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结束】
男人拿着症断书望着医生，轻声地问：“晚期吗？”
“是的。”满头白发的专家号医生给出了肯定而同情的答复。
男人没有多余的疑问和表情，转身来到停车场，坐在车里的他却迟迟没有挂挡，又在某个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在导航里输入了“叶镇”两个字，伴随着汽车的一阵猛烈的咆哮，他踏上回归的路程。
等他时隔多年再次踏进这片土地，却感觉一切和三十八年前似乎没什么实质的变化，他站在进村的桥口看着鳞次栉比的房屋，回忆着过往，然后指了指那栋在河北边已经老旧不堪的屋子对自己说道：“那是家。”
凄冷的风卷着一丝入冬的凉意，摇曳着屋后院这枯树仅剩的瘦黄枝叶，发出对同样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男人饱含理解的同情声。但它熬过了冬必然会迎来新生，而他望着远方却只能思考着来世。
……
“你说会有来世吗？”女人把头微微靠在坐男人肩膀上柔声问道。
男人非常专注地敲击着手机屏幕，并没有回答。
“周江羽，你的女朋友在和你说话。”她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温柔的语气把这直呼其名的严肃包裹得严严实实。
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从屏幕中抽离出来，“啊……对不起，公司系统出了点问题，我刚在回同事消息，你刚和我说了什么呀？”周江羽斜着脑袋，憨憨地笑着说。
她抬起头，缓缓从围巾中露出了整张脸。即将落下的夕阳照红了整片西边的云，穿过她细长的睫毛，也照红了她细腻皮肤的脸庞。
张悦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棕色的瞳孔中绽放着一整个群星闪烁的宇宙，两个宇宙就这么凝视着周江羽，“你看你！最近工作累得，眼睛都是血丝，江羽……”
张悦然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嘴巴抿了起来，没等周江羽的“没事”说出口，她便接了一句，
“会猝死的。”
“你没看最近的新闻吗？好几个程序员都是工作太辛苦，然后猝死了！”
周江羽挺起胸膛，直起脊梁，一本正经地搂着张悦然说：“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他们都是健身后出事的，而我，不健身。”
“有脸说。”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周江羽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张悦然，指了指手机又抬了抬眉头，“同事电话，接不接？”
这句疑问并没有等到即时的回复，就像这残阳迟迟没有落下。
“你接吧。”最后的一缕光一下子沉了下去，黑夜接踵而至，环绕着彼此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冷了下来，“每次都这样。”
周江羽摸了摸她的肩膀，“我尽快，对不起。”说完，接起了电话。
……
叶镇后院的男人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另一个男人暴怒的质问声，“你在哪？我他妈的打了几十个电话你现在才接？啥意思！”
伴随着短暂的寂静，男人淡淡地开口了，“我要死了。”
“我不管你什么理……什么，你要死了？？”
“是的，肝癌。”他的情绪依旧淡定。
漫长的沉默中，后院的风再次刮起，将男人杂乱的长发吹起，削瘦的脸颊仿佛一块坚硬石头，被磨出清晰的棱角。
突然一段连续的咳嗽带动整个身躯剧烈抖动，他捂住自己的嘴时有些站不稳了，两秒后，这艘过去五十年最自由的“船”重重倒在了老树旁的泥土地上，手机也随着手一松落在了不远处。
这片曾经养育他的土地并没有让他受伤——湿漉漉的土是软的。他缓缓起身，瘫坐在老树旁，看着满手的泥巴，缓缓抬起手把掌心的泥抹在自己脸上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你小时候玩泥巴的时候可不怕死啊，周扬帆。”
……
“我们救救它吧，”张悦然看着满脸泥巴的小狗，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江羽，他好可怜。”这只被雨水打湿的黄色小狗一瘸一拐得在角落里艰难地移动，疼痛让它一直哼唧个不停。
“它被刚才的小轿车压到了后半身，大概率内出血，活不长的，即使现在立刻送到最近的宠物医院也得一个小时，救不活的，他已经开始吐血了。”周江羽给张悦然和小狗撑着伞，自己在雨里淋着。
就在他们刚吃完晚饭走出商场，天空下起了雨。这场突然的倾盆大雨并没有难住随时在包里塞着一把伞备用的周江羽，但此时这条狗的命运被推到面前，却难住了他。
这只似乎只有一两岁大的小狗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十字路口，可惜它并不懂红绿灯的意义，也不明白铁皮四轮的重力，随着一辆红色的轿车在他们二人眼前，从这只小狗半个身子上行驶过去，一声凄厉的尖叫贯彻了整个街道，但很快被更多的声音淹没了，它顽强地爬回角落停了下来，这条生命的十字路口迎来了红灯。
望见两个人走来，它似乎有一些害怕，瘸着腿缓缓移动着。周江羽太过理智而缺乏人情味的回答，让今天本就因为被冷落而失落的张悦然一下子崩溃了，一颗一颗的泪珠滴落在她的围巾上，“你真的……”话没说完，张悦然便抱起了小狗冲向路边打车。
到宠物医院已经是五十七分钟以后的事情，医生宣告了这只小狗的死刑，它静静躺在桌子上，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切如同周江羽预测的那样发展，除了张悦然的这句“我们分手吧。”
“你情绪不稳定，悦然，不要说气话。”
“你情绪稳定，那你告诉我，我是不是那种分手挂嘴边的人？”
“不是……可就因为一只狗吗？”
“江羽，这不是一只狗的问题，这真的不是它的问题……这是我们在一起两年一百零六天里，你的正确和我的正确每每碰撞，在需要一个人接受自己走向自己不认可的发展时，总是我说服自己在爱你和爱自己之间选择了你。”
她把举着伞在她头顶的手推到他的胸前，“你确实是正确的，而我也不是错误的，我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理智的仰慕者。”说完她抱了抱周江羽，“我们分开吧。”
周江羽望着淋着雨转身离开的张悦然，呆呆得楞在原地。此刻的语塞让他显得非常呆滞，嗓子仿佛被一个偌大的木塞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还惯性认为这个女孩会像往常一样，走一会就回头朝他俏皮微笑，然后他也微笑着朝她点头，显得一副很成熟稳重的模样。
但他最后一丝期待在那个转弯的墙角消失了，这次，张悦然没有回头，一点扭头的倾向都没有被发觉。
“是的。”满头白发的专家号医生给出了肯定而同情的答复。
男人没有多余的疑问和表情，转身来到停车场，坐在车里的他却迟迟没有挂挡，又在某个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在导航里输入了“叶镇”两个字，伴随着汽车的一阵猛烈的咆哮，他踏上回归的路程。
等他时隔多年再次踏进这片土地，却感觉一切和三十八年前似乎没什么实质的变化，他站在进村的桥口看着鳞次栉比的房屋，回忆着过往，然后指了指那栋在河北边已经老旧不堪的屋子对自己说道：“那是家。”
凄冷的风卷着一丝入冬的凉意，摇曳着屋后院这枯树仅剩的瘦黄枝叶，发出对同样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男人饱含理解的同情声。但它熬过了冬必然会迎来新生，而他望着远方却只能思考着来世。
……
“你说会有来世吗？”女人把头微微靠在坐男人肩膀上柔声问道。
男人非常专注地敲击着手机屏幕，并没有回答。
“周江羽，你的女朋友在和你说话。”她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温柔的语气把这直呼其名的严肃包裹得严严实实。
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从屏幕中抽离出来，“啊……对不起，公司系统出了点问题，我刚在回同事消息，你刚和我说了什么呀？”周江羽斜着脑袋，憨憨地笑着说。
她抬起头，缓缓从围巾中露出了整张脸。即将落下的夕阳照红了整片西边的云，穿过她细长的睫毛，也照红了她细腻皮肤的脸庞。
张悦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棕色的瞳孔中绽放着一整个群星闪烁的宇宙，两个宇宙就这么凝视着周江羽，“你看你！最近工作累得，眼睛都是血丝，江羽……”
张悦然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嘴巴抿了起来，没等周江羽的“没事”说出口，她便接了一句，
“会猝死的。”
“你没看最近的新闻吗？好几个程序员都是工作太辛苦，然后猝死了！”
周江羽挺起胸膛，直起脊梁，一本正经地搂着张悦然说：“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他们都是健身后出事的，而我，不健身。”
“有脸说。”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周江羽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张悦然，指了指手机又抬了抬眉头，“同事电话，接不接？”
这句疑问并没有等到即时的回复，就像这残阳迟迟没有落下。
“你接吧。”最后的一缕光一下子沉了下去，黑夜接踵而至，环绕着彼此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冷了下来，“每次都这样。”
周江羽摸了摸她的肩膀，“我尽快，对不起。”说完，接起了电话。
……
叶镇后院的男人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另一个男人暴怒的质问声，“你在哪？我他妈的打了几十个电话你现在才接？啥意思！”
伴随着短暂的寂静，男人淡淡地开口了，“我要死了。”
“我不管你什么理……什么，你要死了？？”
“是的，肝癌。”他的情绪依旧淡定。
漫长的沉默中，后院的风再次刮起，将男人杂乱的长发吹起，削瘦的脸颊仿佛一块坚硬石头，被磨出清晰的棱角。
突然一段连续的咳嗽带动整个身躯剧烈抖动，他捂住自己的嘴时有些站不稳了，两秒后，这艘过去五十年最自由的“船”重重倒在了老树旁的泥土地上，手机也随着手一松落在了不远处。
这片曾经养育他的土地并没有让他受伤——湿漉漉的土是软的。他缓缓起身，瘫坐在老树旁，看着满手的泥巴，缓缓抬起手把掌心的泥抹在自己脸上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你小时候玩泥巴的时候可不怕死啊，周扬帆。”
……
“我们救救它吧，”张悦然看着满脸泥巴的小狗，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江羽，他好可怜。”这只被雨水打湿的黄色小狗一瘸一拐得在角落里艰难地移动，疼痛让它一直哼唧个不停。
“它被刚才的小轿车压到了后半身，大概率内出血，活不长的，即使现在立刻送到最近的宠物医院也得一个小时，救不活的，他已经开始吐血了。”周江羽给张悦然和小狗撑着伞，自己在雨里淋着。
就在他们刚吃完晚饭走出商场，天空下起了雨。这场突然的倾盆大雨并没有难住随时在包里塞着一把伞备用的周江羽，但此时这条狗的命运被推到面前，却难住了他。
这只似乎只有一两岁大的小狗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十字路口，可惜它并不懂红绿灯的意义，也不明白铁皮四轮的重力，随着一辆红色的轿车在他们二人眼前，从这只小狗半个身子上行驶过去，一声凄厉的尖叫贯彻了整个街道，但很快被更多的声音淹没了，它顽强地爬回角落停了下来，这条生命的十字路口迎来了红灯。
望见两个人走来，它似乎有一些害怕，瘸着腿缓缓移动着。周江羽太过理智而缺乏人情味的回答，让今天本就因为被冷落而失落的张悦然一下子崩溃了，一颗一颗的泪珠滴落在她的围巾上，“你真的……”话没说完，张悦然便抱起了小狗冲向路边打车。
到宠物医院已经是五十七分钟以后的事情，医生宣告了这只小狗的死刑，它静静躺在桌子上，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切如同周江羽预测的那样发展，除了张悦然的这句“我们分手吧。”
“你情绪不稳定，悦然，不要说气话。”
“你情绪稳定，那你告诉我，我是不是那种分手挂嘴边的人？”
“不是……可就因为一只狗吗？”
“江羽，这不是一只狗的问题，这真的不是它的问题……这是我们在一起两年一百零六天里，你的正确和我的正确每每碰撞，在需要一个人接受自己走向自己不认可的发展时，总是我说服自己在爱你和爱自己之间选择了你。”
她把举着伞在她头顶的手推到他的胸前，“你确实是正确的，而我也不是错误的，我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理智的仰慕者。”说完她抱了抱周江羽，“我们分开吧。”
周江羽望着淋着雨转身离开的张悦然，呆呆得楞在原地。此刻的语塞让他显得非常呆滞，嗓子仿佛被一个偌大的木塞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还惯性认为这个女孩会像往常一样，走一会就回头朝他俏皮微笑，然后他也微笑着朝她点头，显得一副很成熟稳重的模样。
但他最后一丝期待在那个转弯的墙角消失了，这次，张悦然没有回头，一点扭头的倾向都没有被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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