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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刘主事

    瞿老头脸上带着无奈与些许疼惜,又悄悄把棉衣盖在身上,叹息了一声,也缓缓闭上眼。

    冰冷的空气肆虐在流民身体的每一处关节与肌肤,夜色渐渐退场,冰冷愈发猖狂。

    终于,天色稍明,沈傲被嘈杂的人声聒醒。

    他摇了摇裂痛的脑袋,发现人群都在朝城门涌去,城楼上站了几个身穿军服的人,还有几个正在布置神坛的道士。

    一旁的瞿老头也睁开眼,对沈傲道:“县里的私兵,来传话的,防止施粥时发生骚乱,那几个道士是天师道掌教杜神仙的门下,施粥是善事,他们来替郗公敬告上天。”

    城下所有流民的都在注视着这几个威风凛凛的私兵,眼神里满是期待与欣喜,其中也有盯着神坛上的祭品吞咽口水的。

    “底下的人听着,今日春节,君侯赐饭,你们依次排好队,勿拥挤,勿抢夺,吃好喝好就散去,莫做停留。”

    为首的兵士语气中颇有不耐烦之意,但这些话又不得不说,他继续道:“好话说在前面了,谁要敢不守规矩,不要怪兵爷手中的鞭子不长眼!”

    突然的一声厉喝,吓得城下霎时间鸦雀无声。

    人一旦将自己的性命安危寄予外界时,就会不由自主的任对方颐指气使。

    这些流民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立刻排起队,整个过程没人发出任何声音,沈傲扶着瞿老头,也有样学样,乖乖排在人群中。

    城楼上,上来一位身披貂裘的白面无须老人,兵士和道士见他来了,一齐行了个礼,道了声:“刘主事春节新安。”

    被称作刘主事的老人没有作回应,直奔城楼边,望了一眼城下,尖声细语的问向一位年长的道士:“还要多久?”

    那道士闭上眼,掐了掐指,片刻,回道:“天上当值的神仙还没就位,再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这大冷天的,莫不是在说笑?巳时我还要陪着二夫人到园子里采腊梅,这要是耽误了功夫,谁来顶这个罪?”

    刘主事白了一眼,不住的发着牢骚,好像天大的事也抵不过陪二夫人逛园子。

    年长的道士扯了扯刘主事的衣角,刘主事会意,二人走到稍稍离人远的地方,道士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纸,上面是被密密麻麻的朱砂绘制的符箓。

    “师父赏的,我可不敢私藏,就等着孝敬刘主事您呢!”道士脸上堆满了笑意。

    刘主事一听这话,立马接过符箓,脸上的不耐烦一扫而空,惊喜道:“呦,杜神仙绘的符箓!当真是比天材地宝还稀罕,我得请回去好生供着。”

    待他收好,又拉着道士唠起了家常。

    “你是不知道,府中这几天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

    道士问:“刘主事言重了吧,君侯现在虽然一心清修,但子辈和孙辈他都关爱有加,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啊,怎会闹起来?”

    “怎么不会?君侯的长子,讳作郗超,也就是被封散骑常侍的那位郎君,去年离世的,你知道吧?”

    道士点点头。

    刘主事滔滔不绝道:“他只有一个女儿,按理说早该谈婚论嫁,但这这个小祖宗非要硬着头皮给父亲守孝三年方可婚嫁,这事在别家天经地义,但在咱家府上可不兴!”

    “为父亲守孝三年,这为何不可?”道士问。

    刘主事一拍手,满脸无奈道:“哎呦,那位郎君的名字在府上都是忌讳,他们爷俩儿素来不合,他死的时候,君侯连滴眼泪都没流!为何?还能为何,还不是因为他和桓老贼走得太近,帮着外人坑老子,弄得加君侯在朝廷里外不是人。”

    “恨屋及乌,他女儿性子刚烈,是个碍眼的,可偏偏君侯疼惜她,这不,二夫人为她掏心掏肺,给她说了家媒,对家是陈郡谢氏,那可是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的大家啊!聘礼都谈好了,可这小祖宗宁死不嫁。”

    “别看府上二夫人管钱管事,但真正出力操心的,还得是我,我忙前忙后,建康城跑了几个来回了,不住给谢家赔笑脸......”

    “二夫人心里也窝火,昨日才赶走一个小厮,今天就让我寻个好的,虽是小厮,但咱家的君侯那可是世袭的南昌县公!当初我从宫里退下来进到府中,那可是经过重重考验的,这是能随便找的吗?哎呀,别提了。”

    好似发泄完了怨气,刘主事一口气说了一堆,终于肯歇下来。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在他们闲聊期间,由于流民们本就体虚无力,加上天寒地冻,已经有些人倒在了地上,再也叫不醒。

    这些人有同乡或亲人的,先被拉到了一边;孤家寡人的,已经成了孤魂野鬼,冷冰冰的躺着,自己抢占的位置被后面的人接上,尸体无人理会。

    终于,伴随着阔别已久的食物的香味,所有流民眼前一亮,城门开了。

    沈傲向城门窥探,发现城外和城内完全是两片天地。

    城外流民遍地,荒凉无比,城内小摊小贩吆喝着,叫卖声不绝于耳。

    运粥的车刚一开到,流民们便像饿虎扑食一般,再也没有了秩序。

    兵士和郗家的家丁拿着鞭子不住的抽打,但流民们顾不上疼痛,一心只想填饱肚子。

    纷乱持续着,场面乱作一团,有些流民被抽的皮开肉绽,但依然爬到了粥锅中,哈哈大笑,饱餐之后,蜷缩在地上再没了生机。

    沈傲自始至终都没敢靠近,他拉着瞿老头,在一边观望着。

    “这是行善还是索命?”沈傲冷冷说道。

    “没人会把流民的命当回事的。”瞿老头道。

    惨烈的场面伴随着几口庞大的粥锅见底而缓缓收场,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进城,进城有吃的!”

    人一旦有一丝生的希望,就会把这种希望无限放大,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城楼上的刘主事察觉到底下的骚乱,赶忙吆喝着城内的家丁和其余兵士,抄起长鞭和棍棒就来到了城门楼下。

    “不准进城,给我打!使劲打!往死里打!”他一边吼,一边挥动着手中的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