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千金买马骨
“刚刚那个男孩多大？”
“十七八岁的样子，怎么了，黄总？”
梁文娟正想着下次再看到李愚，该怎么给李愚点颜色看，没想到黄盛文居然亲自打电话下来询问。
“叫什么名字？”
黄盛文两眼放光，他不像虞妃一样单纯看中几首歌，也不是单纯看中李愚的才华，而是看中李愚的无限潜力，如今的粤省乐坛太需要新生力量了，太需要一个像他一样稳健且才华横溢的词曲推手。
或者直白点说，他太需要一个接班人。
而在李愚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这种可能性。
毕竟，李愚才十八岁，十八岁能无师自通的作词、作曲，这不是天才的话，什么才是天才？
如果他亲手调教调教，说不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混账东西，你干什么吃的，你不问一下？”
黄盛文怒摔电话，亲自跑下楼。
看见黄盛文下楼，梁文娟吓得尾椎骨都绷直了。
不至于吧？
难道是亲自下楼骂我的？
难道那小子的话是真的？
可没道理啊，这么年轻的小孩怎么可能写出打动黄教父的歌？
“看到人往那边走了？”
黄盛文没心情骂人，虽然脸很臭。
“往右边的公交站台去了。”
梁文娟缩了缩脖子。
李愚在马路牙子上坐了几分钟，又往回走向前面的电话亭，打算打最后那个电话。
可就在这时，对面跑过来一个同样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梳着三七偏分的中年人，只不过对方还留着花白络腮胡，看起来满脸沧桑，大概率不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
不过两人互相打量的目光恰好对上。
这下尴尬了！
“您好，大叔，您看起来很像我一个朋友。”
还好李愚不是社恐，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化解尴尬。
“老弟，国语说得很好啊，怎么称呼？”
黄盛文脸上却笑开了花，他听这个声音听了上百遍了，虽然没见过李愚长什么样，但他此时却无比确定，眼前这帅小伙就是写出《晚秋》那个才华横溢的香山少年。
“您认识我？”
李愚见对方一张国字脸笑得像朵菊花，莫名有点慌。
“黄盛文，黄盛文的黄，黄盛文的文。”
黄盛文直接笑呵呵的伸出手。
“李愚！”
李愚面色古怪，觉得对方这句话倒着念很有意思，不过他也知道对方为什么“认识他”，因为他的声音，搞音乐的人对声音都特别敏感。
“走，去我办公室聊。”
黄盛文一点不见外的拍了拍李愚的手臂，笑道。
“好！”
李愚当然知道黄盛文是粤省乐坛的教父，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的“平易近人”，而且对方貌似是专门出来追自己的，这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对方毕竟是大佬，大佬大多都习惯端着，让人敬畏。
“你写那首《晚秋》真的太美了！”
“我唱得还行吧？”
“非常好听，你的嗓子真的很好，而且你很会唱，我真的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据我了解，你可没有受过专业的声乐训练。”
“大概是听歌听得多了，就学着唱，我也不知道我唱得对不对，纯属瞎唱。”
“瞎唱都能唱成这样？”
黄盛文一脸备受打击的样子。
而看着李愚和黄盛文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轻松聊着走进大湾唱片公司大门，梁文娟直接目瞪口呆，眼珠子差点没掉了下来。
这怎么回事？
这小子写的歌就算真被黄教父看中，也不至于如此吧？就算当今乐坛如日中天的天王在他老人家面前，也得像个学生一样毕恭毕敬，而这小子跟教父并肩而行，侃侃而谈，好像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难道……难道这小子是个天才？亦或者说是跟黄盛文同辈份的亲戚？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头皮发麻。
只是很可惜，李愚和黄盛文都直接无视了她。
艺术总监办公室。
“你喝咖啡还是喝茶？”
黄盛文很热情的去倒水，李愚也很自然的坐在沙发上。
“随便，咖啡和茶我都行。”
李愚很随意，虽然他比较喜欢喝茶，但他不想太麻烦别人。
“那就喝茶，我新买了一套茶具，但你得等等，烧水需要点时间。”
“不碍事！”
“你今天要回香山？”
“是啊，得回去给我爸妈解释一下，你们一天几个电话打过去问我下落，他们都怀疑我在外面惹事了，提心吊胆的。”
“哈哈哈，谁让你出门一个星期都不打电话回去？我女儿今年刚上初中，寄宿在学校，我每天都得打个电话问问她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睡得香不香。”
两个年龄悬殊二十多岁的人家长里短的聊着，氛围很是诡异。
很快，水煮开了。
黄盛文小心翼翼的开始泡茶，动作很是生疏，看得出来，他以前应该很喜欢喝咖啡。
“怎么样？这可是正宗的白毛尖，我去年亲自摘的。”
“汤色清澈，叶底明亮，香味纯正，饮后回甘，好茶！”
“那片茶园在高山上，山上云雾多，湿度大，再加上春天雨水充沛，昼夜温差大……”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两人从茶聊到岭南文化，从岭南文化聊到流行音乐，你来我往，毫无代沟，虽然两个世界流行音乐发展有些不同，但音乐知识体系和理念却是共通的，李愚倒是应付得很轻松，反正净挑理论知识说，不说具体的人和事。
“你真的才十八岁啊？”
黄盛文面色古怪的盯着李愚，他怎么感觉对面这家伙懂得比他都多。
李愚的稳健老道和知识储备确实惊到他了，他刚刚可是刻意的聊得很深奥，想在李愚面前拔高一下自己的教父形象，可就算聊到国外那些相当冷门小众的摇滚乐、乡村音乐，李愚也是滔滔不绝，各种理论和新颖的观点脱口而出，甚至比他见解还独到。
他本来还想收徒来着，可聊到这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个想法是又多荒唐，这拜把子还差不多，只是他真的很好奇李愚是从什么渠道获这些知识的。
“说出来可能你不信，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活了很多年，认真算的话，我已经……”
“你就扯吧！”
黄盛文打断李愚的话，直接从抽屉里掏出一份合同放在李愚面前。
“不好意思，这首歌的著作权已经被我注册了，我只能授权你们使用。”
李愚扫了眼合同，发现对方给出的价格远远超出他的预期，甚至都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词，5万。
曲，3万。
词有两版，但就算拿掉3万，5万一首歌的词、曲也已经是业内一流词曲作者的待遇，而他只是个新人，纵然他的歌很好，正如时代唱片那个制作人所言，再好的词曲，如果没有名气，也卖不到好价钱。
无论是哪个年代，新人的歌曲都是很廉价的，就像材质和做工都一样的两个包包，新人的作品就好比几百块的高仿，成名大佬的作品却是几十万的爱马仕。
不过李愚并不是很看重这笔钱，他看重的是挤进这个圈子的机会
“你不会是想要版税吧？”黄盛文摇头笑道，“虽然官方打击盗版很严，但目前法律还相当不健全的，唱片公司也根本没有给词曲作者版税的觉悟，与其以后浪费精力跟唱片公司打官司，你还不如再提高点价格，将版权一起卖掉。”
“有道理，那就加一块钱，把版权一起卖给你们得了，但我有个要求，署名权归我。”
李愚并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这首歌的主要是充当他的敲门砖，挣钱反而是次要的。
“哈哈哈，你等等，我去让人改改合同。”
黄盛文哈哈一笑，拿着合同走出办公室。
署名权其实对现在的唱片公司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因为目前还没有“唱作型歌手”这个概念。
很快，新合同摆在李愚面前。
李愚习惯性的看了遍，然后签上自己的姓名，并将版权证书复印了两份，给了黄盛文一份。
“这是现金，你数数。”
黄盛文当场让财务将账结了。
“不用了！”
李愚拿起纸袋看了看，直接放进随身携带的条纹编织袋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正经买卖。
“你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作品，要不都掏出来，看看能不能帮我凑出一张专辑来。”
黄盛文也没仔细看版权证书，将合同版权证书夹在合同里直接扔进抽屉，然后有笑眯眯的盯着李愚，他可不信李愚手里就这么一首作品。
“歌有，但我怕市场反馈不好，要不你们先拿这首歌做单曲试试水？”
李愚想了想，很真诚的道。
对方不把他当愣头青忽悠，他当然也不会坑对方，虽然他手里基本上都是金曲，但毕竟两个世界存在一些细微差异，万一“水土不服”呢？
“那你有没有兴趣签约，自己来唱这首歌，我会亲自给你制作。”
李愚唱功非常了得，最主要的是长得又高又俊，这是天生做大明星的料啊！黄盛文真是一颗单纯的爱才之心，想要捧李愚一把。
“我目前的重心是创作，暂时还没有出道的打算。”
李愚摇了摇头，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郁郁久居人下，再说，现在他仅仅是个无名小子，签约唱片公司还不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
就算黄盛文给他撑腰，他也不愿意，他前世就受够了当工具人的气。
“挺好，创作更很重要，但俗话说出名要趁早，你现在这个状态是最容易红起来的。”
黄盛文磨砂着下巴上的短须，颇有些纠结的道。
“其实吧，我对当大明星并不是很感兴趣，俗话还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呢！”
李愚笑了笑，这是真心话。
前世他虽然很想出名，但看着那些顶流一个接着一个的塌房，心里也有点怕怕，不是每个人红了后都能管住自己裤腰带，至少他觉得自己不能，那些个女艺人、女粉丝个个身怀绝技，换他也顶不住的。
“哈哈哈，有道理，做个幕后的制作人、词曲作者也挺好的，如果有一天你想找家公司上班，那就来这吧，我在公司还有几分话语权，来这你会自由些。”
黄盛文也没有强行让李愚签约大湾唱片，毕竟他不是经济部门的。
但他其实已经给李愚系上了一根无形的绳子。
他这8万块可不是无缘无故的朝李愚砸下去的。
千金买马骨，买的不是马，而是人心。
以后李愚要卖歌，肯定第一个找他，因为除了他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给一个新人这么高的价。
“没问题！”
李愚重新抄了份黄盛文的电话，离开了大湾唱片，他当然知道黄盛文给他开这么高的价格，是想要收买他，是的，他被收买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人。
“先生，慢走！”
梁文娟看见李愚走出来，直接一个九十度鞠躬。
眼前这个帅帅的男孩能被黄教父看中，说不定过两年就是大明星了，她哪惹得起啊？
“阿姨，再见！”
李愚呵呵一笑，很大度的挥了挥手，他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大度，特别大度。
而芳龄仅23的梁文娟脸很黑，刚刚还是靓女，短短几个小时她就升级成阿姨了？
黄盛文本来想送李愚去车站的，但李愚觉得黄盛文当务之急是该去找一个合适的歌手演唱这首《晚秋》，因为他很想知道这首歌能不能像前世一样红起来。
黄盛文觉得李愚说得很有道理，他也想看看这首歌能不能成为打响粤省乐坛反攻号角的第一枪，他想告诉所有人，即便被所有人抛弃，有他黄盛文顶着，粤省乐坛也不会崩溃。
他心中憋着的那股怒气，急需释放出来。
拿起电话，直接打给大湾唱片总经理杨成志。
“老杨，马上通知所有还没解约的男歌手到我办公室来。”
“老黄，那首歌你拿下了？”
“我还能失手？”
“多少钱？”
“8万！”
“老黄，你别跟我开玩笑啊！”
“这首歌值这个价。”
“可他是新人，不，甚至新人都算不上，你给个五六千都是抬举他，怎么给这么多啊？”
“这首歌值这个价。”
“老黄，你冷静点，现在咱们正是困难时期，不能再像以往一样大手大脚。”
“这首歌值这个价。”
黄盛文很平静连说了三遍，说得斩钉截铁，理直气壮。
“可万一要是扑了呢？”
“咱们打个赌，如果这首歌扑了，这8万我来买单。”
“老黄，这首歌质量是不错，但跟能不能红完全是两回事……”
“差不多就行了，少用生意人的精明去跟算计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没有人是傻子，歌手们为什么会集体北上？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刻薄了吗？人家燕京给的条件更好，就算违约跟你们打官司别人都要走，吃一堑长一智都不懂吗？还这么傲慢，是自取灭亡吗？”
黄盛文压根没有给杨成志留面子。
“好吧，你说得多，你有道理，那你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了没有？”
杨成志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价钱问题，合同都签了，再争论也没意义。
“现在粤省乐坛除了东方唱片那个天才女歌手夏澜，就韩玉龙最能打了，咱们当务之急是先捧红一位扛旗歌手，让燕京那边看看，让那些北飞的歌手看看，这世界缺了谁都照样转……”
虽然黄盛文说得慷慨激昂，但其实内心很虚。
因为他现在根本拿不出比这首《晚秋》更好的歌来，他的创作才华这两年似乎真的枯竭了，而李愚到底能不能再写出这个水平的歌，也是个未知数，一生仅有一首代表作的音乐人不胜枚举。
“那就让韩玉龙唱，他新专辑不是已经做好了吗，这首《晚秋》直接加进去，这首歌词曲质量都是一流，粤语国语两个版本都很好听，就算打不进北方市场，至少能让韩玉龙在粤省和香江崭露头角，这8万花得也不算太亏。”
杨成志被黄盛文说的血气上涌。
歌手们集体解约，对杨成志打击确实太大了！
他这段时间都在动摇，考虑要不要北上求生，可北上去跟那些唱片巨头竞争，更是生死未卜，立足羊城，他尚还能苟延残喘，有机会抓住下一个崛起的风口。
如果这首歌能像前世那么红，8万岂止不亏？
简直就是血赚。
不过李愚估计这首歌应该不可能像前世那么红，毕竟前世是93年发行，现在已经是96年，如今的内地乐坛各种风格的歌曲都开始涌现，这首歌想要力压群雄怕是很难。
没有患得患失，李愚把旅馆房间退了，心疼的花了3000多买了只翻盖式手机，然后给老黄打了个电话，存了下号码，就直接乘坐大巴回香山。
这第一桶梦想李愚可不会大手大脚的乱花，前世他吃了太多没钱的苦头，被女友单方面分手，被投资方踢皮球，被追债的打爆电话……所以，有钱的时候还是攒着点，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不会有错。
回到家才五半点，李愚见爸妈都还在忙，于是买了点菜，自己动手做饭，他前世厨艺还不错，倒也会几道简单的粤菜。
当沈静云和老李回到家，看着正在厨房忙碌的李愚，都瞪大眼睛。
老李一脸狐疑的看向沈静云：“你儿子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沈静云警告老李：“不准说难吃！”
老李不屑的道：“这么多年都没被你毒死，早就百毒不侵了！”
两人都觉得自己儿子第一次下厨肯定会翻车，不过翻车也无所谓，至少家还在。
“还有，先别提卖歌的事。”
沈静云又补充道。
她觉得儿子肯定是受打击了，钱挥霍光了才回的家。
虽然这几天别人天天打电话来问她儿子下落，甚至上门来找，但她岂能听不出对方的语气中的怀疑？对方多半只是想找她儿子背后那个“真作者”。
而最令她担忧的是恰恰是这个，她怕那些歌是儿子抄别人的，她自己的儿子她还不了解？从小到大，这小子语文一直都在及格线上徘徊，写个命题小作文都跟要他命一样，包括那天唱给她听那首歌，她都觉得不是自己儿子那水平能写出来的。
“嗯！”
老李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如果依他以前的脾气，肯定抽出皮带就打，但现在那臭小子长得比他还高，冒然动手，打不赢的话，他这个一家之主恐怕要威严扫地。
“爸，妈，你们回来了？”
李愚已经注意到两人。
“不好意思啊儿子，下午太忙了，都忘了你要回来。”
沈静云有些抱歉的道，事实上今天她已经提前半个钟头收摊，只是李愚回来得太早。
老李目光则落在那一桌子菜上，白斩鸡、咕噜肉、回锅肉、凉拌青瓜、清炒豆角……貌似色香味俱全，阴沉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饭我都做好了，你们快坐下，马上开饭了。”
李愚将筷子放在桌子上，扭头回去盛饭，李佩佩晚上要上晚自习，晚饭都是在学校食堂吃，不用等，不过李愚已经给她留了一份当宵夜。
“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好吃的？”
沈静云也注意到一桌子菜，脸上笑容却有些僵硬，儿子越表现殷勤，她越觉得儿子肯定是心里有鬼。
“十七八岁的样子，怎么了，黄总？”
梁文娟正想着下次再看到李愚，该怎么给李愚点颜色看，没想到黄盛文居然亲自打电话下来询问。
“叫什么名字？”
黄盛文两眼放光，他不像虞妃一样单纯看中几首歌，也不是单纯看中李愚的才华，而是看中李愚的无限潜力，如今的粤省乐坛太需要新生力量了，太需要一个像他一样稳健且才华横溢的词曲推手。
或者直白点说，他太需要一个接班人。
而在李愚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这种可能性。
毕竟，李愚才十八岁，十八岁能无师自通的作词、作曲，这不是天才的话，什么才是天才？
如果他亲手调教调教，说不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混账东西，你干什么吃的，你不问一下？”
黄盛文怒摔电话，亲自跑下楼。
看见黄盛文下楼，梁文娟吓得尾椎骨都绷直了。
不至于吧？
难道是亲自下楼骂我的？
难道那小子的话是真的？
可没道理啊，这么年轻的小孩怎么可能写出打动黄教父的歌？
“看到人往那边走了？”
黄盛文没心情骂人，虽然脸很臭。
“往右边的公交站台去了。”
梁文娟缩了缩脖子。
李愚在马路牙子上坐了几分钟，又往回走向前面的电话亭，打算打最后那个电话。
可就在这时，对面跑过来一个同样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梳着三七偏分的中年人，只不过对方还留着花白络腮胡，看起来满脸沧桑，大概率不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
不过两人互相打量的目光恰好对上。
这下尴尬了！
“您好，大叔，您看起来很像我一个朋友。”
还好李愚不是社恐，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化解尴尬。
“老弟，国语说得很好啊，怎么称呼？”
黄盛文脸上却笑开了花，他听这个声音听了上百遍了，虽然没见过李愚长什么样，但他此时却无比确定，眼前这帅小伙就是写出《晚秋》那个才华横溢的香山少年。
“您认识我？”
李愚见对方一张国字脸笑得像朵菊花，莫名有点慌。
“黄盛文，黄盛文的黄，黄盛文的文。”
黄盛文直接笑呵呵的伸出手。
“李愚！”
李愚面色古怪，觉得对方这句话倒着念很有意思，不过他也知道对方为什么“认识他”，因为他的声音，搞音乐的人对声音都特别敏感。
“走，去我办公室聊。”
黄盛文一点不见外的拍了拍李愚的手臂，笑道。
“好！”
李愚当然知道黄盛文是粤省乐坛的教父，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的“平易近人”，而且对方貌似是专门出来追自己的，这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对方毕竟是大佬，大佬大多都习惯端着，让人敬畏。
“你写那首《晚秋》真的太美了！”
“我唱得还行吧？”
“非常好听，你的嗓子真的很好，而且你很会唱，我真的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据我了解，你可没有受过专业的声乐训练。”
“大概是听歌听得多了，就学着唱，我也不知道我唱得对不对，纯属瞎唱。”
“瞎唱都能唱成这样？”
黄盛文一脸备受打击的样子。
而看着李愚和黄盛文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轻松聊着走进大湾唱片公司大门，梁文娟直接目瞪口呆，眼珠子差点没掉了下来。
这怎么回事？
这小子写的歌就算真被黄教父看中，也不至于如此吧？就算当今乐坛如日中天的天王在他老人家面前，也得像个学生一样毕恭毕敬，而这小子跟教父并肩而行，侃侃而谈，好像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难道……难道这小子是个天才？亦或者说是跟黄盛文同辈份的亲戚？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头皮发麻。
只是很可惜，李愚和黄盛文都直接无视了她。
艺术总监办公室。
“你喝咖啡还是喝茶？”
黄盛文很热情的去倒水，李愚也很自然的坐在沙发上。
“随便，咖啡和茶我都行。”
李愚很随意，虽然他比较喜欢喝茶，但他不想太麻烦别人。
“那就喝茶，我新买了一套茶具，但你得等等，烧水需要点时间。”
“不碍事！”
“你今天要回香山？”
“是啊，得回去给我爸妈解释一下，你们一天几个电话打过去问我下落，他们都怀疑我在外面惹事了，提心吊胆的。”
“哈哈哈，谁让你出门一个星期都不打电话回去？我女儿今年刚上初中，寄宿在学校，我每天都得打个电话问问她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睡得香不香。”
两个年龄悬殊二十多岁的人家长里短的聊着，氛围很是诡异。
很快，水煮开了。
黄盛文小心翼翼的开始泡茶，动作很是生疏，看得出来，他以前应该很喜欢喝咖啡。
“怎么样？这可是正宗的白毛尖，我去年亲自摘的。”
“汤色清澈，叶底明亮，香味纯正，饮后回甘，好茶！”
“那片茶园在高山上，山上云雾多，湿度大，再加上春天雨水充沛，昼夜温差大……”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两人从茶聊到岭南文化，从岭南文化聊到流行音乐，你来我往，毫无代沟，虽然两个世界流行音乐发展有些不同，但音乐知识体系和理念却是共通的，李愚倒是应付得很轻松，反正净挑理论知识说，不说具体的人和事。
“你真的才十八岁啊？”
黄盛文面色古怪的盯着李愚，他怎么感觉对面这家伙懂得比他都多。
李愚的稳健老道和知识储备确实惊到他了，他刚刚可是刻意的聊得很深奥，想在李愚面前拔高一下自己的教父形象，可就算聊到国外那些相当冷门小众的摇滚乐、乡村音乐，李愚也是滔滔不绝，各种理论和新颖的观点脱口而出，甚至比他见解还独到。
他本来还想收徒来着，可聊到这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个想法是又多荒唐，这拜把子还差不多，只是他真的很好奇李愚是从什么渠道获这些知识的。
“说出来可能你不信，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活了很多年，认真算的话，我已经……”
“你就扯吧！”
黄盛文打断李愚的话，直接从抽屉里掏出一份合同放在李愚面前。
“不好意思，这首歌的著作权已经被我注册了，我只能授权你们使用。”
李愚扫了眼合同，发现对方给出的价格远远超出他的预期，甚至都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词，5万。
曲，3万。
词有两版，但就算拿掉3万，5万一首歌的词、曲也已经是业内一流词曲作者的待遇，而他只是个新人，纵然他的歌很好，正如时代唱片那个制作人所言，再好的词曲，如果没有名气，也卖不到好价钱。
无论是哪个年代，新人的歌曲都是很廉价的，就像材质和做工都一样的两个包包，新人的作品就好比几百块的高仿，成名大佬的作品却是几十万的爱马仕。
不过李愚并不是很看重这笔钱，他看重的是挤进这个圈子的机会
“你不会是想要版税吧？”黄盛文摇头笑道，“虽然官方打击盗版很严，但目前法律还相当不健全的，唱片公司也根本没有给词曲作者版税的觉悟，与其以后浪费精力跟唱片公司打官司，你还不如再提高点价格，将版权一起卖掉。”
“有道理，那就加一块钱，把版权一起卖给你们得了，但我有个要求，署名权归我。”
李愚并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这首歌的主要是充当他的敲门砖，挣钱反而是次要的。
“哈哈哈，你等等，我去让人改改合同。”
黄盛文哈哈一笑，拿着合同走出办公室。
署名权其实对现在的唱片公司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因为目前还没有“唱作型歌手”这个概念。
很快，新合同摆在李愚面前。
李愚习惯性的看了遍，然后签上自己的姓名，并将版权证书复印了两份，给了黄盛文一份。
“这是现金，你数数。”
黄盛文当场让财务将账结了。
“不用了！”
李愚拿起纸袋看了看，直接放进随身携带的条纹编织袋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正经买卖。
“你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作品，要不都掏出来，看看能不能帮我凑出一张专辑来。”
黄盛文也没仔细看版权证书，将合同版权证书夹在合同里直接扔进抽屉，然后有笑眯眯的盯着李愚，他可不信李愚手里就这么一首作品。
“歌有，但我怕市场反馈不好，要不你们先拿这首歌做单曲试试水？”
李愚想了想，很真诚的道。
对方不把他当愣头青忽悠，他当然也不会坑对方，虽然他手里基本上都是金曲，但毕竟两个世界存在一些细微差异，万一“水土不服”呢？
“那你有没有兴趣签约，自己来唱这首歌，我会亲自给你制作。”
李愚唱功非常了得，最主要的是长得又高又俊，这是天生做大明星的料啊！黄盛文真是一颗单纯的爱才之心，想要捧李愚一把。
“我目前的重心是创作，暂时还没有出道的打算。”
李愚摇了摇头，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郁郁久居人下，再说，现在他仅仅是个无名小子，签约唱片公司还不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
就算黄盛文给他撑腰，他也不愿意，他前世就受够了当工具人的气。
“挺好，创作更很重要，但俗话说出名要趁早，你现在这个状态是最容易红起来的。”
黄盛文磨砂着下巴上的短须，颇有些纠结的道。
“其实吧，我对当大明星并不是很感兴趣，俗话还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呢！”
李愚笑了笑，这是真心话。
前世他虽然很想出名，但看着那些顶流一个接着一个的塌房，心里也有点怕怕，不是每个人红了后都能管住自己裤腰带，至少他觉得自己不能，那些个女艺人、女粉丝个个身怀绝技，换他也顶不住的。
“哈哈哈，有道理，做个幕后的制作人、词曲作者也挺好的，如果有一天你想找家公司上班，那就来这吧，我在公司还有几分话语权，来这你会自由些。”
黄盛文也没有强行让李愚签约大湾唱片，毕竟他不是经济部门的。
但他其实已经给李愚系上了一根无形的绳子。
他这8万块可不是无缘无故的朝李愚砸下去的。
千金买马骨，买的不是马，而是人心。
以后李愚要卖歌，肯定第一个找他，因为除了他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给一个新人这么高的价。
“没问题！”
李愚重新抄了份黄盛文的电话，离开了大湾唱片，他当然知道黄盛文给他开这么高的价格，是想要收买他，是的，他被收买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人。
“先生，慢走！”
梁文娟看见李愚走出来，直接一个九十度鞠躬。
眼前这个帅帅的男孩能被黄教父看中，说不定过两年就是大明星了，她哪惹得起啊？
“阿姨，再见！”
李愚呵呵一笑，很大度的挥了挥手，他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大度，特别大度。
而芳龄仅23的梁文娟脸很黑，刚刚还是靓女，短短几个小时她就升级成阿姨了？
黄盛文本来想送李愚去车站的，但李愚觉得黄盛文当务之急是该去找一个合适的歌手演唱这首《晚秋》，因为他很想知道这首歌能不能像前世一样红起来。
黄盛文觉得李愚说得很有道理，他也想看看这首歌能不能成为打响粤省乐坛反攻号角的第一枪，他想告诉所有人，即便被所有人抛弃，有他黄盛文顶着，粤省乐坛也不会崩溃。
他心中憋着的那股怒气，急需释放出来。
拿起电话，直接打给大湾唱片总经理杨成志。
“老杨，马上通知所有还没解约的男歌手到我办公室来。”
“老黄，那首歌你拿下了？”
“我还能失手？”
“多少钱？”
“8万！”
“老黄，你别跟我开玩笑啊！”
“这首歌值这个价。”
“可他是新人，不，甚至新人都算不上，你给个五六千都是抬举他，怎么给这么多啊？”
“这首歌值这个价。”
“老黄，你冷静点，现在咱们正是困难时期，不能再像以往一样大手大脚。”
“这首歌值这个价。”
黄盛文很平静连说了三遍，说得斩钉截铁，理直气壮。
“可万一要是扑了呢？”
“咱们打个赌，如果这首歌扑了，这8万我来买单。”
“老黄，这首歌质量是不错，但跟能不能红完全是两回事……”
“差不多就行了，少用生意人的精明去跟算计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没有人是傻子，歌手们为什么会集体北上？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刻薄了吗？人家燕京给的条件更好，就算违约跟你们打官司别人都要走，吃一堑长一智都不懂吗？还这么傲慢，是自取灭亡吗？”
黄盛文压根没有给杨成志留面子。
“好吧，你说得多，你有道理，那你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了没有？”
杨成志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价钱问题，合同都签了，再争论也没意义。
“现在粤省乐坛除了东方唱片那个天才女歌手夏澜，就韩玉龙最能打了，咱们当务之急是先捧红一位扛旗歌手，让燕京那边看看，让那些北飞的歌手看看，这世界缺了谁都照样转……”
虽然黄盛文说得慷慨激昂，但其实内心很虚。
因为他现在根本拿不出比这首《晚秋》更好的歌来，他的创作才华这两年似乎真的枯竭了，而李愚到底能不能再写出这个水平的歌，也是个未知数，一生仅有一首代表作的音乐人不胜枚举。
“那就让韩玉龙唱，他新专辑不是已经做好了吗，这首《晚秋》直接加进去，这首歌词曲质量都是一流，粤语国语两个版本都很好听，就算打不进北方市场，至少能让韩玉龙在粤省和香江崭露头角，这8万花得也不算太亏。”
杨成志被黄盛文说的血气上涌。
歌手们集体解约，对杨成志打击确实太大了！
他这段时间都在动摇，考虑要不要北上求生，可北上去跟那些唱片巨头竞争，更是生死未卜，立足羊城，他尚还能苟延残喘，有机会抓住下一个崛起的风口。
如果这首歌能像前世那么红，8万岂止不亏？
简直就是血赚。
不过李愚估计这首歌应该不可能像前世那么红，毕竟前世是93年发行，现在已经是96年，如今的内地乐坛各种风格的歌曲都开始涌现，这首歌想要力压群雄怕是很难。
没有患得患失，李愚把旅馆房间退了，心疼的花了3000多买了只翻盖式手机，然后给老黄打了个电话，存了下号码，就直接乘坐大巴回香山。
这第一桶梦想李愚可不会大手大脚的乱花，前世他吃了太多没钱的苦头，被女友单方面分手，被投资方踢皮球，被追债的打爆电话……所以，有钱的时候还是攒着点，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不会有错。
回到家才五半点，李愚见爸妈都还在忙，于是买了点菜，自己动手做饭，他前世厨艺还不错，倒也会几道简单的粤菜。
当沈静云和老李回到家，看着正在厨房忙碌的李愚，都瞪大眼睛。
老李一脸狐疑的看向沈静云：“你儿子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沈静云警告老李：“不准说难吃！”
老李不屑的道：“这么多年都没被你毒死，早就百毒不侵了！”
两人都觉得自己儿子第一次下厨肯定会翻车，不过翻车也无所谓，至少家还在。
“还有，先别提卖歌的事。”
沈静云又补充道。
她觉得儿子肯定是受打击了，钱挥霍光了才回的家。
虽然这几天别人天天打电话来问她儿子下落，甚至上门来找，但她岂能听不出对方的语气中的怀疑？对方多半只是想找她儿子背后那个“真作者”。
而最令她担忧的是恰恰是这个，她怕那些歌是儿子抄别人的，她自己的儿子她还不了解？从小到大，这小子语文一直都在及格线上徘徊，写个命题小作文都跟要他命一样，包括那天唱给她听那首歌，她都觉得不是自己儿子那水平能写出来的。
“嗯！”
老李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如果依他以前的脾气，肯定抽出皮带就打，但现在那臭小子长得比他还高，冒然动手，打不赢的话，他这个一家之主恐怕要威严扫地。
“爸，妈，你们回来了？”
李愚已经注意到两人。
“不好意思啊儿子，下午太忙了，都忘了你要回来。”
沈静云有些抱歉的道，事实上今天她已经提前半个钟头收摊，只是李愚回来得太早。
老李目光则落在那一桌子菜上，白斩鸡、咕噜肉、回锅肉、凉拌青瓜、清炒豆角……貌似色香味俱全，阴沉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饭我都做好了，你们快坐下，马上开饭了。”
李愚将筷子放在桌子上，扭头回去盛饭，李佩佩晚上要上晚自习，晚饭都是在学校食堂吃，不用等，不过李愚已经给她留了一份当宵夜。
“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好吃的？”
沈静云也注意到一桌子菜，脸上笑容却有些僵硬，儿子越表现殷勤，她越觉得儿子肯定是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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