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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祠堂议事

    今天是赶集日,商铺里的生意出奇的好,杨双林坐在柜台上,眼光不时扫视着店内的情况,这会儿临近中午,人比较得空还能得到片刻的清闲,早上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费劲,越靠近年底越是忙碌。

    无意间一抬头,他在卖场里看到了江春芳的佣人小花。杨双林想上去打个招呼,脚迈出柜台又缩了回来,好像又没有这个必要。在柜台上坐立不安,想起身离开,又怕柜台上离不了人,这会肥东刚回家吃饭。

    “多少钱?”

    “我算一下。”杨双林假装从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站在一个熟知他过去的半熟的人面前他还是感到有些难为情的。

    “杨先生,好久不见了!”小花和他打招呼。

    “是你,来买东西?”双林很平常地说了一句,希望她买了东西尽快走。

    小花往前凑近了他小声说:“杨先生最近还有和太太联系吗?”

    双林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

    小花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和太太联系,她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惋惜的身影才放心地和杨双林聊了起来。

    “我早不在太太那里做事了,那个地方待不得了。”小花略有些不舍得那份活计,又不得不离开的样子。

    “你不是在她那边做得好好的吗?怎么,换雇主了?”杨双林有些好奇,据他所知,她和江春芳还是处得不错的,小花对待雇主很是尽职尽责。

    “她离婚了,你知道吗?”

    “这个听说过,她不是后来又嫁人了吗?”对于江春芳的大概情况,他偶尔还是能从双喜那里听说的,他和双喜夫妻俩个关系一直有些不愉快,前段时间双喜又在镇上自己购置了一套宅子,搬了出去,不和他们一起同住了,兄弟俩更是没了多少来往。只知道江春芳离婚了,那个年代离婚的人极少,后来嫁给了叶子龙,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太太过得很不好,她现在的这个丈夫根本就不是人,哎……要是以前没有发生那些事就不会这样了。”

    双林不知道她口中说的那些事是指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如今已是路人,但愿各自安好。小花没有再细说,双林也没有多做打听。小花走后,他的内心还是不平静了好一会儿。

    惋惜这会儿给他带了饭过来,他拿到办公室坐下来吃,感觉没有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几口就不吃了。惋惜收拾碗筷的时候说:“今天怎么吃得这样少。”

    他靠在椅背上,感到有些疲惫,不想说话,不想动。

    惋惜走过去将手放在他额头上,想看看他是不是病了,他烦躁地将她手拿开。

    惋惜有些委屈,她只不过是想关心一下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起身走到另一边的一条长椅上躺下来想眯一会儿,惋惜走过来说:“你别躺这里睡,待会要着凉的。”杨双林被吵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只是想安静一会,“你烦不烦?”说完干脆走到外面柜台上坐去了。

    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他将他的不愉快传染给她,她也变得不愉快了。日复一日,两点一线的生活,每天重复做着同样的事,人都有些麻木了。人有时候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生活操控着,跳不远也逃不开。

    惋惜有时候觉得也许是因为没有孩子,生活才会这样无趣,有了孩子就好了,她是这样想的,她知道双林喜欢孩子。

    石兜仔躺在老房子的床上,旁边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几封没有拆封的信件。老屋一股子牛屎味也不影响他时常躲到这里来静思。大毛总笑话他是因为在牛棚旁边呆久了,身上总有一股牛屎味,他的白月光才不愿意搭理他。有时候他也相信了,将这屋子的门窗关得紧紧的,防止牛屎味飘进来。

    旁边那些信件不用拆他也知道写了些什么,蒋云艳三天两头就给他写一封信,写的都是她自以为是的情诗,他刚开始还拆开来看,后来就不拆了,因为不期待有惊喜。

    唾手可得的人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远在天边的,他朝思暮想。

    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傻三,开了门才知道是家里的佣人。

    蒋云艳从旁边跳出来吓了他一跳,“杨贺!”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这女人老是像变戏法一样凭空出现在他眼前,搞得他措手不及。

    蒋云艳忽闪着大眼睛说:“我不是在信里告诉你了吗?你没收到信?”

    石兜仔这才想起房里还放着几封还没有拆的信,他赶忙说:“你等会啊。”他关了门,赶紧胡乱地把信藏在被褥里。待开门时,蒋云艳迫不及待跑进屋里,“你是不是屋里藏着着别人,神神秘秘的。”石兜仔轻轻松了口气,幸亏藏得及时,不然就被发现了。

    她走过去想要掀开被子,石兜仔怕她看见那信,便上去抓着她手腕顺势将她压在床上。这傻女孩还天真地以为石兜仔是因为想她,要和她亲热,一脸娇羞地闭上了眼睛。

    石兜仔也不能不给面子,只好顺势而为。

    蒋云艳趁着放寒假在他家住了几天,整个小镇都以为她是石兜仔省城来的未婚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开放,都住一块去了,风言风语满天飞,石兜仔苦不堪言,整天想着要怎么把她送走。他可不想这么早就被婚姻给束缚住了。

    家里的佣人就差叫她少奶奶了,他私底下告诫他们,要称呼她蒋小姐。母亲和父亲也将她视为未来的儿媳妇,待她比他这个亲儿子还好。蒋云艳见他家的人都认可她,也处处以杨贺未婚妻的身份自居。越是这样他越叛逆,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他出去想跟哥们儿耍一耍她要跟着,他上个茅房她也想跟着。有一次他发急了,将她送到林惋惜那里,林惋惜陪她逛了一天,他才得空享受了一下久违的自由。

    惋惜和蒋云艳从外面逛完回到自己家里,她给蒋云艳倒了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累了吧,先在这休息一下,之前杨贺他说会来这接你。你就安心地在这等着。”

    “林姐姐,你清不清楚杨贺在外面是不是有认识其他什么人了?”她走过去倚在窗口往外面看,她的头发直直地披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惋惜笑道:“你怎么突然这样子问?”

    “我很爱他,可我总感觉他没有像我爱他那样爱我,这里的每一个人待我都比他待我好。”她看着窗外的天,那天空是玻璃和瓷器混合成的白,她有些感到畏缩不安。

    “你别瞎想,你那么漂亮,脾气好,心眼好,我倒是觉得他怪稀罕你的,怕你会闷,让我陪着你。”

    “是这样吗?”她又开心了起来了,“你陪我去找他好吗?”

    “上哪找去?那么大个人?你还怕他丢了不成?”

    架不住蒋云艳又是撒娇又是哀求的,惋惜只好陪她去跑了一趟,两人在老房子附近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当天晚上石兜仔跑到大毛家故意在他家打麻将躲着蒋云艳。

    几人玩到半夜,要回家时大毛也跟了出来。石兜仔说道:“干嘛!这个点了你还想出来耍?”

    大毛说:“我没你这大少爷的命,姑娘要你你还不要她,我得自己找乐子去,今晚赢了钱本大爷得去找个相好的犒劳一下自己。怎么样一起去玩玩?”

    石兜仔装模作样打了个寒战,摇摇头说:“不了,我是绝种好男人,不干这档子事。”

    大毛白了他一眼:“去省城一趟回来还是一样怂。”

    经过暗门子巷时,几个轻浮女人浓妆艳抹,浪荡地站在巷子里朝他们招手。不同于其他正经人家的巷子,这里是整个城镇夜晚为数不多的热闹与繁华地方。

    远远的,便能看见巷子里灯光恍惚,亦幻亦真,散发着一股氤氲浓郁的胭脂气味。

    石兜仔看见大毛站巷子里跟一个女子在讲话,看那人好像有些眼熟,他忍不住站那里多看了一会儿,她背靠着墙,脸上化着惨白的妆,挂着职业式的假笑,发觉有人瞅她,她也往石兜仔这边看,又转头在大毛那询问着什么,大毛便往他这边瞧,向石兜仔招手要他过去。石兜仔只好赶紧离开了,他一直想不起来,在哪里有见过她,但肯定见过。又返回去瞧了一眼,他眼见着大毛搂着那女人进了屋,也没想起她是谁。

    惋惜在办公室做事的时候,黑狗叔差他家佣人来把她叫了去,说是请她过去祠堂,有事情要和她说。她有些诧异,一路走一路想着,到底是什么事,需要这么正式地找她过来,该不会是石兜仔和蒋云艳要成亲了吧!也许吧,应该祝福他俩的。

    进祠堂的时候,她越发地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不止黑狗叔,家族里其他几个长辈也在,双林也在,其他人坐着,只有双林一人站着,看见惋惜进来,都齐刷刷地看向她。惋惜汗毛子微微立了起来,这感觉就像她是个即将接受判官审判的罪犯。双林没有说话,甚至不敢盯着她眼睛看,一直低垂着头。几个长辈脸上满是严肃凝重的神情。祠堂正中间的花梨大理石案桌上有个香炉,上面点了三柱香。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惋惜走到他们跟前,冲长辈们礼貌地行了礼。一个较为年长的老人先开口说话了:“双林媳妇,你还记得你嫁到杨家是哪一年吗?”他的声音虽有些子唦哑提不上气,却字字透露着威严。

    惋惜说:“晚辈记得,是1930年,民国十九年农历九月三十”

    老者又问:“现在是什么年份?”

    惋惜说:“1934年,民国二十三年”

    “这样的话,你俩算起来成亲也有五个年头了吧?”

    祠堂里冷冷的,冷空气一直往惋惜鼻孔里钻,让她感觉有些鼻塞,不能呼吸。她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和一屋子的人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她的丈夫杨双林没有走过来和她站在一起。

    老者停了一会又说:“你知道今天让你们过来是为的什么事吗?”

    惋惜说:“晚辈不清楚,长辈们可以明说,惋惜听着呢?”

    老者说:“你俩成亲五年还未生下一儿半女,你们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惋惜僵了许久没有说话,她看向双林,双林还是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她。

    惋惜说:“这个问题应该问问我丈夫双林,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老者对双林说:“双林,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双林说:“没有。”

    老者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道理你们年轻人都懂,双林也三十多了,他这个年龄有的人都当了爷爷了,年龄再拖不起了,族里商议了一下,决定让双林再续一房,这件事不单单是你们的家事,也是族里的大事,还希望你要顾全大局。你可明白?”

    惋惜站着的脚僵得没有知觉,连身体在发抖都感觉不到,一滴清鼻涕顺着鼻孔滴下来,惋惜用指腹擦了擦,她倒希望这时候流出来的是眼泪。

    惋惜看着双林说:“这么说是不是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坐黑狗叔旁边的另一个长辈说:“前几天从战区逃难来了一个北方女人,二十来岁,家里人都因为战乱死在了逃难的路上,想在本地找户人家,不用彩礼钱。有个安身的地方就可以。”

    惋惜身子冷得一直发抖,这么说今天请她来这,不是来商议的,是直接通知她,她的丈夫要娶姨太太的事。

    惋惜心如刀割,仍然支撑把话说完:“双林,我们成亲那年是1930年也就是民国农历九月三十这天,你还知道这一天是什么日子吗?”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懂她说这些是何用意。

    惋惜说:“这一天民国政府颁布《民法》,明确规定开始实行一夫一妻制,全面禁止纳妾。”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地对双林说:“我不同意你纳妾,但是你可以娶妻,前提是先把我这个正妻休了,我给新人腾地儿。”说完话,强忍着泪不让它掉出来,坚定转身走出祠堂,一路走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奔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路……

    有个长辈喃喃自语道:“她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