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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

    在影甜走后的一星期里,阿颓的身体像被一只无形的有力量的大手掏空般的失去了它原有的机体活动和规律,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境地。阿颓不知道他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来缓解这种完全占据他意识的痛苦。他的呼吸急促,一声一声不安跳动着的脉搏正在一点一点牵扯着他自己的心;他的胸口仿佛火灼烧般的那样的烫,那样的难受。这种痛苦的感觉在他的心中始终不能平息,从身体到灵魂已经完全被这种恐怖的情绪麻痹了,像无止境的海浪在拍打海滩上的礁石,像那缓缓沉降于夜幕的夕阳一样,那样的无终。他只觉得一切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梦里他与一个本与他毫无关系的人产生了微妙的情愫。而这种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情感仿佛只有他自己清楚,只有他自己认真对待并小心守护这种情感,但在梦终于破碎之际,他恍然大悟般的意识到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

    他想恢复到那种所忙碌但充实的生活,曾经的他无忧无虑,快乐至上,但这从前的一切都被一个人严重地,无声地打破了。他不知道这安全的屏障是什么时候开始逐渐破碎的,但当他意识到并感受到因为屏障碎裂而带来的巨大冲击时,早已为时已晚。他被这未知的强烈的力量给击垮了。

    他并不认为这种无法挽回的力量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伤害,反而他觉得自己是必要经历这些的,必然要懂得并接受突如其来的失去的。他不后悔遇见她,只可惜直到最后也没能好好的和她做最后的告别,也没能说出在心里藏了好久的话。

    他不怪她为什么瞒着他而私自离开,他安慰自己说:“有的人就像一株蒲公英,飘摇不定,当你看见它的时候,它就好好的呆在那里,过着自己循规蹈矩的生活。但突然刮起了一阵风,突然出现了阻止它继续呆在这里的因素,它是那么渺小,不能做过多的抵抗,最终也只能带着对曾待过的地方的怀念和即将要去到的新的地方的憧憬随风而去了。”

    如果说影甜是阿颓生命的玻璃窗中不经意间划过的小小雨滴,那阿颓也甘愿生活在每一个雨季,生活在每一个有她的季节。

    一切好像变了,好像一切又从未有过任何变化。从前坐了人的座位左边已经看不见任何迹象,落下了厚厚的灰;从前一起看星星的偌大的草甸,现在只剩一个形单影只的孤独的人;从前可以分享的有趣的或者悲哀的故事,现在却无人回应。阿颓并不感到孤独,他越来越适应并且开始享受这种生活,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只鞋的鞋带松了,要蹲下去系而变得不耐烦。他就这样以自己的步伐,以自己的频率走自己的路。

    时光飞逝,阿颓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天真单纯的毛小子长成了一个具有智慧,有力量,漂亮的年轻人。阿颓在读完小学之后便独自去了城里念中学,因为要还父亲欠下的赌债加之奶奶的医药费,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再继续支撑他读书了,所以阿颓在中学还未念完就被迫辍学了。

    “是妈妈不好,都怪妈妈没用,阿颓你不要记恨我啊!”阿颓的脑海直到现在还时常想到母亲用带着泪水的眼睛愧疚地望着他;用布满皱纹的,裂了口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阿颓自从不读书后就忙着找工作。起初母亲是强烈不同意阿颓去城里的,为此两人还大吵了一架。阿颓知道母亲极力的反对是不想他再重蹈覆辙,是不舍得他。但孩子总会有长大的一天,总是会有自己执着的意见和要追求的东西,母亲很快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在他们的最后一次的谈话中,母亲选择了放手。

    阿颓执意要去城里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影甜,他想去城里找到她,尽管他不知道她是否仍生活在那里,尽管他不知道她是否会见他。他以为只要去到了城里就意味着离她更近了,就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了,自己就满足了。少年的冲动和热情总是无限的,阿颓在找工作的时候几乎走遍了城市的各个角落,认清了所有的路灯和好看的霓虹的大楼,却始终没有再次见到那个熟悉的扎着高马尾的,黑色背影;再也没有看到她从他的身边迅速地跑过。

    阿颓摆过地摊,做过服务员,做过清洁工,在这个忙碌的陌生的城市里摸爬滚打了两年,终于在一家建筑工地混上了个包工头的职位。

    方喜是跟阿颓同一时期来到城里的,那时阿颓还在学校里享受着他的学习时光,方喜早已投入到了劳累的工地生活中。方喜经过他父亲朋友的介绍来到了之后和阿颓一起工作的那个工地,虽然很累但是工资很可观。起初方喜在听到他的父亲要把他送到工地去干活的时候显得无比亢奋,因为这破坏了他所崇尚的狭隘的自由,但在看见了父亲日益变白的头发、日渐消瘦的身体和带有乞求的目光望着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逃避了。

    方喜喜欢自由,但他所热爱的他印象里的那种自由是不被人们所认可的。他认为自由就是不受别人的约束,不用上班,自己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且完全不计后果,只要他想就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去到任何他从未欣赏过的地方。但这种自由只是短暂的,短暂到不需干扰就会自动消失。方喜认为是父亲,是家里的状况才迫使他抛弃了这一切的一切,如果没有这些阻碍的因素,自己就可以一直自由下去。

    在阿颓辍学后误打误撞的来到了方喜所在的工地。方喜跟阿颓的父亲很交好,便去争取领导录用了这个孩子,当然方喜自己也很照顾他。阿颓在见到方喜之后觉得自己终于在这个复杂的险恶的社会里有了依靠,这是每一个漂泊在外的人都想有的那种依靠。

    阿颓还记得第一次在工地见到方喜时的样子。那时他穿着显然是好几天没洗而发黑的橙色马甲、头上盖着一顶半戴不戴的安全帽,疲惫地倚在尚未完工地柱子旁,用晒黑的手拿起一个白得可爱的馒头就着从头上滴下的汗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阿颓被这眼前的一幕给震撼了,在他印象里的方喜是一个喜爱穿白色衣服,干净整洁,放荡不羁的人,不会为了什么而烦恼,不会为了没有必要的人和事而影响心情,永远的随心而活。阿颓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陌生,阿颓只觉得他是和方喜长得很像的一个不知道姓名的人,但直到方喜用他那因为塞满了馒头的嘴支支吾吾的说出的听不清的话的那一刻,阿颓接受了这个现实。

    阿颓觉得这是很可悲的,但是他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要帮他找回他所追求的那种生活吗?

    阿颓望着方喜,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有一天也会为了所谓的生存而抛弃自己所热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