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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剿灭浮屠宫的那段日子,天州沦为血海之地,那日战乱忽然打响,浮屠宫白家子弟在家主白蛇的号令下,以席卷之势杀进仙都府,一夜之间血洗天州,仙都府顷刻覆灭,所有雁氏子弟,死伤惨重,满门被屠

    仙都府雁氏一门,作为四海之首傲领群雄,与至邪之魔为祸四海的浮屠宫血战数日,片刻不歇

    那几日,天州上空漫天红光,放眼望去,疮痍遍地,白骨森森,所到所见所闻,皆是地狱,所作所为所想,皆是恶魔,这搅乱的世道,混着血雨腥风而来,如血海倾泻,红雨渲染,所有一切都来的极快也极恐怖,极不堪也极狰狞

    每一寸土地都充斥着兵器碰撞的刺耳声响,每一个人都视死如归。血泪飞洒,覆盖房屋大地与树,泪水滚烫,了然心中无尽仇恨与怨

    此时的天州寒冰刺骨,煞气冲天,昏暗了所有人的心智,几日不眠不休下来,全都杀红了眼,早已忘了身上多少伤,眼前多少血,手里多少命,甚至忘记疼痛,忘记自我,哪怕拖着血肉模糊的身躯,也要奋不顾身,至死方休

    人间地狱,善恶两极,面对如此,作为百家之主的雁门生,他既悲也怒,愤懑难扼

    雁门生襟怀坦荡,一片赤诚忠义,勇猛威严当机立断,面对世人,他从不出错,面对敌人,他从不失败,他是仙都府的都主,是天州的主人,更是百家乃至四海的支柱,这样的雁门生,这样的他,本该英明一世,却不料最后,竟落得个与浮屠宫宫主白蛇……同归于尽的下场

    雁氏满门被屠杀殆尽,百家的同僚们虽及时赶到了,却也无力回天了,大局已定,雁氏已灭,雁门生已死,死不复生,徒留下一个覆灭的天州,一座毁败的仙都府,一片狼藉的尸骨地,和已怀着无尽悲愤,壮烈离去的雁门生

    可怜雁夫人与其刚生下的女儿,混在一片血泊之中,血泪满面

    她们是被早已千疮百孔的雁氏子弟誓死保护才得以存活下来的

    雁门生死时,雁夫人正怀抱着那血呼呼的刚出生的婴儿,勉强跪立在一片血海之上,她压抑着内心的暴怒,强忍钻心之苦,全凭自己本能的意志跪地前行,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翻开了把自己围裹严实的尸山,她刚刚生产,浑身的血分不清来源,那时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她也觉得怀里的孩子快不行了,她精疲力尽,声嘶力竭,毅然决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反反复复对着一个又一个的尸体叫喊着:

    “醒醒…醒醒……”

    没有人醒着,也没有人活着,所有人都死了,这里只有她,和她刚出世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雁氏满门,只剩下她们母女了

    浮屠宫白家被尽数执行判决,郭映率先赶到天州救下雁氏母女,李枭文一把火将浮屠宫烧了个干净,所有浴血奋战而死的雁氏子弟全部都已安然下葬,牌位也都供奉在了辉煌堂,接受世人香火

    百家门生,群雄集众,每一人,都注视着雁门生浴血奋战时身穿的金甲战袍,被所有人毕恭毕敬,一步一叩拜的送入了辉煌堂

    丧礼进行了足足七日,各路门派皆打起灯笼,穿起白衣,头系一抹白额,腰系一摞麻绳,诚然祭拜雁氏,并且从此,立名雁氏牺牲之日,也就是浮屠宫磨灭之日为光荣日,祭奠雁氏之日为风采节,且岁岁年年不更替,永传后世

    许多年后,天州虽被清洗重建,可当年那威名赫赫的仙都府,却是真的不复存在了

    ……

    雁氏母女得救之后,一直住在岁海擎苍宫修养身体,可雁夫人的精神一直不好,遍请名医无果,生下女儿后,也只是给她起了个名字叫七君,便再也没管过她

    七君从小跟在李枭文身旁,由李枭文一手带大,如此过了七八年,小七君成长的既聪明又出彩,可雁夫人却还是那样疯疯癫癫

    七君是雁氏遗孤,平日里少不了听到些流言蜚语,她自知母亲悲痛雁氏一门,时常狂躁不安,可若要说人疯了,她却从来不信,母亲不在女儿身边照顾,时间长了自然淡漠,然而血浓于水,即使无所交集,七君也不信自己的母亲会真是疯子

    雁夫人终是熬不过去,那日她砸了房间里所有东西后,冲出院子,刚巧撞见练功回来的雁七君,雁夫人认出七君后,胡乱抱着她疯言疯语了一通,随即惹来一群师兄弟围观

    雁夫人似笑非笑,泪水狂涌,七君望着母亲,从头到尾一语不发,只牵起她的手,漠然将她送回房中,然后面不改色的去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饭堂内多数弟子都在窃窃私语,七君吃的慢,听的也久,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七君不懂,这些师兄弟们平日里都尚且文质彬彬,不曾想背后人语起来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

    七君吃完饭后,起身准备离去,她离开前用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此举毫无征兆,当即吓的堂中所有弟子都闭上了嘴,再无一人敢言

    雁夫人自杀那夜,七君没赶到,她一年到头见母亲的次数本就不多,甚至是上次那一通闹,也都是难能可贵的见母亲一面的机会,说到底,雁夫人是个疯子,她于七君,仅有身份之亲,无养育之情,纵使李枭文劝她再多也于事无补,甚至七君见雁夫人入棺下葬时,也没有叫出口一声母亲

    ……

    ……

    ……

    那年七君虽小,天分却了得,李枭文教导的既认真又细心,恨不能将尽数身家倾囊相授

    七君在擎苍宫呆了八年,剑道早已修习的炉火纯青,苏桦提醒李枭文说,七君是雁氏后人,雁氏是修仙世家,苏桦表示不想浪费好苗子,便提出了接小七君去瀚海阑干城学习修仙之道,李枭文对此赞同

    七君随苏桦去往阑干城,只三年便学成出师,再后来,她被接去碧海晴天都,跟着郭司学习封魂术,只一年便学成,可封魂师是需要天赋的,七君是修仙世家出生,学习咒术不比法器在行,她临门一脚踏不进去,总是差点火候,便索性不再执着下去,安慰自己道,修炼个差不多就成,不必深究

    七君在晴天都只呆了一年就离开了,她走后,没有回擎苍宫,而是去往玉海,拜师阑珊宫,以徒弟的身份跟着俞声貌修道

    小七君学什么都快,偏就是道家思想学的极慢,她听课听的迷糊,一方面是领悟不来,即使悟也悟不透彻,另一方面是她守不了规矩,着实做不来阑珊宫那套自诩清正的礼数,俞声貌总说,说七君空有一身本领功夫,全然没有道家那无所不容,清净无为的思想境界,七君不服,便从此百倍用心,万倍刻苦,在玉海一呆就是五年

    五年时间,说快也慢,俞声貌也不知着的什么急,居然在七君十七岁那年,非要撮合她与自己儿子俞南书联姻,七君当时没答应,不想惹来众人一通谩骂,七君大觉不快,仍是不答应,婉言拒绝俞南书后,动了离开的念头

    一天,七君找了个机会,告辞了师傅,也离开了俞家,只身一人离开了四海

    她雁七君是显赫的雁氏遗孤,天资聪颖,修为广垠,可随意出入四海域,又把玉海阑珊宫,岁海擎苍宫,瀚海阑干城和碧海晴天都这四大世家的师傅拜了个遍,本事学了一身,十七岁那年她刚从阑珊宫出来,更是徒手三招打的司徒令满地找牙,一战成名

    她游历各地,途中也救过人,除过恶,一次她只身剿灭无垠山山匪,救了山下数千百姓于水火,七君本不愿留名,却不料被当地一位返乡探母的江湖人给认了出来,如此一来,此事才在四海内外火速传开了

    一时间雁七君名震四方,惊为天人,名头越来越响,被越来越多人熟知,走哪都能被认出来,时间久了,也为人称颂赞道起来,尊称其一声——七郎

    ……

    ……

    ……—————————————————

    老实说,东苑这个小地方,除了周家有点名气外,最大的特点就是气候好,可能是与碧海相隔甚近的缘故,东苑一年四季都是温暖如春,阳光极好

    雁七君一行四人赶了半个月的路程,还一连赶上几日大雨几日大风,好不容易碰到这样好的天气,免不了在花草地里困一觉,解解乏

    玉小广蹲在花丛中,采了一束花握在手里,他凑近鼻子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开心的将那束花递到七君面前,轻轻的说:

    “七姐姐,送你花”

    七君费力的睁开眼睛,用手挡了挡阳光,她接过那束花随手放到一旁,把眼一闭,道了声:“嗯,好”

    玉小广见状,略显失落道:“七姐姐不喜欢花吗”

    七君点头:“嗯,不喜欢”

    玉小广闻言,立马凑近了点:

    “那七姐姐喜欢什么?”

    一旁,安寻逸倚树而坐,他翘着个腿,嘴里叼着朵小野花,漫不经心的插嘴道:

    “你姐喜欢男人”

    语毕,玉小广小脸窜红,几乎是捂着脸跑的,七君蹭的一下坐起来,死死瞪着安寻逸,甩手给了他一掌

    “你别欺负他”

    安寻逸两手一摊:“天地良心,我欺负他什么了”

    七君斥道:“你每次尽说些不正经的话逗他,把他教坏了”

    “他才比你小几岁啊,别老把自己当长辈”

    “懒的理你”

    说完七君重重往后一躺,两眼一闭继续睡觉,安寻逸看她又要睡,头都大了,用胳膊肘使劲推她

    “你还没睡够啊,你还想不想去周家了”

    七君翻了个身,喃喃道:“明日,明日再去”

    安寻逸道:“你不是让树林风去打探情况了吗,他人怎么还没回来”

    七君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

    “……”

    安寻逸一时无言,万分嫌弃的看了七君一眼,咬着后槽牙狠狠道:

    “行,你就睡吧,迟早睡成一只猪”

    ……

    七君一觉睡到天黑,半夜被一阵香喷喷的烤鸡味给惊醒了,她顺着味道坐起来,睁眼就看见树林风和玉小广正围坐在火堆旁,边上摆了一只香的流油的烤鸡,七君眼睛亮亮的,走过去盯着烤鸡出神,她问树林风:

    “小风,你从哪里弄来的”

    树林风微微一笑:“师姐你总算醒了,我们都吃过一顿了,这些是给你留的”

    玉小广道:“是啊七姐姐,这些都是大哥带回来的,你快吃,烤的可香了”

    “安寻逸?”七君一听,满脸的不信:“他带回来的?”

    树林风扯了一只鸡腿递给七君,点点头说:“师姐快先吃吧,这些确实是寻逸带回来的”

    “怪了……”

    七君插着腰,边吃边嘀咕,心说这么小的林子,周围都是平地,居然有野鸡?

    时间过去好久,等了好久,七君啃完了大半个鸡腿,可算是把安寻逸给等回来了,只见他灰头土脸,浑身是伤,正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走,七君视力极好,远远就瞧见了他狼狈的样子,几米之外便放声大笑了出来,边笑还边指着他说:

    “我就知道,你小子指不定偷谁家鸡了,你看看,被揍了吧……”

    安寻逸瞪她一眼,拄着一根小木棍勉强走了过来:

    “少废话,扶我一把”

    树林风和玉小广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扶他坐下,七君忍着笑替他看伤:

    “你说你,去水里抓鱼不就好了,非要去偷鸡”

    七君替他检查着受伤程度,树林风和玉小广已经去周围寻找能用药的草木了,安寻逸从头到尾一语不发,像在忍着什么,七君察觉到他的异样,猛的收起了笑意

    她直勾勾盯住他,小心翼翼的问:

    “寻逸,你怎么了?”

    安寻逸摆了摆手:“……没事”

    这一句没事说出口,七君反倒紧张起来,安寻逸这人平日里口无遮拦潇洒自在惯了,时不时嘴欠惹的七君吵一架,不争的面红耳赤誓不罢休,他哪次受了伤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吵着闹着怪七君没用,偏就在受了重伤碰上大事的时候忍着瞒着一声不吭,他这点毛病树林风和玉小广都知道,七君更是清楚的不行,她眼见安寻逸现在又是这般言说无事,心中一时忧愁惨淡,万分确定他准是碰上什么事了

    安寻逸咳嗽了几下,忽然间觉得胸口一阵绞痛,他运气忍了忍,不料被一股闷气冲击,热血冲到嗓子眼时没忍住,哗啦啦吐了一地

    安寻逸瞅了七君一眼,用手把嘴巴一捂,假装呜呜叫了起来

    七君本来没注意到他是受了内伤,只当他是被村民拿棍子打伤了腿,可他这一吐,吓的七君神色一紧,心骤然揪成了一团

    她抚着安寻逸的胸口输送灵气,语气里是溢于言表的担忧:

    “你是不是碰到刺客了?”

    这几年来一直有人雇拥不同的刺客纠缠不休的追杀雁七君和安寻逸,他们起初都以为是各自从前惹下的仇家,所以不以为然,可时间一长,他们才慢慢发现事情并非所想的那样简单,这些刺客太执着了,执着到放弃自己的生活,忘乎性命,给人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而且他们目标宽泛,不只针对某一人,连带着树林风和玉小广也杀,七君和安寻逸每次都有心想留活口,可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阻止不了这些人在最后关头自裁,所以直到现在,七君也还没弄清楚背后主使是谁

    刺客总是隔一段时间便要来动手,简直像阎王爷手下的催命小鬼,死缠烂打,玩命不休

    七君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跟着后,急急替安寻逸继续输送灵气

    她责备他道:

    “你又一个人逞英雄,我说过了,遇到刺客要叫我,说多少遍了”

    安寻逸伸手握住七君的手腕,阻止她继续为自己输送灵气,他摇摇头,虚弱的说:

    “你睡的跟头猪一样,叫的醒才怪”

    七君不理他,本想继续为他疗伤,却被他把手推开了

    安寻逸突然发问道:

    “你吃饱了没”

    七君脸一黑:“又开始了是吗,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是吗”

    安寻逸挣扎了一下:“不是,你吃饱了才有力气背我啊,我都这样了你难道想让我走路去周家吗?”

    “……”

    “大哥大哥,我来背你吧”

    玉小广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上来就说他来背,七君未曾想,玉小广这小身板瘦瘦矮矮的,竟也能两手一抄,起身就把安寻逸扛了起来,可真是天生神力

    树林风怀抱着一束草药刚走回来,老远就瞧见玉小广一副神气兮兮的样子,背上还扛着个满脸幽怨的安寻逸……

    七君在原地坐的笔直,见安寻逸并无大碍,大家也都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她望着越走越远的玉小广和安寻逸,心中虽是舒坦,可语气上却略显疲惫

    她冲远处喊着:

    “小广,你方向走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