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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刍狗(1)欠债

    回程的路上,唐棣和春娇交换了马车,他和凌云单独骑马围着骆驼山下的几个寺庙又转了一圈,也不带她和忍功。

    忍功驾着马车远远跟着他们,时不时的走走停停,摇的坐在马车上的春娇骨头都要散架了,迷迷糊糊中睡着了,自然也不知道唐棣和凌云下车去和那些香客聊了些什么。直到车外的阳光慢慢爬过半山,接近黄昏,刺眼的霞光透过车窗晃的她的眼睛难受,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然后看见唐棣不知何时上了马车,“唰”的替她拉上一半车帘。

    “回来了?”

    春娇掩袖,因为这些日子陷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案子里许久没有睡个整觉了,还有些神色倦倦,支着下巴看着唐棣走进车厢的暗处坐下,问道,“你们这逛来逛去,问的也跟这案子半点关系也没有,到底在干嘛呢?”

    她才开口,凌云就叫她闭嘴。

    “这就是我们此次出来的工作。”

    “问一句也不行,哼。”

    “说了你也不懂。”

    坐在暗影里的唐棣难得没有吱声,只是盯着掌中的白玉飞天,盯了很久,他刚才叫凌云问了彭城几个寺庙,都没有哪个寺里的僧人佩戴过这种佛教玉饰,得到的答案都是这乃佛门高僧、天才弟子或者达官贵人家的俗家弟子才能佩戴的玉佩,不是谁都能佩戴的。

    大唐佛门弟子二三十万众,要查佩戴此玉的估计最少也上千,更别说那些达官显贵家的男女俗家弟子,多以佩戴佛玉趋邪避祟保平安。

    细细回想着雁门之行发生的所有事,以及鬼市接连发生的命案和奸淫案……就像春娇分析的这胡陀、白衣客、黄老怪,究竟和这金刚杀人有无关系?

    还是真的就是碰巧撞到一起。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沉,迎着晚霞赶路回城的马车渐渐被一片飘来的黑云盖住了车顶,翘着二郎腿躺在马车顶上的凌云都只觉这清气越发稀薄了,教人不得呼吸,烦闷无比的望着黑沉沉的天空骂道,“这贼老天,总是说变就变。”

    “出来一天了。”

    “回吧。”

    唐棣吩咐道,摩挲着玉飞天上的八部侍从天歌神干鞑婆和天乐神紧那罗的浮雕,怔然出神,命令忍功打马回转,良久,忽听车外又是一阵吵闹声惊碎了车上二人的片刻安宁。

    “你们雁门赔我们的儿子,丈夫!”

    “我的兴儿,年纪轻轻,才出过一次镖,就在你们这死了。”

    “还有我们家的良儿……”

    “我夫婿赵旭……”

    “大好的儿郎送到你们雁门学艺,不是因为走镖失镖没了人,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英雄好汉的眼睛鼻子底下没了人!”

    “你们叫我们怎么活?”

    马车“嘘”的一声停在被堵的水泄不通的雁门不远处,唐棣掀起车帘只见一众父老乡亲跪在路中央,堵住了雁门的大门,江蜚语无奈给几个痛失爱子夫婿的弟子父母娘子跪下了,“父老乡亲,我江蜚语对不住大伙的重托!”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都是因你一己之仇,害得我们白发送黑发,有的还成了寡妇,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父亲!”

    朴中曲为难的看着江蜚语,最近他们雁门上上下下实在是太难了,不仅门主之子身亡,他带的几个刚出师的弟子也遭了毒手。

    “门主……”

    “中曲,去叫帐房从我个人的库房,给每家支100两银子,作为补偿,再按照镖师伤亡的抚恤标准,以后每年过年叫账房准备二十两银子及油米送到诸位府上。”

    “是,门主。”

    “120两银子!你们想打发叫花子?连我们这些年给你们雁门交的束脩都不够,还不说每个镖师走镖自备的车马行头。”

    “对,他们雁门有的是钱!”

    “我们不能就这样被打发了,否则我们以后靠什么过活?”有家属领了钱哭着闹着还不肯走,想要要更多的抚恤金。

    “轰隆……轰隆……”的雷声越来越近,黑云也越来越浓,头顶的天色也越来越暗。

    忽然,“咔嚓!“一道白电划破长空,“轰隆隆!!——”的炸雷声炸响在耳边,下一刻“哗啦啦“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雁门门上闹哄哄的情景直到酝酿了一个傍晚的黑云如约而至降下起大雨席,最后成了彭城百姓茶余饭后又一桩谈资才散场。“这雁门,每次有镖师伤亡就会有人闹一出。”

    “谁叫雁门镖局有钱呢!”

    “走啦走啦!下雨啦!”

    “回啦!”

    雁门前人散的人散,领钱走人的走人。

    只有一对身披麻衣孝服的老夫妇还跪在大雨中,许是跪久了其中一个爬不起来,“兴儿他爹,你可是腿疾又犯了?”

    “大概跪久了,这腿又没知觉了。”

    雨在下,老汉恨恨的用力捶打着跪的没有知觉的双腿,可是就是一动也动不了。

    “这可如何是好?”

    老妪急得又折回去拍雁门的大门,“管家管家!”

    管家不耐烦的从内打开一条门缝,不许她进来,骂到,“门主钱都赔你们了,你们还想赖着不走不成?”

    “我们知道……只是管家,您看,这天都下雨了,能给把伞我们吗?”白发苍苍的老妪哀求着拱手作揖求道,“求求您了!”

    “好吧。”

    管家看了一眼跪在大雨中的张老爹,“你们等着。”

    “谢谢,谢谢您,菩萨会保佑您的!”

    得了伞的老妪千恩万谢的扶着张老爹离开了雁门,原本准备去县衙的唐棣突然改口道,“忍功,跟上他们。”

    “嘘!”

    忍功一扯马缰,马车改道跟上前面步履蹒跚撑着破伞在大雨中艰难前行的老汉老妪,中途几次三番见他们跌倒雨中,春娇心有不忍的看着他们摔倒又互相搀扶着爬起,开口道,“忍功,要不你停下车,我下车骑马,唤他们上来坐车。”

    却被唐棣拦住,“理由呢?”

    “这还要什么理由?”

    春娇争执道,“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淋雨,再生一场大病?怕是命都没了,我做不到。”

    雨地里,一只刍草编的刍狗犹如一只落汤狗,被人遗弃在大雨中,被焦急忙慌赶路的行人踢来复又踢去,却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过,最后踢进了臭水沟里。

    唐棣看着雨中众人脚下绊来绊去的刍狗,冷冷道,“生如刍狗,不过是他们的命。”

    春娇闻言生气,“什么刍狗不刍狗?万物齐一,众生平等。”

    唐棣又道,“你帮的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何况除了他们,其他死者的家属哪个不艰难的?你能帮的了所有人?”

    “那我难道就看着?”

    春娇看着窗外再度因为腿疾又狠狠摔倒在雨中爬不起来的张老爹生气道。

    “你师傅难道没有教你,道生万物,无为无私,天生天杀,不过道法自然。”唐棣看着她又道。

    春娇气极,“满口大道!你别忘了你还是个儒家弟子,你们儒家不是天天宣扬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今老者在你面前摔倒,你们尚且不救,又何谈救济天下?”

    “到地了!”

    “下车吧。”

    “……”

    春娇跺脚,“他这是什么意思?”

    凌云看了她一眼,丢了把伞给她,又抽了一个蓑笠戴在自己头上,“你不是想管闲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