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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瓶水的思考

    在随着人流进入单拐旅游景区的某间革命物品陈列大厅的门口前,宋远被一名女姓保安用手拉住,提醒他那瓶未开口的农夫山泉不能带进大厅。大厅门口处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正五花八门的放着各种瓶装水和水杯。

    宋远犹豫了一下,在遵守规则的基础上,现在有两个选项可供他选择:一、不进去这个大厅,继续带着这瓶水在外面游玩;二、把这瓶水放在这个桌子上,进大厅看看。

    如果不是为了遵守这规则,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把这瓶水放在没有人监管的地方。因为无论是来自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还是自小听到大的老话,都告诉他不要对人不设防。

    可是宋远好不容易驱车赶到这里,又不想空手而回,所以他决定冒一下险。理由如下:

    一、现在是大年初六,正月里到处都是神灵,人纵然不畏惧法律和道德,可是神灵总是让人敬畏的。

    二、现在在大厅广众之下,游人往来如织,到处都是摄像头,纵然有贼心,在这种环境中未必有贼胆。

    三、现在出游的都是拖家带口,一个人纵然有贼心,但是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总不愿显露自己的这种阴暗心理。

    四、现在的国人都有钱了,甭管有什么法子把钱挣到手里,合法也好,违法也罢,只要民不举,官不究,没被人发现,一切都不是事。都有钱了,没人会因为这一瓶仅仅价值三块钱的矿泉水而行偷窃之事吧?

    五、如果是其他地方,人们也许会放纵自己的贼心,但是这是在缅怀革命先烈英勇斗争和牺牲的圣地,哪怕有一点点的不敬,都是对革命先烈的亵渎,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做,更何况去偷窃东西呢?

    六、卖水的到处都是,这里不是沙漠,水也不是难以获得的资源,随便一个路边就有卖水的,应该没有人为了一瓶唾手可得的矿泉水而妄动自己的偷心。

    七、看着来来往往的游人脸上个个笑逐颜开,宋远宁愿相信他们都是光明正大的人,而不愿相信笑得这么开心的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偷盗之事。

    基于以上理由,宋远听从保安的建议,把这瓶正准备喝,还未来得及喝的矿泉水留在了大厅外面的桌子上。

    但是,虽然在电光石火之间,有那么多的理由让他说服自己放下那瓶水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可是当他前脚踏进大厅,他的心里就已被那瓶水牵引住,似乎冥冥之中,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失去那瓶水。

    这个大厅蛮大,他和媳妇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逛完,等到他们一逛完他就急匆匆回入口那里去取回自己的那瓶水。

    果然,相同包装的一共有两瓶,两瓶被打开了口。一瓶才被喝了一点,另一瓶被喝得只剩了一个底。

    他那瓶全新未开封的水早已不翼而飞。

    他无从知晓,是有人从桌子上把自己那瓶全新的水打开,喝了之后又放在那里,还是有人直接把它带走。总之,他的那瓶全新的水消失了。

    在自己编织了那么多的理由说服自己之后,现在的现实证明了他的理由是多么可笑的笑话。

    宋远站在台阶上,看着门口那些神情机械的保安,他们只知道要别人遵守规定,却从不会管让别人遵守规定带来的不便和损失。

    他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各式各样的面孔,他看不清这些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也许你可以控制核聚变造出威力惊人的原子弹,你可以造出环飞九天的卫星,造出可以深潜海底的潜艇,造出横跨大洋的洲际导弹,从矿石中炼出金属,从沙石中提取出黄金,通过磁铁把动能转换成电能,让一个金属元件的盒子里蹦出人,唱出声,可以和万里之外的人说话聊天,你可以坐上飞机遨翔苍穹,造出几千人同时厮杀的网络游戏。

    但是你永远无法去预料一个人的心。

    不需要你去预料千千万万的人,不需要,只要一个人,就算把全世界所有计算机的所有算力都耗尽,都不能算出一个人的心刹那之间的念头的生灭。

    一个人的念头,决定一个人身体的行动,而不是这个人的身体自己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和原因的行动,尤其在牵涉到为善与作恶的行为上。

    一个人人眼里的好人,也许突然之间会做出极恶之事。

    一个人人眼里的恶人,一生也会做几件人人都不知道的好事。

    有的人做过好事之后会后悔,有的人做过恶事之后会忏悔。

    善与恶并不是绝对的存在,他们是相生相克的共生体,一个人心中都有为善的种子,也有做恶的种子。

    就像是编程语法中的条件判断:

    如果满足条件一就为善;

    如果满足条件二就作恶;

    而要为善,还是作恶,就看一个人心中为善的种子强大,还是作恶的种子更为强大。

    外界环境只是一个助缘-就像阳光;身体的五蕴感受,比如感到口渴也是一个助缘-就像水;意识心的分别也是一个助缘,如我现在偷偷拿瓶没开封的新水没人知道这瓶水不是我的,我喝了还不用花自己一分钱-就像空气。

    心中的“我”的习气,才是最根本的种子。

    “我”习惯为我打算,为了自己的方便随地大小便,让自己养的狗也随地大小便,在密封的电梯里抽烟,喝完酒吐在电梯里,把自己的车放在别人的车外边堵死别人的车出不来,把自己的电动车停在消防通道,开着电动车完全不看红绿灯,放着电动车道不上非把电动车开在机动车道上,偷喝别人的水,偷别人未上锁的电动车,为了省几块钱停车费,几辆车整整齐齐的停在别人的小区门口,堵得严丝合缝...

    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方便,只要方便了我一个人,我哪管给全世界带来麻烦?

    如果有人说他,他一定会说,连法律都不管,你算个球?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如果你抓到了这个人无德的现行,他一定会百般狡辩,我喝醉了,我冲动了,我看错了,我记差了,我没想那么多,他一定不会承认我做错了,因为我的良心坏了。

    宋远看着一张张的面孔,似乎看到无数的念头在攸乎而来,攸乎而去,也许他们衣冠楚楚,也许他们道貌岸然,也许他们手里有很多钱,也许他们开着豪车,住着豪宅,也许...

    可是宋远真的很奇怪,难道真的就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一瓶农夫山泉,三块钱,虽然价值很少,连律法都规定2000元以下损失不接受报案。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人们习惯和认同了这样一个观念,给别人制造麻烦是无关紧要的事?

    难道人们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做一个人?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一个人为了一点钱财也好,物质也罢,名声也罢,放弃了做为一个人的自尊、自爱、自重,放弃了做为一个人的信仰,良心和道德。

    宋远在想这个人究意获得这些身外之物的目的何在?他最后究竟成为了这些东西的主宰,还是沦为了这些东西的奴仆?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诸位仁人君之,有道有德之士,可不慎之又慎乎?不然何以为人,何以为人,何以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