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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近年日临雪现宿仇

    乐思飞卯时刚至便起床,本打算一早就去波澜台练武,却跟着林芊和叶声一早紧急出门,没有顾上吃饭。

    说是就和另四重院主领导、临雪镇主,上玄静堂共同商议年前打点年货拜帖,还有什么过节游玩事项等等等等等礼节事。

    辰时两刻,仨孩儿在西屋吃了“林和风天下无此美味汤面”后,开始打趣儿。

    穆行舟去刷碗,江水雁吵闹着帮着和林和风端碗。二人在厨房洗碗盆边说话,穆行舟见江水雁那样说话,就开始学着她那样说话。

    “可~师~娘~不~让~你~出~门~吃~糖~葫~芦~啊~~~”穆行舟把“啊”音拖的长长的。

    “我~要~去~吃~糖~葫~芦~”江水雁急也说不快,蹦跶地加重语气说,字字如石敲玉盘,咬字饱满,嗲嗲的。

    穆行舟做鬼脸逗小姑娘,小姑娘随便一逗就上钩,好骗又好玩。

    小姑娘一身粉雁广绣花蝴蝶裙,配紫金云绣褂衫,小巧玲珑皂靴,江水雁穿出了一股精致灵气儿。只是漂亮的杏儿眼怒目而视,像个外表无邪的幼猫警惕四周。

    林和风收拾完桌子端来两只碗筷,擦了把手,戳破小姑娘的鼓包子脸,一把抱起小丫头道:“别人逗你你傻乐,你行舟哥哥一逗你玩,你就生气的不行。”说着轻刮了江水雁又白又软的小鼻骨。

    穆行舟边低头洗碗边问道:“三师兄,你要带我们出去吗?”

    林和风轻轻放下江水雁。

    林和风道:“师父师娘师兄忙,看我闲,就交给我一份清单和充足的经费。”

    拍拍胸脯处的钱袋,“今儿个,哥哥带着你们,咱一齐到镇上买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想要什么要什么,拿不动咱们雇人拿回来。江水雁小朋友,你不是想吃糖葫芦吗?行舟,你想要什么,今天哥哥满足你们!”

    十里屠苏清香惹人醉,朱红灯笼绒花丝绦,星星点点坠在门帘边、窗旁、船篷沿。家家户户也挂了新桃符,迎各路天官神仙供神龛香火猪羊,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健康和乐。

    去岁,穆行舟还在虹都穆府中与父母过年,如今却天人永隔、家不复存。想到这里,穆行舟刷碗的手紧了紧便立刻松开,眼神沉了沉。

    林和风见穆行舟和江水雁,都是一副在想买什么的样子。

    林和风又看了看穆行舟擦手时手腕口,道:“行舟,这一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我看你衣袖口紧了,师兄带你去做身新衣裳去。”

    穆行舟把将挽起的衣袖拉至手腕处,笑着对林和风道:“师兄,不用的。师娘给我做了身新衣裳,打算过年,我还没穿上,这是来的时候穿的衣服。”

    寄人篱下,穆行舟心思敏感,和江水雁不同,总不好什么都向要这要那的。刚来孤山的时候,从小锦衣玉食、需要他人照顾的穆行舟被迫独立,要强的自尊心和极重的仇恨心理让穆行舟逆反。而现在,穆行舟就想着多干点家务什么的,什么力所能及

    就做什么,不仅学着如何照顾自己,也帮着学照顾江水雁,和周围的人打好关系,好好跟着师父学武功,有能力了报恩复仇。

    林和风拍了拍穆行舟肩膀,轻松说道:“师娘给你的是师娘给你的,过年了,师兄给弟弟件新衣服怎么了。每年我都会给咱院的送新衣服,人手一件,这是我的心意,而且挑选东西的眼光不错的。”

    江水雁拽住林和风腿脚蹭,撒娇的小结巴慢道:“三~哥~哥,你~今年再~给我做件~好看~嗯,再稍微~大~点儿的~衣裳,行~不?去年~的~衣裳特~别好~看,师娘~说~我~长~大~了别要~那件要再~买~新的,可是~我特别喜欢那件,师娘就费功夫给我改大了,行不行啊~”

    林和风举起江水雁,爽朗清笑着玩,世间的阳光轻泻下来,宛如流波在小小的厨房一隅,穆行舟看着这一幕想哭,便暗暗握拳,赶紧轻轻吐气缓下去想哭的酸劲儿,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穆行舟慢慢感觉到,那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柔软,对家的依赖眷恋。家破人亡,所有的美好都坍塌成了废墟,连仅剩的柔软都深埋心底,用以面对无情的世间,可虚假和锋利的面具却在这一刻碎裂,有一束光照进来了,冲破废墟的裂缝,而那一点柔软破土而出,滋润了枯萎的沟壑,化作了泪水……

    理智压制着情感,但无法消灭情感,正如眼前的红尘真情,可以治愈穆行舟一生不可愈伤的疤。

    彼时玄静云顶,万里金茫,卷云束光,仙鹤飞过,古钟敲响,万鸟齐鸣。

    乐思飞与尹通渊并肩跨过门槛出远门,便看到眼前惊心动魄的画面,感叹大自然的灵妙之美。

    玄静位列孤山之首,横绝五重之巅,山顶似可摘取仙云星宿。玄静堂便静卧这云端中,庄严沉静,似乎一直在此不曾有人打破这里的宁静。

    玄静堂是建造在山顶的大殿,琉璃金瓦顶,檀香木雕刻的飞檐上瑞鸟欲展翅高飞,檐角鸾铃随风阵阵奏乐,墙板的灵鱼瑞兽以金镶玉浮雕堆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不是仙宫胜似仙宫。殿内檀木作梁,水晶雕缀,天花板顶行草七彩墨写就孤山派门规。

    顶两旁各挂十四盏七彩花钿琉璃纱六角灯,象征二十八星宿,而中央悬挂仙帛水晶灯,有光线时从各方显现不同种样式,像个万花筒,有声飘过灯自作响,有如仙乐。汉白玉柱,古木地板。

    内殿很大,寻常说话回声阵阵,举目两丈高。

    平时议事开会,迎宾送客,皆在此处。

    殿门前十丈高阶瑶台,连接平坦方形广场,视野开阔,天地一目。方中央小小圆池,立着一丈高的灰白奇石,整块石头雕刻成了“孤”字,望着山下世界。

    会毕离开,冯长老留下叶声林芊二人问话。乐思飞觉得冯长老应该就是问问穆行舟的事,别的想不到了。

    尹通渊是济安院主尹崇化的长孙,今年二十六岁,嗜好练剑,比乐思飞就大了一岁。这青年人身高九尺,身板极正,步履沉着,穿濡雨墨色锦绣武袍,腰佩玄武兽长剑,兽耳洞垂落的流苏随脚步微颤。嘴角微抿,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乐思飞随尹通渊缓慢下阶,好听的声音在尹通渊耳边响起:“又是一年了,一转眼,我们竟然都长大了,你还记得我刚来时的样子吗?我还是个少年呢。”乐思飞调侃自己“自己年老”。

    尹通渊没有说话,乐思飞到像是习惯一样,想起自己刚来孤山的时候,满眼写着仇恨,有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戾气。

    现在的容颜比之曾经,在浓墨眉毛间张开了,戾气也许随岁月烟消云散,好像过往仇恨都是过眼云烟。

    乐思飞轻轻微笑。

    尹通渊转头看向眉目点染的俊秀侧脸,觉得好像在昨日才初见,一转眼,隽眉就更深了。

    尹通渊下阶的脚步未停,转头目视前方,用雄浑有力的声音道:“那年你十一岁,三师伯的首徒,高傲如你,谁也不理。”

    乐思飞怔了怔,停步看着尹通渊,发觉这是好友在打趣他,加紧步伐与他并肩,便奇道:“通渊,我哪里是高傲?我是初来这里什么都不懂,不敢多言。你说我不理你?我那时正在江边洗衣服,你在我背后突然说‘请赐教’,还拿着玄武剑。我那时连花拳绣腿都不会,拿着衣服不知道如何是好,才不是不理你。”乐思飞看了眼尹通渊,“就算是朋友我不理睬你,你后来不也‘报仇雪恨’了吗?”

    尹通渊下至广场,顿步望着十几丈远的“孤”字,叹了口气道:“五重孤山,五年一次‘青天问剑’,未及知天命的弟子,皆要参加。我只问你的剑,本以为你看我不起,却是误伤了你……”尹通渊逐渐自言自语道。

    乐思飞听此,不重不轻拍了下尹通渊肩膀,不以为然地笑道:“正因为你那一剑,咱俩不打不相识。后来也因为你,我练剑不止为了报仇。”说完,看向“孤”字。

    看得乐思飞有点儿魂不守舍了,尹通渊突然说道:“乱花渐欲迷人眼,你这次游历回来,剑使得花里胡哨,心也变得浮躁静不下来,好自为之。”说完尹通渊离去下山了。

    乐思飞转身回望瑶阶上,二人并肩正下台,正是叶声、林芊。

    待得二人走近,乐思飞上前作礼,问道:“不知长老找师父师娘何事?”

    乐思飞观察二人脸色似乎有疑,心下不解,面上没显出来。

    叶声道:“回家再说,过年了,咱们下山过年去。”

    三人于是共同下山,边说边聊。

    林芊道:“今年过年,家里多了行舟,俩孩子的身体慢慢康复,你们仨游历回来,好好过年。你们想吃什么,我准备一展身手。”林芊一说到做饭,就有了底气。

    叶声刚要迫不及待地向夫人开口,林芊前先一步,指着叶声道:“什么酒蒸鸭,醉鹅,你就不要想了,你这个春节喝点酸甜饮品就行,酒一滴不要沾。”

    乐思飞静静当个空气人。

    叶声:“……”

    叶声先沉默,然后哄笑道:“你这真是,过年了,就一点,就一点,我不闹事,喝完就睡觉好不好。”

    林芊并非不懂事,叶声有个毛病:一沾酒,嘴巴就不会停,唠唠叨叨,“我就说最后一句”后往往是千言万语。

    酒品极差。

    年轻还未婚时,林芊未曾见过叶声喝酒,更别说醉酒的样子,当时只道是寻常。

    婚后的叶声在酒上,放飞自我。

    酒后什么奇特的事都能干出来,哭闹叫喊,有时候外人在更放开,很是丢人,粘着林芊嘟囔一整夜,烦得林芊睡不着,林芊躲都躲不掉。

    林芊后来没办法,就去济安院求助,后来济安院倒像林芊的娘家,叶声也得听尹崇化、师哥师嫂的劝。

    叶声人至而立之年,才学会渐渐克制,在不可避免的酒场上便少喝一点,回家再闹,导致叶夫人有个反应:一看见酒和叶声在同一个空间出现,心就开始突突紧张不安。

    儿子夭折时,叶声常常不语,独自一人喝酒后就开始对着林芊发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有些话我只有喝点酒才能说出来啊”,例如以上这句话,林芊在他酒后听了无数遍了。

    “有些话我只有喝点酒才能说出来啊”成为林芊人生中听到最多的话。

    等天亮就行,理智都回来了,七魂六魄也都归位了,在林芊面前,叶声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搞得这位叶夫人哭笑不得。

    林芊后头望一眼乐思飞,愤愤道:“思飞,你跟我一起监督你师父,他要是再沾一滴酒,就让他就流浪街头去。”

    乐思飞是个工具空气人,只微微笑。

    叶声道:“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

    正午,临雪镇,林和风带着两个小家伙,先找了家旅舍。

    一进屋,林和风一把放置东西,江水雁在后关上门,坐在长凳上。

    搓了搓手捂在江水雁冻的红通通的小脸颊上,穆行舟提了一壶热茶进门,林和风收拾出一片空地,把茶壶从小冰手端过茶壶木炳,放在桌子上,穆行舟关上门,林和风仔细检查过倒放在桌子道三盏茶杯,倒满茶水,茶香四溢。

    接着林和风从各个食兜拿出零嘴吃食,道:“冷着脸吧,东西还热乎着,快吃。”

    江水雁个头未及桌沿高,踮起脚看不到冰糖葫芦在哪。

    江水雁蹦蹦跳跳问道:“我~要~吃~冰糖~葫芦~”

    穆行舟从兜里抽出一方手帕,拿过一串冰糖葫芦,手帕包着串炳轻,轻递给江水雁,道:“小心别扎着你。”

    林和风抽出个水煎肉包子,牙齿轻轻一咬,撅嘴儿一吸,汁水爆开在口中,煎底也脆脆的,香得很。

    林和风见穆行舟坐着发呆,一动未动,就咽下食物喝口微烫茶水,道:“行舟,拿茶杯隔着手帕,暖暖,这么多好吃的,快吃,吃完歇一会。”

    穆行舟听闻,从桌上看了看,拿起一串冰糖葫芦,咬下一颗又大又酸甜的山楂。

    林和风看了笑道:“年轻人就是爱吃这些,你俩,糖葫芦好吃吗?”

    江水雁甜甜道:“好~吃~~~”

    穆行舟道:“很甜。”

    林和风从腰间接下酒壶,一口烈酒入肠,爽朗道:“好吃就多吃!还想吃什么,好好想想,下午咱们出去采购。”

    江水雁还没吃完糖葫芦就困了,林和风抱着小姑娘,轻轻放在里间的床里侧,脱鞋掖好被子把披风盖上,回座位接着吃。

    林和风买的都是些当地小吃,只有夹菜夹肉的煎饼是“特色”。

    穆行舟放下糖葫芦,拿起煎饼开始吃。

    味道和虹都的煎饼大相径庭。

    屋内一床一榻两床被子,林和风让穆行舟躺在床外侧,和江水雁睡一起,另一床被子盖给穆行舟。

    林和风接着吃。

    核桃酥,西域奶茶,玉米糖饼,炸糕,酥肉饼……

    都是林和风解决的:乐哉,林和风也。一口酒,一口糕,乐哉,林和风也。

    穆行舟在街上看到齐滨了。

    不会错,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噩梦的脸,永远也不会遗忘的仇恨,当出现在眼前时,穆行舟以为自己花了眼,揉一揉眼再睁开,人就不见了,就像花眼了。

    但穆行舟十分确定:他看到齐滨了。

    那一刻,穆行舟呆住了。自己是没有任何能力的,一时匹夫之勇毫无意义。打草惊蛇不说还会引火上身,拖累了师父师娘师兄师妹,他就真的该死了。

    可那仇恨的执念,一直刺激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再找真就难了。

    半睡半醒中,穆行舟自问:谁能帮我?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师父,可……

    睁开眼,江水雁趴在穆行舟身边笑,用小手捏穆行舟的脸,手软软的,穆行舟双手握住作乱的小手,无奈道:“好了,别闹了,该起床了。”

    林和风走进床边笑道:“小家伙们,睡了一小会儿,起床该干活了。”

    穆行舟刚出门,就呆住了。

    穆行舟看到旅舍二楼对面的齐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