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日那天做了一个决定

    今天是庄元的生日，还是按照往年的惯例，他和他的父母一家三口找一家平时觉得贵，所以不怎么去的餐馆，带着不大的蛋糕去过生日。一家人有说有笑，高高兴兴，但是三个人都尽量避开一个问题，就是三十五岁的庄元依旧单身这个事实，而且已经单身有一年多了。庄爸爸、崔妈妈这对夫妻万万没想到，别人都说帅气、工作也还体面的儿子，居然会到这个年纪都没有结婚。老两口一度埋怨庄元遇到的姑娘，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又开始埋怨自己的儿子。再后来庄元和之前的女友看起来相处的都很好，没有什么毛病，甚至像天作之合，最后还是会无疾而终，他的父母才觉得可能不是人的问题，而是问题本身的问题。庄元的单身，在老两口眼中已经成了一个玄学的命题，现在好像也只能归结于命运了。人们往往特别有意思，当人生不如意时会把所有的问题归结于命运，等到人生如意时，又把成就归结于能力。

    一家三口吃完了一年中最不平常的日子里，又有些平常的饭，好像这一年也没有什么可庆祝的，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可悲伤这件事本身，就值得庆祝。回到了家，把打包的饭菜放进冰箱，这一天好像也就快要过去了。

    洗了一个澡，庄元也就躺在床上了，看着社交平台上的头像签名，昨天还是“34岁”的标签，现在已经变成了“35岁”，他略显伤感，刷了刷朋友圈里同龄老同学发上来的，关于辅导孩子作业的抱怨，他嘴角下意识地苦笑了一下，虽然房间里没有人能看到他，但是他依旧觉得无地自容，他第一次对于一件事感到了绝望，绝望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比什么都痛苦，因为这是一种无解的未来。他翻开自己的微信，翻看着通讯录，里面一个个陌生的头像和名字让他若有所思，这些很久没联系的人，在自己的通信录里，却又很久想不起来是谁，不用问，这是他从二十五岁第一次相亲，到三十五岁生日前一个月最近的一次相亲来算，十年来积攒的相亲对象队伍中的成员。他翻看着这些人的名字，有的记得很清楚，可能是真的喜欢，虽然只见过几次；有的记得很模糊，因为当时也没说什么。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午夜，他放下手机回忆完最后一次相亲对象的相处时光后，完全没有困意的他，才发现自己三十五岁的第一天已经悄然过去了。他把身子缩进了被子，感觉一种无助感，恐惧自己的单身生活？不像，因为他已经麻木了；或是憧憬未来的甜蜜生活，也不像，因为他确实不再抱希望了。可能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因为他也不知道又一年就这样过去之后，下一步他要怎么做。

    虽然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但是自然是睡不着的，又老一岁的自己终究是站在了人生路口，怎么走好像都是错的，怎么走好像都是晚的。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闭上眼睛，任凭过去在脑海里播放着电影，之前这些相亲对象、与自己分开的前女友、表白过自己或是自己表白过的人，这一刻全部都浮现出来，和她们说过的话，经历的事，在脑海了不停地展现着。想着想着庄元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今天他忘记了关上窗帘，自律到略显古板的他，是从来不会晚上睡前忘记拉上窗帘的，今天不知怎的他忘记了拉上窗帘就睡着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庄元突然惊醒，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他看了一眼斜对面的钟表，已经是早上五点了，还有半个小时自己就要起床了，他简单地穿上衣服，收拾着背包，他还没发现自己昨晚忘记拉窗帘，不知不觉一束柔和的光爬上了正对窗户的墙壁上，他抬眼看到墙上的光，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夜没有拉窗帘，他猛回头，这间全屋唯一东西朝向的卧室，透过东面的窗子，他看到一轮朝阳，似动非动地从对面的高楼之间慢慢升起，他下意识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在那，看着这轮并不刺眼却又光芒万丈的朝阳，如国王登基般缓缓走上天空中的王座。他愣住了，城市中日夜奔波的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好好的看一次日出，他这时有些庆幸当年力排众议买了一套次卧东西向的房子。

    他一直看着，直到整个视野已经完全进入白天，马路上车子多了起来。他走出房门，今天他没有开车，平日里哪怕限号都要扫一个共享单车、或是做公交的他，今天他想走一走，慢慢地走一走，每日提前两个小时就到单位的他，从来没有感到过早上的时间是充裕的，但是今天的他觉得时间是那么的充裕。他一边走一边沐浴着早晨的阳光，他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都在赶时间的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落下，单位里当了十几年的基层员工，看着身边喊着自己庄哥的人，一步步超过自己当上了领导。有那么几个同龄的同学已经开上了好车，住进了这座城市的核心地段。最可悲的是事业没有建树，生活上应该有更多时间来经营吧，结果也并没有，最起码结婚生子，这件祖祖辈辈觉得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现在却变得那么困难。

    他走着走着，静静地想着想着，走到了平时总能路过，却没有进去过一次的小花园。他看了看表，望了一眼远处视线里单位的停车场，依旧空空荡荡。他于是走进了小花园，找了个长凳坐了下来，他感受着微风，看着一个老人推着婴儿车，里面的小家伙在东张西望着。阳光照着花草。这一刻他仿佛顿悟到了什么，他立即走出公园，站在公园门口，看一眼左边公园里的宁静，再看一眼右边马路上的繁忙。他突然觉得自己之所以什么都没有起色，就是因为在人生的路上，跑的太急了，没有发现风景，没有体味过程。

    他觉得这个特别的早晨，让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他回到了单位，一天的工作仿佛都顺畅了起来，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格外的高兴。到了晚上，他回到了家。在吃饭前，并没有动碗筷，他的父母看着他坐在饭桌前，却没有动碗筷的意思，于是问他怎么了，他说道：“爸妈，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觉得人生很不一样。”，崔妈妈说道：“你没事吧，发什么神经”。庄元眼神变的严肃起来，他停顿了停顿，他说道：“爸妈，昨天是我生日，我现在三十五岁了，没混出什么样来，你们也都看到了，婚姻就更别说了，经历了这么多，我现在发现原来人生就是一次旅行，我背着这么多行李，压的抬不起头来，一直走啊走啊，自己当初设定的目标就不要说了，遥遥无期，因为行李多，反而越走越慢，体力越来越少，我想把人生的包袱放下了，我想和你们说，我不想恋爱了，我如果此生还能遇到那个正确的人，我不会推开她，但是我不会穷其所有地去主动找老婆了，我不想再为了婚姻而结婚了，你们也看到了，竭尽所能了这么多年，最后的结果不就是徒劳无功吗？所以我要放下这个行李，勇往直前，把生活过好”。庄元说完后，看着父母，他心意已决，已经做好被父母劈头盖脸一顿收拾的准备，但他依旧这么想。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父母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并没有之前预想的那样愤怒，也没有像几年前的那种责骂，而是很平静，庄爸爸看了看自己的老伴儿，崔妈妈于是开了口，说道：“虽然这对于父母来说，是残忍的，但是这次我们选择支持，因为我们也发现，这么多年，那么多的姑娘从你的生活中经过，无论时间长、时间短，最后你都弄的鸡飞狗跳，草草收场，我和你爸也想过，可能你真的不适合婚姻，所以你自己看吧，以后的日子，我们不会催你了，你愿意找就找，不愿意找了，自在地度过这一生也可以，其实我们也累了，你的恋爱实在是不顺利，我们也很累心，也好，平静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我们这话是真心的，吃饭吧”。

    庄元很诧异，虽然也觉得最近一年，父母对于他的婚事确实热情小了许多，也不那么催婚了，但是如此心平气和，支持自己不想结婚的想法，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停顿了几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于是他拿起碗筷继续吃起了饭菜，饭桌上庄爸爸又谈起了国家大事、足球股票等等话题，庄元也就随声附和着，仿佛曾经那么重要的话题现在显得那么轻描淡写。那天晚上，谁也没有再提前这个话题，屋子里并没有充斥着悲凉和无奈，而是那么平静。庄元感到一种没落，却又夹杂着一种如释重负，他在这天晚上仿佛脱胎换骨。从那天起，庄元每天都会早起一会儿，站在窗子前，观看朝阳，他觉得每一天的朝阳都不一样，都是新的太阳。

    时间过去了几周，生活平静的过着，庄元的父母还真是再没有催婚，也不再说羡慕别人的语句。庄元在这种生活中也是非常的惬意。他觉得自己这次不是心血来潮，几周过去了，他依旧更加喜欢这种轻松的状态。他准备彻底放下过往，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用一生来向世人证明，单身也有单身的精彩。

    这一天，他再次打开手机的通讯录，他准备删掉所有相亲和前女友的电话和微信，彻底忘记这些曾经。他打开通讯录，刚要删掉第一个，他看着号码，突然闪现一个念头，“这些我生命中相遇过的姑娘，他们现在到底过的怎么样呢，当初离开我的，现在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吗？曾经嫌弃我收入低的，现在是否也变得富足。我当初离开或是拒绝过的女孩，现在是否幸福，过得怎么样”。庄元想着也许人生的每个节点，真的需要一个仪式，来给自己的人生一个柱脚。

    他突然来了兴致，他既然此生不打算结婚了，他想，那就干脆去偷偷的看看，他生命中这些为了他停留过的女孩，包括相过亲的、分了手的、不再联系的，都过的怎么样。当然，他不准备去打扰人家的生活，他会默默了解他们的情况，如果过得好，就在心中给声祝福，然后再也不会出现，如果对方过得不好，那么看看能不能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也算是一种了结。何为过得好，或是过的不好呢，他想来就以自己为标准吧，如果活的比自己强，那就算过得好了，就算有问题，至少自己没有什么能帮助人家的，毕竟过的还不如人家；如果过的连自己这个熊样都不如，那怎么也算是过的不好了，自己看看能帮什么小忙吧，自己无心而伤的人，看看能不能给些力所能及的弥补，在庄元心中，没有什么比这类事更适合作为此生的感情句号了，本来就仪式感超强的他来说，这个构想结束之日，自己也算是给这辈子的感情一个交代，此生给自己的感情如此完满的结束也无憾了。

    他定下了这个计划，于是就开始了准备，第一件事就是把老手机都翻了出来，用了一晚上时间，把之前的短信记录，直到有了微信之后的微信记录，都翻看了一遍，同时结合过去介绍人给自己介绍时的信息等等，整出了一张表格，他从十八岁以后的算起，上面包括相过亲没成的、表白被拒绝或被表白拒绝的、最后是前女友等等，他都要分批去看看，其中外地如果没在本市的，就托外地的朋友帮忙打听一下，过得怎么样，就当做是看过了。他给自己定了个时间是一年，也就是下一次过生日之前完成。

    经过统计，足足有几十个，包括四个前女友，他罗列完成后，他开始期待自己的计划了，因为确实看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他在名单里，开始筛选起来，准备周末就开始去去看一看名单上的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