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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个月前初春

    起初,檐铃只是微微晃动。无几,那铃铛便摇摆不定,横飞风中,叮叮当当响作一团。又过少顷,乌云遮住月华,四下响起海涛般的声响。

    微微跳跃的烛光下,一抹纤细身影从呆滞中回神。扫视一眼风声大作的窗外——窗子关着,什么也看不见。

    一缕风透过罅隙,潜进室内,烛光偏了偏。

    低头。看见书页上显着“九辩”二字。

    彼时,宋玉年逾六十,因秋感触,追忆往事,抒发怀才不遇,老大无成的愤慨之情。第一次将悲秋与失意联在一起,引得后世效仿。

    她,是不悲秋的!春夏秋冬,四时皆有可爱之景。秋高气爽,天清气朗,正合抒发豪情!可是今晚,她如何也难豪情得起来。

    罢、罢、罢、既然没有参透命运的慧眼,只能让自己豁达一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女子坐直身子,捧起书本,在风声大作的夜里,试图从先贤文章中寻找解脱。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泬寥兮,天高而气清;寂寥兮,收潦而水清……”

    又下起雨来。大雨!

    听闻雨声,女子一时恍惚,以为当下是三秋,顿了顿心神,恍悟如今时节是春日。人言春雨贵如油,但如今晚这般狂风瀑雨,明日是一番什么景象呢?

    起身来到窗前,推开,大风猛灌而入,吹熄了蜡烛,书页哗啦啦一阵急响后被吹翻在地。

    雨横风狂中,女子依稀听到拍门声,听到呼喊声。她心上一凌,急命侍女去开门。

    门开的一刻,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闯进来。女子一见,忙跑出屋去,伞也顾不得撑。

    “燕恪,怎么了?她们又……”

    来者形神狼狈,攫住女子的手臂,哭泣地问道:“槿容姐姐,你真的要被嫁到北狄去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以为妹妹又被欺负了。

    侍女为姐妹俩撑着伞。

    “燕恪,去屋里说,你衣裳都湿透了。”

    来人似听不到槿容在说什么,攫住手臂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姐姐,到底是不是?”

    “是。”

    “为什么?我们大秦不是国泰民安,太平盛世,四海宾服吗?为什么还要让你去和亲?”

    “进屋去吧,去屋里慢慢说。”

    进得屋子,侍女很快拿来两套干洁的衣裳并擦拭的巾帕。

    槿容屏退侍女,一边为妹妹擦拭头发,一边吐出无奈,“百姓都羡慕投身帝王家,哪里知道我们不过是皇家的工具!笼络朝臣,奖掖后进,联姻结盟……母亲受宠,娘舅有势的还能争一争。我们这些,谁在意啊!”

    听姐姐如此说,方止住眼泪的燕恪又红了眼眶。她将巾帕盖在眼上,不想再哭哭啼啼。

    “我们是人啊,不是东西,不能说给谁就给谁。今日你被嫁去北狄,不知道明天我又会被指给谁?”

    槿容知道燕恪是为着她心里的人伤心。她们还是小孩子时,有一年她母亲带着她和小燕恪回北狄。在草原上燕恪迷了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救了她,并护送她回来。那时燕恪还小,常嚷着长大了要嫁给这个小哥哥,总是换来她的一阵嘲笑。渐渐,燕恪提起那人的次数越来越少,终致闭口不提,可她整个人却沉默了。槿容这才知道小丫头的话从来不是儿戏。

    她不知多少次劝说燕恪把他忘了,不要让他贻误她终身,因为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相思。别说那人是北狄人,纵然是秦人,纵然二人心心相印,倘若那人身份不够,这份感情也不会见容于皇室。

    可她每次的劝说都只换来燕恪无声的眼泪,渐渐她也不说了。她知道那个北疆少年在燕恪心里落了根,它盘根错节的牢牢困住了燕恪的心!恐怕燕恪自己也无力拔出。再后来她发觉燕恪之所以能在被欺辱中保持沉默和本心,正是因为心中那个北狄少年。她虚无缥缈地幻想着他,以此获得沉默对抗的勇气。即便知道这样下去只会令燕恪的心越来越苦,但拔除了他,让失去护佑的燕恪何以对抗宫里的欺凌呢!

    槿容擦拭着妹妹的眼泪,“其实我嫁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好。那里毕竟是我母亲的故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北狄的人没有这么多规矩和束缚,比这宫墙高筑的牢笼自由多了。我只是不甘心自己被当做一个物件,任由他人摆弄。”

    “又是裕妃母女吗?”

    槿容冷笑,“除了那对母女,这宫里还有谁会如此惦记我?”

    这座宫苑早将她的心困出了一把火,烧得她愤懑不平。只要能离开这里,嫁到哪里,嫁给谁她都不怕,横竖还有一死。只是她真的不甘心,称了那对母女的愿!

    槿容平息了片刻,问道:“燕恪,你是背着那帮混蛋货跑出来的吧?”

    燕恪点点头。一听到消息她就要来,但被她们拦着,等她们睡下了,她才偷偷跑了出来。

    “你来这么大会儿了她们还没有察觉,一定睡死过去了。”

    “我不怕。”燕恪的意思是她不怕明天会来的处罚,毕竟她是过了禁止走动的时辰跑来这儿的。

    槿容冷哼一声,“你本来就不必怕。比主子睡得还早,这会儿还没有察觉,论起过错,也是她们该怕。燕恪,你记住,你是帝女,是明诏册封了的公主,是受一县供奉的。即便为了你的县民,你也不能总是忍气吞声。只要你占理,不怕闹到皇帝那里!”

    燕恪知道槿容是放心不下她,“姐姐不必挂碍我,无妨的,再不济,不还有一死!”

    “……”死,是无力反抗的人唯一的抗争吗?

    “燕恪,这话说出来发泄发泄就是了,不能老这样想,更不能轻易走上这条路。遇事要坚强,再坚持坚持,不能别人逼我们死,我们就真的趁了人家的意!记住没有?”

    燕恪红着眼望着姐姐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