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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真的爱你

    李愚蹬着自行车回到家,天已擦黑。

    老妈沈静云正在门口做饭,扑面的热浪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不用看,又是清蒸鲈鱼,老妈厨艺的巅峰。

    客厅里,清纯可人的妹妹李沛沛正咬着笔头,装模作样的铺开作业,明目张胆的看着电视。那是一台大屁股的老黑白电视,放的是一部表演浮夸、背景虚假但剧情跌宕起伏的香江武侠剧,可能是接触不良,屏幕上还飘着零星的雪花,李愚见状,条件反射般抬手一巴掌拍在那大屁股上,然后“滋”的一声,黑屏了!

    “臭鲤鱼!”

    李沛沛抓狂的尖叫,拿起桌子上的橡皮就扔了过来。

    “哥明明是条活蹦乱跳的锦鲤。”

    李愚熟练的接住橡皮,然后上前将女孩头发挼成鸡窝。

    一时间,客厅里鸡飞狗跳,充满“欢声笑语”。

    “午饭吃过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静云皱着眉头看向正在欺负女儿的儿子,这小子高考完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心事重重,不是关在屋子里听歌、看电视,就是跑去什么图书馆、音像店。

    “吃过了,你们吃饭别喊我,我待会儿饿了自己出来弄。”

    李愚摆脱李沛沛的纠缠,又给了那破电视一巴掌,画面神奇的恢复,然后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刚刚他突然记起了几首歌曲模糊的部分,他得赶紧去将词补全。

    打开抽屉。

    入眼的是一叠版权证书,其中除了《光阴的故事》《再见》这两首歌外,还有如《童年》《同桌的你》《沧海一声笑》《海阔天空》《轻轻地告诉你》……等十多首曾在前世90年代血洗过大街小巷的金曲。

    这都是他昨天去羊城忙活半天的成果,没办法,他患有严重的版权被迫害妄想症,就算这个年代注册版权也没什么卵用,但他拿着这些文件,睡觉会比较踏实。

    从这叠版权证书下面下取出一叠信签纸,只见目录上写着《我不想说》《往事只能回味》《月亮代表我的心》《但愿人长久》《心太软》《难念的经》《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李愚拿起钢笔,深呼吸,按捺着内心激动,颤抖着手开始填空。

    这一写就停不下来,文思如泉涌,才情如井喷,一首又一首金曲跃然纸上。

    不知不觉。

    已是晚上十点。

    “嘭”的一声。

    沈静云阴沉着脸,拿着扫帚,破门而入。

    入眼只见满屋子都是揉成团的信签纸,而李愚光着膀子,满头大汗,还趴在子上奋笔疾书,如痴如醉。

    “啊,妈,你等等啊,我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李愚没有抬头,他知道沈静云又来催他吃饭,刚刚已经敲了好几次门。

    李沛沛随手捡起揉成团的稿子,打开见上面全是缺词少句的歌词,忍不住开启尖酸刻薄的嘲讽模式。

    “李愚,你疯了吗?

    “就你那破锣嗓子,还想当歌星?

    “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

    “还有,就你那考七八十分的语文水平,还学人家写歌,你写个顺口溜都能把老太太念瓢嘴……”

    李愚“灵感”被打断,顿时抓狂,“你懂个锤子!”

    又忍不住飚了句川普,没办法,前世他跟国宝是邻居,乡音难改哇!

    “就你懂,就你懂,一天天不吃不喝,你成仙了你?”

    沈静云闻言直接冲进屋,拿起扫帚就一顿打。

    李愚只好抱着头往客厅跑。

    李沛沛没心没肺在一旁哈哈大笑。

    知道李愚不喜欢吃鱼,沈静云特意煮了鸡蛋面。

    热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面条很糊,但李愚却狼吞虎咽,吃得很香,吃得热泪盈眶,前世他很小父母就离异,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他,真的很羡慕有妈妈的孩子。

    沈静云沉默半晌,忍不住叹气道,“儿子,听妈一句劝行不行,咱不是搞艺术那块料,就踏踏实实的读书,这次考得不好没关系,咱们可以再考一次。”

    正在赶作业的李沛沛翻了个白眼,“说得他跟是读书那块料似的。”

    李愚被气笑了,“那你觉得哥是干哪行的料?”

    李沛沛双眸一瞪,“还用问,当然是干饭!”

    卧槽,无情!

    这真是亲妹妹吗?

    不会是垃圾桶里捡来的野孩子吧?

    好在李愚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头发长的一般见识。

    但他觉得他今天很有必要扭转一下老妈和老妹对自己音乐才华的偏见,否则如鲠在喉,今晚得失眠。

    “妈,我给你唱首歌吧!”

    李愚喝光面汤,放下筷子,直接取下墙上那把破木吉他。

    这还真是一把“破”吉他,上面缠着横七竖八的胶带。

    他记得是上高二那年父亲摔碎的,因为他痴迷音乐,成绩严重下滑,不仅吉他被摔了,录音机和一堆磁带都被生气的父亲砸了个稀巴烂。

    “李愚,你想谋杀亲妹啊?”

    见李愚真要唱歌,李沛沛吓得花容失色,直接一个箭步冲出家门,起跑速度堪比圆月弯刀苏。

    “儿子,妈错了!”

    沈静云也脸色大变,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

    她真的怕邻居拿着菜刀杀过来,将她儿子剁碎喂鱼。

    李愚没有理会如临大敌的老妹和老妈,轻轻拨动吉他,我行我素的用粤语唱了起来:

    “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

    “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

    “总是啰嗦始终关注”

    “不懂珍惜太内疚”

    “沉醉于音阶她不赞赏”

    “母亲的爱却永未退让”

    李愚的声音低沉顿挫,真挚,干净,颗粒感十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畅快淋漓。

    躲在门外的李沛沛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真不敢相信这歌声是从李愚那鬼哭狼嚎的破嗓子里蹦出来的。

    沈静云也满脸震惊,忍不住很掐了自己一把。

    这……这这真是她儿子吗?

    她不是在做梦吧?

    这真不是幻觉吗?

    李愚见沈静云一脸怀疑、难以置信的样子,直接走到沈静云身边,拉着她粗糙而温暖的手坐下来,继续唱道:

    “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

    “教我坚毅望着前路”

    “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

    “没法解释怎可报尽亲恩”

    “爱意宽大是无限”

    “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

    ……

    当李愚放下吉他。

    沈静云已经泪流满面。

    或许是李愚唱得太感人。

    或许是李愚突然的懂事让她欣慰。

    也或许是那真诚的表白,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李沛沛却不知道发什么疯,拿着抄网直接冲了进来。

    “我去,你个疯丫头想谋杀亲哥啊?”

    李愚吓了一跳。

    “妈,快帮忙,李愚被千年老妖附体了!”

    “你个猪兜……”

    李愚抢过抄网,扣在他可爱的妹妹头上,一顿教育,正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新仇旧恨一起算”。

    而老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一身鱼腥味的他一声不响的走进屋,阴沉的目光扫了扫李愚手里那把破吉他,没有说话。

    “爸……”

    李愚笑着打了声招呼,老李这张臭脸可以吓到不谙世事的小屁孩,可吓不到他这个阅尽风雨的老油条,这张臭脸背后只不过是一个老汉为了维护自己家庭地位,故意装出来的威严与深沉。

    “嗯!”

    老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直接转身走向洗手间。

    “不早了,你们两个都给我早点休息。”

    沈静云收起情绪,拿起抹布开始收拾桌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妈,明天我打算去羊城玩几天。”

    李愚沉默少顷,抬头看向面容憔悴、两鬓斑白的沈静云。

    沈静云愕然的看着儿子,“你去羊城干什么?”

    “我有几首歌,想拿去碰碰运气。”

    李愚想了想,也懒得隐瞒,主要是他不太会撒谎。

    “去多久?跟谁去?怎么去?住哪里?”

    沈静云皱起眉头,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我自己,最多一个星期,你放心啦,羊城我跟陆鸣去玩过好几次,我熟得很。”

    “儿子,当歌星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才华横溢的人太多了,唱歌唱得好听的人也太多了,但能成为明星的又有几个?妈没什么文化,就希望你好好考个大学,将来分个好单位,别像我跟你爸这样苦,还被人瞧不起……”

    “妈,就让我去试试吧!如果不行,我再回来复读,你不让我去,我反倒不死心,就算去复读也考不上的,白白浪费你跟爸的血汗钱。”

    李愚一脸诚恳的看着沈静云。

    虽然他完全可以不辞而别,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梦想能得到父母的支持和理解,因为对他来说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这份亲情更值得珍惜。

    “你这孩子,早点睡吧!”

    沈静云脸上满是疲惫之色,这样的谈话已经无数次了,可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再阻拦儿子了,因为儿子好像真的长大了,不仅有想法,而且还在付诸行动,最关键的是不再蛮干,都知道拿捏她的软肋,亏她刚刚还感动到哭,原来这小王八蛋早就给她挖好了坑。

    李愚笑了笑,他知道老妈心软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去睡觉了。

    沈静云和老李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但谁也没有先开口,老李刚刚自然也听到了母子俩的谈话,也听到了儿子那首歌。

    “怎么不讲话,那可是你儿子。”

    沈静云有些沉不住气,踢了身边的老李一脚。

    “他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管我什么事?”

    老李冷哼一声,胸中隐隐有股怨气,那小兔崽子眼里就只有妈。

    “明知道那是个坑,还让他往里跳?可是你亲儿子,你就这么当爹的?”

    沈静云烦躁的坐了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儿子唱了首好听的歌就能当明星,明星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啊?外面长得帅的男孩,会唱歌的男孩,多如牛毛,这个年代大街上背着吉他怀揣明星梦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可真正能上电视的又有几个?

    “要不是你当初同意给他买那把破吉他,他成绩会差成这样?”

    “我也懒得管了,不争气的小王八蛋,让他出去吃吃苦头也好,吃些苦头,他就知道外面多难,就会乖乖回来考大学。”

    “痴人说梦,这小子性子多倔你不知道?这一走,你怕是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那你倒说该怎么办啊?”

    “咱们再苦几年,存点钱买套房,等着臭小子真混不下去了,就回来跟我们卖鱼。”

    “这是当父母的,还是做牛马的?”

    沈静云愤愤不平的躺了下去。

    老李早就躺平了,儿子考上市重点高中那年,他确实报以厚望,希望儿子能考上个好大学,考个铁饭碗,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别像他一样被同乡瞧不起、被城里人瞧不起。

    可就是那把作为考上重点高中奖励的吉他,让他的厚望变成了失望,现在儿子不犯法、不走歪路就是他最大的愿望,至于其他的他压根不再奢求,这或许是注定了的平凡,谁叫他自己是个卖鱼佬呢?

    这一夜。

    李愚同样辗转反侧。

    老李脸上的忧愁,老妈脸上的疲惫和憔悴,让他莫名的难受。

    在父母眼里,他当歌手的梦想大概是离经叛道的、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

    他现在只想早些证明自己,让父母不再为他忧心,他恨不得立刻飞去羊城,用金曲敲开唱片公司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