没人再当一回事。旁的地方则基本没受到影响,尤其是景州等民生富裕,商贾云集的地方,衣饰上稍稍僭越一下,甚至渐渐被当成一种风尚。

    于是糜然一笑:“圣上怎么说呢?”

    绎之谦被她传染似的随之一笑:“圣上留中不发,内阁催问无果,如今暂无消息。倒是前些日子新设理藩院,须增设侍郎,圣上属意琉邦延,喔,就是先前调进京的埠宁知府。有御史参他在埠宁时治下曾出过逾制之事。圣上看了,只一句‘小题大作’就给打了回去。”

    朝中原本在礼部之下设有一个四夷馆,主管外交事务,今年另设理藩院,将外交外贸的事都归拢过去,一部分原因也是外贸大有增加。琉知府这样善于搞平衡的,还满适合做这事,皇帝还真是知人善任。

    这么看来,衣饰僭越已算是得到皇帝许可了,这对于整个织造业都是一剂强心针啊!

    贞锦依充分认定皇帝搞变革的决心,且感觉得到他如今说话是越来越管用了。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反对者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所以七爷是特来告知我要加意小心,还是勿须再担心?”贞锦依掠了掠刘海,笑吟吟看着他。

    绎之谦摸一摸后脑:“那个,布政使的奏章递上去以后,不知会怎样,家父让我们都谨慎些,你,贞姑娘也小心些为好。还有就是,上次我回老家,竟在书房里见着几本书,我想着这些书你拿着定然有用,比搁在那里落灰要强。”

    藿苗不待吩咐,就包袱打开,两手捧上。

    包袱里是两个青布蒙面的书匣子。可以看到第一个匣子上的书名:《锦造图谱》。

    贞锦依扳开匣上的象牙小扣,开了盖子,轻轻将书取出来。

    一共三卷,白色的书封已发黄变脆,但一颗微尘也无,显然已被细心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