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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暗子

    不大的店面里一下子挤了十三个人,一大群男人互相嫌弃地推来推去,都不想挨着对方。

    老头子挥了挥手:“行了,都出去吧,我有话跟顾弈单独讲。”

    十人如释重负地夺门而出,谁也不让着谁。

    “一宁,你也出去。”

    背靠着柜台的萧一宁眉头一皱,审视着老头子,但也没问为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店里就剩顾弈和老头子互相对立着。

    老头子叫钟予国,今年65岁,是个退休执法者,因为职业原因一生未婚,膝下并无子女。

    清潭虽是由陈氏主管,但却有一个唯一不受陈氏掌控的部门,那就是执法所。

    执法所的主要职责虽是维持和平和保护律法尊严,但清潭的执法所还有一项特殊的职责——监察陈氏。

    几人是在萧司忆车祸案时与顾弈和萧一宁相识,也是他告诉几人事情的真相。

    后来萧一宁父母相继抑郁自杀,钟予国不忍他一个人生活就将他收养,并传授他格斗技巧。

    但在两年前,他只留下一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整个人就杳无音讯,像人间蒸发一样。

    “这店你给他们开的?”顾弈率先开口发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陈氏集团的地方吗?清潭哪里都有他们的影子,开在哪都一样。”钟予国表现得无所谓,倒了杯茶,坐在沙发上喝了起来。

    “你刚刚说是你让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顾弈不赞同他的做饭,问道。

    “总不能让他们没有地方去吧,有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总比没有好。不过这帮小子真是笨,剪个头,文个身都学了好久,还把我给他们请来的老师吓跑了,我就让他们互相在对方的身上练手,还看得下去,不是吗?”钟予国对此毫不在意。

    “像样吗?你以前好歹也是个执法者,怎么可以让他们这样。”

    “这样很差吗?”钟予国眼神和蔼地看着窗外那群嬉笑着的青年,看起来很真挚,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我不觉得。即使他们在外人眼里是混混,但在我眼里,他们还是好孩子。”

    钟予国顿了顿,又道:“这是他们最好的伪装。”

    其实赵牧霆他们几个的经历跟萧一宁很像,都是一些跟清潭人口失踪案有关的孩子。

    钟予国不忍他们在外面的世界继续堕落下去,就一个个地去劝说他们回学院继续学习,像程青这种听话的说一两次就答应了,但像赵牧霆那样的是他打昏了抗着扔在学院的。

    钟予国转过头,看着镜子中满头白发的自己,不由感慨道:“纵然抬头只见黑夜,但我相信前方必有光明等待,只是现在还看不见罢了。我相信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陈氏集团那些人不想看到他们好好生活,安排舞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想让他们没有出头之日。好啊,那我就让他们‘堕落’给那伙人看看。”钟予国目光坚毅地看着顾弈,等着他的回话。

    顾弈没有直视钟予国的眼睛,扭过头看着窗外的十一个人,努力克制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你一直在说他们几个该怎么活着,但他们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因为你的突然离开,陈氏集团才会这么快就对他们下手,他们成长的空间已经被限制在这了。”

    据钟予国回来这些天的调查,在两年前迎接升学考的最后一学期,顾弈放弃了自己的晚上的复习时间,找了间空教室,专门带萧一宁他们几个从傍晚五点一直学习到晚上十一点,就在那背考试重点,研究题型,好不容易在最后一次测试中大家的成绩都达到了高级学院的准入标准。

    但就在升学考的那一天,检查入场的执法者从萧一宁的衣服上被查出了微型摄像机,相继的,赵牧霆,程青等人身上也被查出微型摄像机,证据确凿,众人有口难辨,最终被取消了考试资格,并三年内不能参加任何官方组织的考试。

    查到最后,有人将嫌疑扯到顾弈身上,怀疑他也参与其中,但被沈宏旭压下来了。

    但是这件事只在清潭一个地方闹出了动静,等时间一过,不关己事的众人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三年,说长不长,但这三年确是一个人塑造心理最关键的三年,一个人接受知识,接受新事物最容易的三年,是青春最宝贵的三年。

    仅是三年,前程尽断。

    “抱歉,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钟予国一脸歉意地看着顾弈,他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什么了,他的能力有限,目前能做的,也就是让这群半大孩子有个安稳的工作,“但我保证一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我相信他们是无辜的。”

    “为什么现在回来了?”顾弈从不纠结已经发生了的事,既然无法拯救过去,那就为自己也为大家,换取一个未来。

    钟予国掏出口袋里的烟盒,但又想起顾弈还在一旁,又放了回去,抬手刮了刮鼻子,道:“上面已经注意到清潭的不对劲,毕竟陈氏集团利用那些女孩的身体打通关系已经不是一两天之前的事了,再怎么掩盖都会有露出的风声。但四域集团的问题层出不穷,监察院目前人手紧张,就先派我回清潭,暗中调查,搜查并保护证据链完整和相关知情者安全。”

    “暗中调查?你?”顾弈冷笑一声,“你早就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下了,不明白吗?他们发现你回来,肯定会第一时间盯紧你。”

    “我知道。我这次回来只能在执法署里担任顾问,没有实质的权力去帮助你什么,所以,我要在他们发现我之前,把你这步棋给下好。”钟予国目光如炬,有力的眼神想要将顾弈看穿。

    顾弈平静地跟他对视,心中丝毫不乱。

    钟予国失笑地摇了摇头,道:“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这个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哪不一样?”顾弈警惕地看着钟予国,不同以往的平静,顾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漠。

    “你太会装了,知道吗?”钟予国毫不介意顾弈的冷漠,接着说:“当然我不是在骂你,我是说你对自身的伪装,对不同的人表现出不同的样子,甚至是自身的天赋也没有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不论是外在条件还是内在条件,你天生就是当暗子的料。”

    “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才10岁,但那时的你可没有现在这么收敛,跟你交谈完后,我才猛然发觉我们两个的对话都被你引导着,之后我就一直观察着你,发现无论是跟同辈的同学,又或是跟大一辈的老师,你相处得都十分自然,别人不会特别喜欢你,但绝不会讨厌你。”钟予国赞叹道,“你可以对每个人都保持着不同的面孔,一直隐藏着真正的自己,这是多么可怕的天赋啊,尤其是现在我已经看不出你身上的端倪了。”

    因为父母生意忙,顾弈从小开始大部分时间就是一个人度过的。

    为了省心,顾弈父母在征得顾弈同意下,给顾弈报了许多兴趣课,他每天就游走在城市的四方,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因为讨喜的样貌和能说会道的嘴,再加上他下棋下的很好,在二十岁以下的联赛中无往不胜。

    一时间,他很快将那些老师甚至是其他孩子的家长吸引住,他们的称赞像潮水般涌来,顾弈自然也是欣喜,但他回头想跟那些和他一起玩的小朋友分享时,他看到的只有他们离他远去的身影和他们眼中对他的厌恶。

    他才发现自己在众人的簇拥中被抛弃了……

    他开始在不重要的人面前变得沉默,他开始伪装,他不奢求所有人喜欢,只是不希望有人再讨厌。

    被亲近之人伤害的感觉……

    太痛了。

    也太难熬了。

    “这个世间,与任何人保持七分距离,三分热度,虚伪又热情,只如初见,这样最好。”顾弈像是站在了第三方视角,看着这世界的演变,冷漠又清醒,又看向窗外的众人,萧一宁看向他的眼神很温和,赵牧霆对他咧开了嘴角,程青也看着他笑着……顾弈冷寂的眼神骤然就黯淡了下去,道,“但总有人会是例外。”

    对任何人都可能是虚伪的友善,但对他们几个却不会。

    或许顾弈以后要做的事会欺骗他们甚至伤害他们,但他绝不会背叛他们,背叛他们共同的心愿。

    “你果然很会骗人,你对每个人都展现不同的样子,但我相信你对这些可怜人而流的泪是骗不了自己的心的。”钟予国欣慰地点了点头,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能在这肮脏的世界中不被外界所浸染,仍保持一颗透彻的心的,正是自己对付陈氏所需要的——一枚必须要的暗子。

    “所以呢?我应该照你说的做吗?”此时,顾弈的眼中再也不见面对萧一宁他们时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宁静的冷寂。

    天真?五年前输过一次后,顾弈就没了天真,只是不想让其他人担心才一直装着罢了。

    钟予国或许没有违背自己内心的正义,他们最终的目的也可能是相同的,但执法者只忠于朔国的王,他们要达成的目的的性质却不一样。

    钟予国愕然,举着茶杯不动,困惑道:“你想怎样?”

    “按我的来。”钟予国的心惊了一下,想起了三年前顾弈在他耳边的话,那时他仿佛听到了恶魔的低语。用两个字诠释那份计划,只能是——死亡。

    活着的时候有太多弄虚作假,但死亡却是世间唯一真实。

    死亡能让人认清很多事,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畏惧的也就只有死亡,能跟生命同样华丽的也只有死亡。

    “你……”钟予国起身想要反对,但被顾弈抬手制止。

    顾弈说道:“让一宁他们先按照你的计划来,将外围的灰色势力控制在手中,我会配合,不用告诉他们我要做的,这样就好了。”

    钟予国皱眉沉思,片刻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顾弈见此,走到钟予国身前,摊出手掌,道:“拿来吧,我不信你没有目标了。”

    钟予国放松一笑,拉开老旧的皮夹克,从内袋中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

    清潭第三高级学院,学生会副会长,安可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