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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反咬

    皓月当空,万籁俱静,掠过竹林的风声细细密密,仿佛人间万千窃窃私语穿堂而过。

    袁嬷嬷老泪纵横,似有千言万语不足以忏悔:“那孩子是个不足月的早产儿,一生下来弱得像只小猫,像是养不大的,当夜就偷偷抱出府送给一对农家夫妇收养……可怜那孩子没享过福,据说不到四岁就殁了。”

    邵姨娘抚了下发簪,故作讶异道:“公主竟不知此事么,侯爷依我看怕是……”她瞥见聂靖渊面色不善便识相住了口。

    “住口!都给我住口!”当众人一致以为侯爷会继续深究下去时,不料他喝令袁嬷嬷休也再提此事,训示在场所有人一律不得外传……

    那晚之事成了聂韫礼永难磨灭的心结,他全副身心在抗拒着所谓的真相,极力看作是侯府宅邸中勾心斗角的陈年伎俩。

    聂靖渊注意到儿子走神了,双眉紧蹇若有所思,大概是在追忆往事了。奉朔侯自己何尝不是在追忆上元节那晚惊心动魄的变故。

    那晚过后的次日,袁嬷嬷灯枯油尽咽了气,奉朔侯也作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决定。

    他派赵管家马上将聂韫礼送往别院休养,对外则称小侯爷常年体弱需要静养一段日子,任何人不得打扰。

    体弱倒也是事实,当时聂韫礼早已喝下几帖掺杂苍藜的药汤,发作过好几次急症,神志不清且动弹不得,一次比一次凶险。

    不过发病之时奉朔侯往往在朝堂上议事,没有亲眼得见少年受苦的惨状,只是流水价似的请来无数大夫,诊脉开方均束手无策后,聂靖渊方才意识到难治。

    他反复思虑,唯有托付给在别院左近开医馆的那个人,尚有一线生机,即使内心缠斗有苦难言,毕竟是十多年的父子,他不忍这个惊鸿少年早早追随亡妻而去……

    父子二人此刻心有灵犀,往事袭人不肯止步,死结暗生无法解开,可惜可叹。

    邵姨娘未曾如此煎熬过,三天了,贴身丫鬟小澜人间蒸发一般,不由焦灼万分如同困兽。

    她自然不信赵管家那番说辞,怕就怕对方先下手为强,那便一分胜算都没有了,临了如何向鹤监复命。犹豫再三,她攥紧了手中绢帕,悄悄去了后厨房,只见热气氤氲的药罐正慢火煎着药,此刻无一人照看。

    邵姨娘从灶台旁边未煎的几包药材里,迅速拣出几片茯苓凑近细瞧,面色不由一变。明明交代下药材动手脚的事,难道小澜和齐老汉并未得手……真枉费她托人用重金收来的杜鹃啼血。

    正思忖间,忽然听到赵管家咳嗽示意,邵姨娘才惊觉聂韫礼立在门口若有所思盯着她。

    “礼儿,下人越来越不上心,煎个药居然跑没影儿了,幸亏我来看着。”她讪讪笑道,不露声色将茯苓藏入袖中。

    聂韫礼不置可否笑了笑道:“姨娘向来关心韫礼,煎药这等小事放心交由他们去做吧,不碍事。”他顿了顿,“倒是方才赵管家找到了小澜。”

    邵姨娘心头一震,急急问道:“小……这贱婢在何处,看我不拿家法教训她!”

    “姨娘稍安勿躁,小的暂时将小澜押在了西耳房。”赵管家微微弓着腰,慢条斯理向她解释道。

    “不过,”聂韫礼不疾不徐补上一句,“小澜偷的玉如意是御赐之物,牵涉重大,父亲已先一步在西耳房问询了。”

    一行人匆匆赶至西耳房门外,听到侯爷语带威严的质问:“竟敢手脚不干净,侯府可曾亏待过你?”

    瘫在地上的小澜瑟瑟发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余光瞥到邵姨娘在不远处,如蒙大赦尖声叫嚷起来:“奴婢没偷,主子救救我!”

    来的路上,邵姨娘反反复复掂量过好几个念头,苦苦思索帮小澜脱身的计策,恐惧莫名笼罩着她,逼着她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她往地上直直一跪,看也不看小澜一眼,仰头悲怆道,“侯爷,妾身有要事禀告!”

    聂靖渊端坐着饮了一盏茶,方才缓缓开口:“哦?这丫鬟还没审完,你倒先有事要说,说吧。”

    邵姨娘扶稳了发簪定了定神,长叹一口气,“侯爷,这屋里也没旁人,妾身就直言了,小澜是被冤枉的,本身这事就是冲着我来……”

    她拿起绢帕掩了下嘴角,细声道:“您还记得上元节那夜,袁嬷嬷临终前吐露的事么,妾身有证据想呈上来,只求侯爷保我一命……”

    话还未说完,她就哭哭啼啼起来,众人不解其意,皆是多了几分诧异。

    聂靖渊最烦妇人哭闹,强压下不满继续追问:“谁要害你性命了,有什么证据便拿出来吧。”

    邵姨娘闻言止住了眼泪,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折好的天青色锦缎,成色略旧,边角颇为精致地描绣着吉祥如意莲花纹。

    “您看,这是妾身当年亲手绣好的襁褓巾,满心欢喜给公主新生的孩儿备下的,可后来不知怎地落在一户农妇家中……”

    “别卖关子,有话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聂靖渊愈发不耐烦,打断了她一句。

    邵姨娘并不沮丧,沉住气接着娓娓道来:“妾身的意思是,袁嬷嬷所言俱是事实,礼儿确非侯爷的新生骨肉!”她忽然伸手一指小澜,“她就是人证,前月探问安济堂杜妈妈之时也在场,是个知晓抱养真相的。”

    缩在一角的小澜一听,死灰般的眸子绽出亮光,恢复了往日镇定,回复道:“侯爷明鉴,姨娘曾吩咐奴婢找来杜妈妈对质,只是……”她装作害怕地瞥了一眼聂韫礼,迅速低下头去,“还未等到回禀就……就被小侯爷派人先绑了。”

    主仆两人搭台唱戏,配合默契无比,三言两语便把嫌疑摘了大半。

    赵管家急于分辩,却被一旁的聂韫礼暗中扯住衣袖下摆,示意不必争于一时。

    “诶,不对啊,似乎哪里说不通,”聂韫礼不慌不忙说道,“既然姨娘一口咬定韫礼非亲生,那为何还千方百计下毒除之而后快呢。”他瘦削苍白的脸上尚带着几分稚气与无辜,眼中却一道寒芒扫过跪在地上的妇人。

    邵姨娘一怔,下毒原是为了早日邀功,如今却不意成了自相矛盾的症结,大好局势一瞬逆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聂靖渊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来龙去脉摸清了七八分,姨娘指控嫡子血统不正,嫡子揭穿姨娘下毒谋害,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容栩公主不在这些年,他自认竭力维持着这个家风平浪静,谁知一朝点破暗流汹涌,内里亦是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