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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七君和安寻逸从晴天都逃出来时,本是打算前往玉海阑珊宫寻找树林风和玉小广的,谁曾想,刚出碧海就遇上了大麻烦

    晴天都都主郭映,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他在七君和安寻逸逃跑当日,一连下了三条追风令,皆以偷盗之罪为据,号令四海百家严厉逮捕雁七君及其同行者

    “郭映太狠了”,安寻逸啐了口唾沫,又道:“太狠了”

    七君安慰道:“好在我们出了碧海,赶在追风令下达之前过了关口”

    安寻逸道:“就算出了碧海,别的地方我们也进不去了啊”

    七君叹了口气:

    “也是,现在四海内外都在搜捕我们,满城都是我俩的画像,追风令下达后,每个城镇的关口都会更换重兵把守,以待缉拿犯过关时抓捕所用……如此境况,我们哪都去不了,只能在这境外的荒郊野地里游荡了”

    安寻逸听的心拔凉拔凉的,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了,他靠着一棵树缓缓坐下,七君也跟着坐下

    这里地处荒芜,连户人家都没有,就算他俩可以就地而眠,打野味裹腹,可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安寻逸扭头冲七君道:

    “你不是最会抄小道偷溜吗,你在玉海呆了那么些年,就没有什么法子能够逃过关口,或者有什么小道可以溜进去?”

    七君好笑的看他一眼,道:

    “你以为玉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座四面环海的岛屿!”

    七君捡起一个小石子,在地上粗略的刻划出一个四海域的地图来

    “四海域以内是四大世家的栖息地,其中岁海、碧海、瀚海三域相邻,形成一片大陆,唯独玉海脱离,四面环海,所以要进玉海首先得过海关,要是不过海,我们连玉海的护城门都看不见”

    说罢,安寻逸又叹了口气

    七君认真道:“你想,过海是不是得坐船,坐船是不是得去海关坐?”

    安寻逸不解:“那海关过不了,我们就不能偷偷溜上船吗”

    七君笑了:“船上的人数向来是有严格规定的,而且船夫总是会在途中反复确认人数,届时就算我们能够溜上船,船夫一数我们不就露馅了吗,更何况城门口还有把守弟子拿着追风令逐一查看,若是被发现……”她顿了顿:“那我们只能跳海了”

    七君越说越无奈,只得环抱住双腿,埋首在臂膀间小憩,她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试图掩盖自己因疼痛而逐渐狰狞的面容,七君只觉得身上有团火在烧,浑身的鞭伤都在火辣辣的疼,她强忍了一阵,忍的牙都快咬碎了,甚至是疼的浑身发抖,活活出了一身冷汗,安寻逸被七君瞒了一路,本来也确实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可巧的是,他偏就在这个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七君一眼,只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鞭痕

    安寻逸都来不及震惊,立马就把七君拽了过来,七君心虚的缩了一下,不曾想被安寻逸强行一拽,疼的她险些叫出声来

    “雁七君,你还知道疼?”

    不知怎的,安寻逸很生气,下手也有些没轻没重,他握住七君的右臂,刷起袖子一看,果然看到一片鲜红狼藉,那些鞭痕覆着伤口,一道深过一道,许多伤口暴露在外不说,就连包扎过的地方都是处理的极其粗糙,一看就是胡乱拿布随意裹的,安寻逸看的几乎气绝,接连瞪了那撇过头去的丫头好几眼,千万句骂她的话到了嘴边,却硬是酸涩到舍不得开口,他真心不知,这一路上风雨飘摇,那傻丫头拖着一身累累伤痕,竟是如何忍下去的

    七君被软禁在晴天都时,换过一身黑裙衣,之后她从晴天都出来后便一直穿着不曾更换,衣裙玄黑,以至于鲜血渗出都看不出来,原本安寻逸也纳闷过,七君一向喜欢白色,尤其不喜欢玄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多在意,殊不知,正是他没在意的这件黑裙衣,竟成了七君用来掩盖伤口的屏障

    安寻逸见她伤势很重,态度立马变了,他掩了怒火,眼神里那抹心疼一闪而过

    他道:“为何不告诉我”

    安寻逸说着,随手扯下一处衣角,撕成条,小心翼翼的给七君包扎起来,七君老老实实的被他攥着手臂,干巴巴笑了一声,道: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它流血了,我说怎么感觉右手湿乎乎……”

    安寻逸瞪了她一眼,七君抬眼一瞧,顺从的把头压低了去

    “谁打的你”

    “等等,我换个边,这儿有块石头硌得慌”

    “是不是郭司”

    “随便包一下就好了,灵气恢复后伤口好的很快的”

    “……”

    安寻逸见七君有意扯开话题,便也不再继续问下去:

    “我去抓鱼,你在这等我”

    七君闻言点点头:

    “好”

    ……

    夜色渐沉

    ……

    安寻逸烧了一堆火,烤了几条鱼,七君吃了几口就没吃了,非说自己困了,安寻逸知道她疼的没胃口,也没拆穿,只默默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让她靠着自己肩膀打盹

    “睡吧”

    七君悄悄把额头的冷汗擦了擦,然后裹紧了那件外衣,倚着安寻逸慢慢睡着了

    大约是深夜,七君突然一个战栗惊醒,安寻逸才刚睡下不久,迷迷糊糊就又醒了

    “怎…怎么了?”

    “寻逸,快别睡,有人来了”

    “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真有!”

    七君使劲摇着安寻逸的胳膊,指着远处一片黑黢黢的阴影处直念叨:

    “你看那”

    安寻逸寻着手势看去,还真隐约看见了个人影,那人缓缓走出,在月光下露出半个身子,看身量,是个男人

    那男子身穿黑色长衣,衣摆处烫了金色纹理,珠秀罗琦略显奢华,安寻逸打量他片刻,嘴里嘀咕道:怎么是他

    “是司徒江城”

    七君也认出了那人,低喊了一声,赶紧打灭了火把起身就跑,安寻逸闻声惊讶无比,追在七君后面问:

    “你怎么认识他”

    “有点过节”

    “你和他有过节?”

    “我揍过他弟弟”

    “那也犯不着逃命似的跑吧”

    “别废话跑就对了”

    “为什么……?”

    安寻逸有些气急败坏,突然就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跑了,七君见状急的大喊:

    “安寻逸你干什么!”

    “司徒江城有什么好怕的”

    安寻逸丢下这句话后,转身向着司徒江城方向狂奔而去了,他头也不回,两手击掌一下,手中瞬间黑气涌出,化出了一道锋利的利刃

    七君快气糊涂了,想也不想的就追了上去:

    “安寻逸,你是没睡醒吗,都跟你说了……”

    “我去会会他,你就在这等我”

    “你懂什么,白天也就罢了,现在是晚上啊”

    “什么白天晚上的”

    “司徒家的人有个外号叫‘夜猫’你不知道吗”

    “……什么猫?”

    七君跑的费力,只觉得伤口疼痛难忍,她停了下来,无力的看着安寻逸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四周寂静无声,异常恐怖,七君身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她就着一处月光跃上枝干,放眼往安寻逸离开的方向看去,然而只见一片黑暗

    “寻逸”

    她这一声仿佛石沉大海,连个回声都没有:

    “安寻逸你给我回来!”

    七君跳下枝干,强忍着伤痛往安寻逸离开的方向赶,其实她也看不清路,甚至都摸不清方向,她反正就一股脑的往前冲,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跑错路了

    这时候,突然有只黄鼠狼凑巧从路旁窜了出来,那黄鼠狼身形之肥硕,吓的七君陡然止步,一声惊叫卡在了嗓子眼,但好在忍住了没出声

    黄鼠狼一溜烟没了影,也不知躲去了哪里,七君心下重重一沉,立即掩了气息

    她把眉头拧成了倒八,眼睛瞪的铜铃大,满脸的慌乱无措简直道尽了她内心的恐惧,她心悸的厉害,索性也顾不得安寻逸去了哪,直接就掉头朝着反方向开跑,她这一路跑的畏畏缩缩战战兢兢,每跑一步就得左顾右盼好几回,两步一回头

    岂料天公不作美,叫来乌云挡月光,暮色渐沉,拉下来一片苍茫夜幕,七君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黑暗带来的极度不安感迫使她脚步愈发缓慢,没跑多久就停下了

    突然,七君感觉自己重心一歪……狠狠一歪

    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腿还是自己没留神崴了脚,反正就是没站稳,一个猛扎摔进了身后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七君感觉到那人接住自己后,两手一转,三两下就把自己给捆绑了利索

    只听他正过身来低语道:

    “专门为你挑了个大家伙,喜欢吗?”

    那人指的大家伙正是黄鼠狼

    七君听的心里发颤,直直答道:

    “不喜欢”

    语毕,那人笑了

    七君懊恼不已,明明心里早有这方面准备,可没想到还是着了那人的道,七君越想越气,也不知偷着把那黄鼠狼骂了多少遍,心里只道是老天爷不待见自己,这才刚从郭映手里逃出来没多久,紧接着又被他给逮了,连口气也不给喘

    七君道:“司徒江城,你每次都这样,有意思……”

    她话还没讲完,忽就听见“咔”的一声响,脖子被人从后面重重打了一掌

    “司徒江城你……”

    伴随着后脖颈一阵酸痛,七君只觉两眼一黑,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她困在地上挣扎了一会,竟还没晕,司徒江城感叹了一句“果然抗揍”,然后抬手又是一击,这下七君彻底晕了

    ……

    费城

    费城是司徒家的领地,同其他各地一样,晴天都下达追风令期间,费城关口也是有晴天都弟子值岗的,值岗弟子任命期间,可凭追风令合理校查过关人口,且驴马车辆随行物品都需公开搜查,无论商旅一律酌情秉公,不容纰漏

    可…凡事都有例外,即便晴天都弟子手持追风令,那他们也是不敢干预司徒家的人进出的,何况还是司徒家家主司徒江城要进城,再不识趣的人也不会自讨苦吃的去阻拦他的马车检查他的物品,所以,七君就这么被五花大绑在了马车内,在晴天都弟子的眼皮子底下进了城,任由她在马车里怎样挣扎挪动,都于事无补

    司徒家虽修行魔道,但也是参与过光荣日立过功劳的,况且老司徒辞世后,家族在其子司徒江城的带领下安然本分,从不惹祸,故而才有了割据一城驻地为主的权利

    司徒家顾城一年,万事安好,不仅民声赞道,还破天荒的与阑珊宫俞家结了段姻缘,俞家与司徒家虽不同道,却能交好,奈何好景不长,七年前那桩惨案发生后,司徒江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瞬间从万民敬仰的小家主,变成了闻风丧胆的大魔王

    那时俞家与司徒家喜结连理,联姻的这对新人,新郎俞久寻,是阑珊宫宫主俞声貌的外甥,新娘司徒芸,是司徒江城的亲妹妹

    惨案的主人,正是司徒芸

    那一日大雪纷飞,司徒芸跟随俞久寻前往芦苇山平荡匪贼,行至山中,天寒地冻,匪贼奸诈,逃离的本事极好,竟是留下一片狼藉后,早他们一步下了山,俞久寻心忧的紧,片刻不停,转头就要下山追赶,绕是他心思细腻,还记得顾及司徒芸,他担心司徒芸身体吃不消,索性就留她在山上歇脚,并且派了两名女弟子服侍她,自己则带了其他弟子继续去捉拿匪贼

    山间寒冷,俞久寻一去就是半个月,女弟子提议请司徒芸回阑珊宫去,以免在山上挨冻,司徒芸答应了,随即便动身返程

    下山途中她们路过一处民房,碰巧听见里面的人说起匪贼之事,司徒芸驻足听了一会,误将屋中两个开玩笑的山民当成了匪贼同伙,当时的司徒芸又困又冷又饿,完全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她自以为听的清楚明白,竟就那般昏头昏脑的提了剑冲进屋子,杀死了那两个无辜山民,事后司徒芸得知自己是滥杀无辜,从此一病不起,加之她在芦苇山落下的疾寒并发,没过多久就因病去世了

    司徒芸下葬那日,司徒江城并没有来,俞老宫主派人去请,却被他拒之门外,俞久寻自觉有愧,当晚亲自去了费城一趟

    俞久寻在费城门口苦苦求见,自认责任在己,不求司徒家谅解,但求司徒江城看在自己亲妹妹的份上,无论如何也要赶在火化之前去见芸儿最后一面

    俞久寻等了整整一夜,不曾想司徒江城那夜并不在城中,而是早在俞家的人动身之前便已出了城

    司徒江城沿路错开阑珊宫弟子直奔玉海,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过了海关,他凭借自己一己之力,不仅搅的阑珊宫彻夜不宁,竟还将司徒芸的遗体也从棺中带走了

    司徒江城盗走司徒芸遗体之事算是彻底激怒了俞声貌,俞老宫主气的几度晕厥,旋即派了弟子前去讨伐司徒家,并严令声明要求其归还司徒芸的遗体

    司徒江城坐镇城中,全不理会,阑珊宫的人他来几个抓几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俞声貌眼见弟子们有去无回,勃然大怒,几番求战未果,这才惊动了擎苍宫

    擎苍宫宫主李枭文得知此事原委后,二话不说,立马就派了一名见勋使去费城,这名见勋使手段毒辣本事颇高,处事麻利直接,一来就命令司徒江城放人,还扬言“如若不然后果自负”等,司徒江城觉得好笑,不仅尽数无视了,还召集来一众弟子站在城楼上一起大笑

    那见勋使见他态度恶劣,当晚便开始行动,不仅抓了司徒家三十五名弟子,最后还整的他们个个求死不得,不出三日就招供了密牢的位置,该名见勋使在得知关押之所后,再次神鬼般潜入费城,非但救出了全部阑珊宫弟子,而且还是全身而退

    此事轰动,令司徒江城顿感挫败,他作为一城之主,被人救走了人质不说,就连手下弟子也被掳走了,他司徒江城是城主,无论是为了颜面还是巩固城池,他都不得不出城面见那名见勋使,就算是妥协,也需得把自己人给救回来

    见勋使处事享有全权,是不必报备给擎苍宫的,事无巨细,一概自行处理,妥当即可

    当时事发紧急,那见勋使见司徒江城终于有了协商之意,遂不敢拖延,当下便提出了解决方案,且在征求两方意愿后,立字为据,颁布使令,宣告四海

    内容如下:

    司徒芸的遗体可以安葬在费城,但必须要提字夫家出处,这点俞声貌同意了,另一方面,司徒江城必须写一封致歉信送去阑珊宫,以示自己的失礼过错,和非法囚禁阑珊宫弟子之罪,这一点司徒江城也同意了

    之后两家协商处理,决定断除联姻关系,并宣告四海,从此以后,司徒与俞家再无瓜葛,断绝来往,事毕,此闹剧才算尘埃落定

    ……

    司徒江城眉头紧皱,似是从一段痛苦的回忆中刚刚回神,他熄灭了屋中所有蜡烛,仅留下七君床头的一盏灯

    他幽幽开口道:

    “雁七君,别来无恙啊”

    七君手脚被捆绑结实动弹不得,司徒江城在她床边坐下,伸手替她解开了绳锁,末了他沉声道:

    “要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来跑,我来抓,这次我不用老鼠吓你,如何?”

    “……”

    “怎么,不理人?”

    司徒江城语气轻松,给人的感觉却压抑,他垂目看着七君,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上扬极具挑衅,顿语片刻后,他道:

    “还是说我该尊称你一声见勋使大人,你才肯搭理我?”

    七君仰头看他一眼,眼中神情忽而黯淡

    当年擎苍宫派去费城解决司徒家与阑珊宫恩怨的那名见勋使,正是雁七君

    司徒江城自那以后没少找七君麻烦,那几年里,无论七君身在何处,无论是出行任务还是游山打猎,准能被司徒江城成功围堵,他就像个游魂,阴魂不散的跟在七君身后,捣乱偷袭样样拿手,稍不留神就能被他得逞,有次七君任务回来受了重伤,好死不死被司徒江城埋在树林里的索熊网给兜住了,当时七君两手鲜血,腿脚麻木,又疼又冷又疲惫,她声嘶力竭骂了司徒江城大半宿,始终不见其出现,七君气的头疼,索性就着一身血糊糊的衣裳,愣是缩在吊着乱晃的网中睡着了,她被吊了一整夜,直到次日清晨被跑来检查情况的司徒江城看到,终才得救

    七君讨厌老鼠,也怕老鼠,司徒江城得知此事后觉得好玩,故而每次找七君报复时不是带上老鼠就是带上黄鼠狼,且一次比一次带的大

    司徒江城三天两头就去玉海找七君“寻仇”,七君烦不过,明明自己已经对他那些伎俩很防范了,但就是次次被他得逞,司徒江城以此为乐,乐此不疲,如此一直持续到了五年前,七君离开玉海后,他便再也没有找到过她

    “怎么,打算装哑巴装到底吗”

    七君闻言打了个哈欠,她困的不行,只想睡一觉,于是边整理枕头边说道:

    “你这个人,明明活的如烂泥一般,却偏偏妄想过的舒坦又辉煌,不觉得可笑吗”

    司徒江城神色微凝,冷冷道: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人喜欢自欺欺人,承诺过的事情不做,还以为自己多正确”

    这回换司徒江城不说话了

    七君侧目瞪着他,字字句句锥心刺骨,直击其软肋:

    “可怜芸姐姐走的委屈,死后虽回了故地,却连个碑也没见着”

    “闭嘴!”

    司徒江城吼的卖力,七君尽数无视

    “倒不如火了身子,供奉在俞家祠堂,吃阑珊宫百年香火,顶是好过无碑无墓,无葬身之地”

    “雁七君,你若真不怕死,尽管继续说”

    七君盯着司徒江城暴怒的眸子,果断继续开口道:

    “有些人心肠真硬,宁愿让自己的亲妹妹做孤魂野鬼,也不愿为她立一处归宿,害的她黄泉路不好走……”

    司徒江城听她这话,气的发抖,一把过去捏住她下巴,勃然大怒道:

    “雁七君,死到临头,你当真什么都不怕”

    七君讪笑:“我怕啊,我怕老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是怕老鼠,我只是讨厌而已”

    她的表情无比认真,这让司徒江城格外诧异:

    “哦?”,他顿了顿,立马换了副嘴脸,凑近她道:

    “你若再嘴硬,我立刻去杀了同你一道而来的那小子”

    “你敢……”

    七君惊的一怔,本能的想要往后缩,却不料被司徒江城一双手牵制的死死的完全动不了,司徒江城见状,大笑一声:

    “现在你怕了?”

    七君强忍怒火,心中硬气道:就凭你,动不了他分毫

    ……

    “七君!你在哪?”

    伴随着一阵电光火石,安寻逸的声音在一通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清楚的传入了七君的耳朵,七君狂喜,四处寻视,终于在一堆尘土飞扬的残垣断壁上看到了逆光登场的安寻逸

    只见他单手撑着地,喘气喘的不像样子,灰头土脸也就算了,衣服怎么也破破烂烂的……

    此情此景令七君心中何其冰凉——这种出场方式,实在是……太狼狈了

    安寻逸顶着个鸡窝头,脸黑的像被炸过一样,他累的气喘吁吁,走过来的中途还弯腰歇了会儿,司徒江城看懵了,心说这小子是在地宫里迷了路,所以干脆把这给炸了吗?

    七君瞥了一眼累个半死正蹲那休息的安寻逸,狠狠叹了口气,安寻逸也瞅了她一眼,见她安全,安心问道:

    “你没事吧”

    七君点头不语,司徒江城在一旁道:

    “小兄弟,爆流术学的不错,只不过你练习的不够,功力也不够,现在的你应该已经累的站也站不住了吧”

    “咳……”安寻逸没有答话,只是死死捂住胸口,司徒江城说的不错,安寻逸的爆流术还没有学完,当初白枯荣只教了他一部分,现在他丢开所有心法强行运功,势必会遭到反噬,通俗点来说就是自己把自己给重伤了

    七君心里一慌,隔的老远就骂他蠢,心说:死寻逸,明明是要来救我,怎么反还伤着自己了?笨死了,什么方法不好使,非要大张旗鼓的用什么爆流术,气势顶个屁用……

    七君心里骂的正起劲,倏地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杀气给怔住了,那杀气蚀骨,压抑的让人睁不开眼,七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之下她看了一眼司徒江城

    不,不是他

    可既然杀气不是他的,那又是从何而来,这里只有三个人,不是自己,不是司徒江城,那就只剩下……

    安寻逸?!

    可是……怎么会?

    七君将内心的惊惧忍了又忍,可结果却不然,如此强压之下,七君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脑海中的疑虑,杀气中充斥着熟悉的气息,七君似是知晓,但也足够震惊,无可奈何之际,她除了怀揣着极度的不安,调转视线往安寻逸方向看去以外,别无作为……

    但是迟了

    此时,安寻逸早已不在原地

    他不见了!

    七君暗道一声“不好”,复将骤缩着的一颗心平抚了好几百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魔道的功夫都是邪术,所以魔道弟子学习的所谓的心法都是克制恶化的静心咒法,这就是为什么外门弟子研习不了魔道功夫,因为如果强行修行,下场只有恶化,也就是常说的走火入魔

    虽然白家现在功法被废,禁止修行,可心高气傲的白枯荣还是偷偷将那些魔道的本事传授给了安寻逸,爆流术便是其中之一,安寻逸救七君心切,自知并未学完所有爆流术心法却还坚持强行运功,就如那日大试会上他鲁莽幻出混灵剑时一样,明知自己无法控制,却还是那样做了

    其实入魔,无非逞能而已

    “安寻逸!”

    七君艰难起身,疯狂叫喊他的名字

    “安寻逸你在哪,快给我出来!”

    冲天的杀气仿佛一阵飓风漩在空中,七君心灰意冷,全然不见安寻逸的身影,她四处寻觅无果,只得加大嗓门继续道:

    “安寻逸你给我滚出来,趁我还好说话的时候,现在立刻给我滚出来听到没有!”

    七君想着,就算安寻逸听不到她也要喊,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七君隐隐觉得,就算他入魔了,也能听懂她说的话

    事实也是如此

    安寻逸真的“滚”出来了

    他从七君后方跑来,速度极快,快到七君浑然不觉

    七君正胡乱喊着,忽的被安寻逸从背后一抱,惊的她反手一拳险些没收住,差点打上安寻逸的脸

    “寻逸?”

    七君反应过来是他时,心中悲喜交加

    “臭小子,你是要急死我”

    安寻逸像是听不懂她的语气,不仅没顶嘴,反而打横抱起了她,一路狂奔离去

    七君傻了

    安寻逸下巴抵着她脸颊一侧,抽出一只手来护住她的头,司徒江城没有追出来,也没有派人追赶,七君见状舒心不少,正想着如何逃出费城时,面前一条河流映入了眼帘

    安寻逸抱着七君一起跳进了水里,他们顺着水流而下,漂出去很远,直接就顺着护城河流出了费城

    河水冰凉刺骨,透出的寒意似乎冲淡了安寻逸周身的戾气,他在流水中许久,杀气逐渐消散,紧接着他紫眸淡去,眼中神情从森然冷漠转变成雪亮清澈,好似被水洗净一般

    七君始终被安寻逸护在怀里,可此刻的安寻逸却依旧神色轻漠,看起来并未完全苏醒,七君见他未醒,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忽就忍不住伸出自己冰凉的手,轻轻抚上了安寻逸滚烫的脸颊

    然而就是这一抚,似乎令安寻逸的神色有所恢复

    七君想:或许冰冷之物,对寻逸摆脱魔化有效果?

    思虑至此,七君立马伸出了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安寻逸的眉心处,如此持续片刻,安寻逸果真恢复的更快了,没多久便回神清醒了过来

    七君暗自狂喜,感叹此法居然真的可行:

    “寻逸,我想到帮你控制混灵的办法了”

    安寻逸眼眸清澈,深深将怀里人望着,他神色静谧,似是失了魂,七君见他不答话,担忧问道:

    “你还好吗,还认得我是谁吗”

    安寻逸闻言,傻愣愣点了点头,木讷的开口道:

    “这……这是哪?”

    七君浑身猛一哆嗦,迎面给他个喷嚏,安寻逸被她吓了一跳,险些松了双手,七君失了支撑微微往水里沉了沉,河水冰凉刺骨,咬牙也难耐,七君受不住凉,情急之下只得慌忙去够安寻逸的脖子,嘴里跟着胡乱喊道:

    “别别别…别松手啊,别别别……”

    安寻逸“噢”了一声,两手一抄就把七君抱了起来,二人你不言我不语的对视了好久,还都一直在水里呆着

    七君忍无可忍,悠悠开口道:

    “你是真的蠢”

    安寻逸去司徒府寻七君时,也是脑子犯浑一时糊涂,自知逞能决计会出事,却也明知故犯了,他想,自己用过爆流术后许是魔化过了,一准做了傻事惹了乱子,救人救到水里不说,记忆也是缺缺短短,狼狈至此,不胜别扭

    安寻逸见七君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知她心中气恼,怕极了她责骂,便也未雨绸缪般缩起了脖子,紧着耳朵撇开视线,含糊解释道:

    “我这不着急救你嘛”

    “我是说……”

    七君没好气的打断他,抿嘴道:

    “我们不能先上岸去吗,为什么要一直待在水里,难道你想冻死我吗”

    “……”

    夜里,二人拾来柴木,支起一堆火把烤着衣裳,七君从头到尾没歇着,一直在骂安寻逸

    “都跟你说了快跑,你掉头回去做什么”

    “司徒家的人夜行功夫极好,跑有什么用”

    “那你也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

    七君这话说的满是委屈,安寻逸听了,心上仿佛被扎了根针,阵阵刺痛

    “我没有丢下你,我只是……”

    七君打断他:“我知道你爱逞强,但你下次能不能听一听我的话,不要总是一个人做决定”

    安寻逸理亏,只得拼命点头:

    “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说罢,他偷偷望了七君一眼,小声问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七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没有”

    “他可有欺负你?”

    “没有”

    “那便好”

    “好什么好”

    七君猛的踢了安寻逸一脚:“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安寻逸捂着那条被七君踢过的左腿,本来是想哀嚎两句的,可当他抬眼看到七君眼中的恨意后,硬是将那些无用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他一手揉着腿,另一只手比了个发誓的手势:

    “我发誓,以后都听你的”

    “发誓有什么用”

    “我是说真的”

    安寻逸知道,七君也是会害怕的,她不想安寻逸丢下她一个人,并非是怕自己应付不了司徒江城,而是不想孤身一人面对,心中不安罢了

    七君看着安寻逸,见他眼中光芒闪烁,便不再怪他,可心里不怨他,嘴上还是不想放过

    “你这个人,鬼话连篇”

    她把眼一闭,靠在身后的树上,悠悠道:

    “睡吧”

    安寻逸挪了过来,与七君并肩靠着,也闭上了眼

    “嗯,安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