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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古荒城蝴蝶引光遇

    二人推门而入,见郭婉正同掌柜女子开怀大笑,笑声停止,四人皆是一愣。

    阮絮、郭婉起身,郭婉便向乐思飞、林和风和阮絮互相介绍。

    阮絮:“多谢二位公子,公子少年英俊,气度不凡,应该是哪位名门的弟子吧?”

    林和风不言,乐思飞笑道:“只是些花里胡哨的耍枪弄剑,阮掌柜抬举了。”

    阮絮笑道:“两位公子无事,我便放心了。三位早日休息,多有打扰。明日再见,告辞。”

    送阮絮离开后,林和风、郭婉仔细查看房间周围是否有人窃听,确定无人窃听,围坐桌旁均正容。其时向二人解释阮絮来此的目的后,刚才也是在聊天玩笑,没有透露丝毫关于自家的事情。

    就怕不透露,让人家给看出来了。

    醉卧楼是西沙城最大的中原酒楼,隔音效果一级棒,什么醉话吵架、聚众赌博、烟花风流喘息之声,只要不是震耳欲聋的效果,基本不会露音。

    此刻屋外定昏深夜,寒风凛冽,中空明月。

    郭婉讲完,林和风、乐思飞二人也向郭婉解释刚才如何如何……

    杂事说完了,先沉默,林和风沉声道:“师兄,凶手是不是就是这个人?”

    郭婉疑惑,停下把玩着茶杯的左手,茶杯倒扣款印“西沙瓷印”,遂即眨了几下眼,从桌上拿开撑着下巴的右手,眼珠向上转悠后又向左溜去,明白后紧声道:“是他?”

    二人望向乐思飞,乐思飞双手交叉相握成拳,侧低头望着亮润白皙的指尖,不发一言一语。

    无论是乐思飞还是林和风都明白,就算他们三人联手都不是那人的对手。

    今日所见的“养蠢”是名震中原的刺客杀手,黑面无常薛阳春,为人处事与名字“阳春”恰恰相反,但是没人敢拿此打趣玩笑,闻风丧胆。此人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残忍,是一个活脱脱的地狱无常鬼转世。

    若是嫌自己活得太久,死得全尸,在最热闹的地方大声骂他“见不得人”,催命鬼效率极高,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价虽很高,但是办事利落果决,结果无不令“商家”满意。但毕竟是杀手,总不好在明面上“做生意”。

    所以他了很多钱,是个很有钱的刺客,而让他真正名震天下,连西域境外的江湖都有所耳闻。

    曾经在元州城,有一个十几岁的纨绔富家子弟在酒楼,酒吃地多了,酒壮人胆,刚好听到旁边隔间偷偷聊道薛阳春,就朗声就不屑地说了句“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还不是一生见不得明面,死后也得下地狱”。

    酒楼一时很安静,那一刻都感觉到了一股从阴间吹来的湿凉风,而后又渐渐恢复了热闹。该吃饭的吃饭,该聊天的聊天,就像一个小小的插曲,无人敢理会。

    但是因为这句话一夜之间,凡事在那间酒楼里的人全都死了,血溅三尺,血流成河,染红的栏杆还有不知道谁的血滴落,滴落在氍毹毛毯渗了进去,湿答答的。

    酒楼成了阳间地狱。而早点吃酒回家的人,算是幸运了。

    只有一个人,很不幸运的。回家后被碎成尸块,被人砸到酒楼门楣上,酒楼门口尸块成好几堆儿黏在一块,新鲜的红血从家到酒楼,流了一路,强烈的阳关光下恶臭血腥的味道,变成了元州百姓及久久不能忘记的恐惧,覆盖在每个人的心上。

    而不幸运人的家里更加不幸运,怎么了?满门残造碎尸!连带五岁孩童,一个没留!

    酒楼死的人又是多少人家的儿女父母孙侄,哭丧者众多,但是话到嘴边不敢骂,只得痛骂城主。

    不明就里的会问,骂人家干嘛?

    那个不幸运的人,就是城主嫡次子,而那个很不幸运的就是城主全家!

    是以元州城中,便宜了办理棺椁下葬事项、看风水土地的人,好生赚了一大笔,元州城郊添了无数土堆石碑,因为太多了,有两家为了争夺一块儿适宜下葬的“风水宝地”而大打出手。

    阴阳两隔生死两茫茫,白发人送黑发人,夫妻人鬼殊途……

    有老人家看此人间惨案,心理身体素质好的顶多吓尿了,素质差点儿的甚至有当场吓得见阎王去了。

    元州城本是繁华商业古都,民风淳朴和乐,生意兴隆昌盛。

    “元州惨案”后,居住在此的百姓都开始搬离此处,也没有人来这里,生意惨淡,人烟渐息,后来,成了一座荒草乌鸦称霸的空城。尸体渐渐腐烂只剩下人骨,黑红的血迹上开出一枝红色不死鸟。

    阳光和月色依然没有忘记这座城,血溅的人心是否还记着?

    阎王殿热闹繁忙,元州城无人问津,往日繁华,只因一句话成了过往云烟。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还不是一生见不得光明,死后也得下地狱……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就没有人查吗,城中的其他官员呢?有的。城内其他官员逃命了,命和前途里选择了命。首都官家命官员和武术高手来查,城内早已人去楼空,人财两空,官也没了。真正知晓的人都埋在土里,总不能去问他们吧?再者说,谁想得罪“那位”,眼前就是下场,郊外坟头就是榜样。于是可以途中盘桓数日,回京复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官家也不想多事,给天下公布会捉拿归案,一直追查,就完了。

    完了?没完!

    林芊当日躲在橱柜中,极力忍住泪水抽泣声老天保佑,不敢出气向橱外看一眼,全家上下就剩下她一个活口。她做城主千金时不叫林芊,叫林茜。碧玉十六年华,才过及笄,城主千金、兰庭谢玉一朝成为流浪孤女、世间浮萍,无依无靠。

    林芊小心躲着尸体、捂着口鼻在奴仆院里找了把铁锹,银杏树下,一直挖一直挖,把死去的父母、大哥二哥埋在各自卧房院子里的银杏树下。

    最后,没有土堆,只铺平了地面,没有立碑。

    林芊在埋父母土旁的银杏树下,坐了好久,只流泪,哭不出声来,一直哭一直哭,从日出到日落……

    很难过、很饿、很伤心、很累......

    爹!娘!大哥二哥!女儿好想你们!慢慢地昏睡在银杏树下…..

    林芊如今只想吃饱喝足,不愁吃穿住行,无忧无虑躺在往日温房暖床上,异想天开地做梦:会不会有一天一位少年知己,鲜衣怒马来找她……

    眼前物是人非,好景不再,以前最日常的生活对如今来说,竟成了梦,像一个笑话。

    的确像一个笑话,林芊不知道为什么要杀她全家,她什么也没做错,读书明白万物皆有灵性,路过一只蚂蚁都不会伤害。

    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做错!她想恨,也不知道恨谁,只恨自己无能,可自己又什么错?自己有错!最大的错就是自己无能!

    无能!让家人在此劫难!无能!让自己只会苟延残喘地苟活世间!无能!连如何活下去都做不好!

    前十六年时光,只学会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却从没学过如何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残剩冷羹不曾尝。

    上天给她留了一条命,要她活下去!

    可我如今,为什么活着,为了仇恨?为了家族血脉?我不知道,先生教我读过那么多书,书上只说人应当思考为什么活着,却不告诉我该为什么?

    林家城主府内,横尸遍地。厨房内是最干净的地方了,还剩了不少食物米面。在此之前林芊从没亲手做饭,往日父亲兄长的吃食都是下人做好了,她在门口端走就好。

    来不及一只存在于痛苦之中,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坐吃山空只是等死。可是她不敢出门,只读过书,书中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都是扯淡!外面的世界,她只在马车中撩起窗帷见到过,热闹的街市人很多,声音很杂,与城府内的秩序井然、奢华淡雅完全不同。

    她曾经不屑的,如今却正在经历。

    等院子里碧绿沾血的银杏叶渐渐变黄落下,林芊会烧水煮粥照顾自己,也学会了如何洗头擦身洗衣服。厨房里能吃的都吃光了,尸体也都腐烂了,露出了白骨。

    林芊渐渐对这些习以为常,依旧日常穿行自家,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头发刚洗过擦干就披着,一身素白,厚白短袄、银描绣忍冬白纹腰裙,穿保暖效果棒的白绒靴,别的衣服太过于华丽,算是林芊自认为最“低调”的衣服了,却也看得出衣料上好,做工精细。

    外面的世界美好而危险,林芊鲜少出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甚至连多少钱一个馒头都不知道。

    好在林芊从小到大的环境,让她知道人心险恶、需要小心提防。

    元州深秋渐入冬,湿冷,林芊把一年四季的衣服尽量都穿在身上,拿过装细软用品包裹,最后看一眼这个家,然后坚定地走出府门,刚越过门槛,阳光斜照,林芊当眼睛定住,见满目荒凉。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元州早已成了一座空城,林芊愣住了。

    接着下几阶台阶,向左逆光望去,林芊见逆光中的蝴蝶轻轻扑闪翅膀,蝴蝶最后落在了若无骨白玉的手背上,青筋在阳光下显现却不凸出,如飘青南红,如水绕嫩竹,手指修长且食指带着银戒。

    林芊好像看见了一位往昔梦中人:少年明明在阳光下,却像极了温柔干净的月亮。太干净了,一骑白马轻驾,姿态懒散,身穿烈焰红衣宽袍松带,脚穿云纹锦素靴,袖衫飘带随风飞舞,睫毛下的桃花眼耷拉着,红唇轻佻地笑着,墨发横披背后,刘海两边发用红绸带轻束垂后,背着一把银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太阳和月亮的相见,那么耀眼,那么意气风发,那么让人忘怀。忽略了荒城,忽略了血迹斑斑,忽略了乌鸦啼鸣、尸臭盈野。向西

    林芊以为自己眼花,愣住了,只见那人也愣住了,蝴蝶轻轻飞走,不知又要邂逅哪家少年郎。

    林芊突然觉得,时光流逝的美好,人世间的美好,正如眼前。书本总说:人各有志,应当有其活着的意义。可人活着为什么一定要有意义,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富贵荣华,什么血海深仇,什么情深意重……那所有的返璞归真、归鸟池鱼,都是那一股精气神儿,是活着的生气。叹息春宵苦短、逢秋寂廖的时候,总要谈及什么意义缘由,可看到了百花齐放的生机勃勃、秋至丰收的瓜果飘香,活着很累的时候看看阳光,就像是大自然借与的鲜活气,不想那么多就不会累了,已得到了,正如眼前。

    少年郎哪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人生意义,他就是路过荒城着实好奇,便进来瞧瞧,偌大的古城,阒无一人,只有乌鸦、荒草枯枝、还有蝴蝶,突然见面前一身白衣姑娘,还道是荒城阴气太重,大白天闹鬼。毕竟画本故事古城传说里的妖艳女鬼,都是一身白衣轻飘飘的美貌少女,有着长到可以上吊的头发,喜欢白衣长得俊俏的书生。大概书生阴气重,百无一用是书生嘛。自己一阳气重胆子大的武生,怕什么。

    红衣少女见眼前小姑娘愣乎乎的,一身白衣在阳光下气质风华绝代,相貌端庄雅丽,而且有影子。

    她是人。

    奇怪。

    可真奇怪。

    是人奇怪吗?

    是人才奇怪!

    荒城蹦出个女的,奇怪又带着恐怖色彩,谁不往鬼话恐怖情节上想。

    朗声骄傲道:“你是谁啊?”

    杀人凶手是谁,林芊知道了,但并不想报仇雪恨,她改了名字,就这样回。

    “就这样吧。”

    “就这样?”

    “就这样。”乐思飞语气重复道。

    “大师兄,你再想想,咱们从关外都追了一路了。”林和风急道,没想到大师兄沉默后就要他们放弃追杀,明日就返回中原。

    郭婉到:“师弟,咱们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林和风不平道:“就是他!他武功高强,那胖子一看就是酒囊饭袋的主儿!咱们出来游历不就是为了行侠仗义,他一夜连杀一家五口人,连襁褓孩童都不放过!五人无伤却筋脉全断、五脏六腑尽碎,又与他的路数相似,原本就只是路过松林的无辜旅客,何止如此!惨遭此毒手!现在又盯上了人家城主千金,咱们能见此不救?”

    三人原本行至沙漠边要返回,林和风见此凶杀,忿忿不平,见五人造的邪恶手法路数不似中原武功门派,应该是外来,林和风执拗,乐思飞、郭婉也劝不过,就跟着林和风一路追查向西至此西沙城。

    乐思飞还想说什么,最后都化作无奈道:“路数相似能说明什么?人外有人,人家是不是凶手,莫轻言下定论。人家最后不也放过我们了吗?并非十恶不赦之辈,莫要轻言下定论。”

    郭婉见师兄一语双关,赶紧起身在林和风身旁,劝道:“和风别急,大师兄所言不错,也许不是人家,咱们只是一着急就往人家身上凑。嗯,你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休息,好不好?明日再论吧。”

    林和风稳定下来,觉得自己心太急,思及师兄曾经经历,对师兄语气重了,看了眼郭婉,望向道:“师兄,对不起,师弟失言了。”

    乐思飞轻笑:“无妨,你别着急,一定可以找到凶手的。”乐思飞最后一句,像对自己说的。

    深夜,郭婉回房,俩兄弟一起睡床,床大得可以容纳四人。

    三人各怀心事,一夜无梦。

    次日,乐思飞仍是卯时便醒,轻轻穿衣起身,替熟睡的林和风掖好被子,想出门透透气。束冠理衣洗漱后,盆架中明镜见一副书卷气的谦谦公子模样。

    乐思飞一到某个地方,就喜欢大早上起来,在大街慢慢转悠,大街一般只有卖早点的商家夜晚就起身准备,所以一般街道亮着灯的都是冒着热气儿的早点小贩。

    西沙城还未从睡梦中醒来,就连夜色黑得发亮,只有斗转星移提醒着一夜将近,昨天过去了,新的一天又来了。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在黎明前的夜。风很大,风沙中有一亮着的帐子。帐罩灯光,整个帐成了西沙的一盏温暖的灯。

    帐内面粉飞扬,打饼的黑胡子大叔光裸上身,皮肤油得发亮,手法大开大合,面团大起大落,两只有力的手臂在属于大叔自己的主场上挥斥方遒。大叔约莫四十岁,见帐外影子,心道大早起谁出来,掀开帐就请他进来。

    馕饼烤得香香的,乐思飞不饿,但想想来都来了,就尝尝特色,用中原货币先买了一只刚出锅火烫的烤馕。

    很烫,很香,很脆,又很软。

    语言不通,乐思飞朝忙里看他一眼的大叔竖一大拇指,大胡子抖,露出一口整齐洁净的大白牙。

    “大叔的牙长的真好。”乐思飞心想。

    这时帐外一优美身影,大叔见到,忙掀开帐子。只见是个姑娘,乐思飞觉得这身影好像见过,那姑娘一回头,乐思飞一愣,认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