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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爆裂无声

    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

    用来形容此时的黄氏一族正好合适。

    受此一难,黄家一面加紧人马四面追查此人,一面开始回忆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么一个人。

    不查不要紧,这一查之下,面对堆积如山一样旧案简直一筹莫展。

    不是他们不曾害过他人致使家破人亡,而是在他们手底下家破人亡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人究竟排第几号?

    这些年来他们圈禁山泽,致使多少农民失去田地,又发放高利贷,致使多少负债累累?

    数不清。

    若这些人都来报复,那真能组成一个团。

    不过,明犯黄氏一族者,虽远诛之,黄氏一族一刻不停的在四处排查,可惜目下城内乱糟糟一片,牛鬼蛇神来往不绝,简直一团乱麻。

    总之,不论付出何种代价,一定要将此獠抓住并以最残酷的刑罚报复,这是黄氏与城内的几大家族,以及官府的一致态度。

    而身为事件主人公之一的黄羽,其心头的厌憎实不可言说。

    他一辈子未尝受过这种羞辱。

    从生下来开始,每个人都对他尊敬爱戴有加,母亲说他未来会成为第一等的男子,父亲说他天赋不可限量,祖父说家族的未来就是他的。

    长久以来,他都感觉人生这台戏,他就算不是主角,少说也得是个重量级配角吧?

    如他这般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最受不得委屈,也最受不得忤逆。

    现在,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在他们黄家的门口,插上他的墓碑。

    如此做法,实在太过猖狂了,只要是个男儿,便决计不可以忍受。

    “母亲,一个只会欺凌弱小的人就让你们怕成这个样子?若是我黄羽就这么龟缩在家,一定会遭到世人的耻笑!!”黄羽坐在屋子里,无可奈何的对着坐在对面的一个窈窕妇人大声说话。

    “我儿,那厮穷凶极恶,全无人性可言,又精通隐藏之道,你不知他深浅,出去随意走动,万一真个儿遭伏,如何是好?”

    妇人苦口婆心,她的年级大约有四十多岁,与黄羽能有六分相似。

    黄羽被慈母的柔情束缚裹得无可奈何,仍然不肯屈服:“娘,儿已经差人查了,此人只是粗通拳脚,也就是欺负一些盘口的下人而已,以我现在的剑术,岂能被这种匹夫给震慑?”

    就在此时,一个年约五旬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大喝叱骂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小时候叫你念的书都被你如厕的时候屙出去了吗?对方在暗,你在明,明知如此,还要去冒险?简直愚不可及!”

    被这一吼所慑,黄羽的气焰彻底暗淡,“是的,爹。”

    男人名为黄宣裕,正是当今黄氏之主,绰号飘风剑,乃是黄羽的亲爹。

    看见儿子虽然表面服气,实际却甚为不悦,黄宣裕坐下来又慢慢道:“在这城中,岂有人可以与我黄氏作对?我儿放宽心罢了,待为父将其底细查清,届时再由你出手,漂漂亮亮的将其斩下,如此既能全你美名,也是最稳妥之策,勿要冲动,中了贼人的圈套,懂吗?”

    黄羽终于软化,又说::“我最近约了几位朋友,我现在若是爽约不敢前往,到时只怕没脸见人了。”

    黄宣裕一笑,到底是亲儿子,在外人面前如何装腔作势,但在亲生父母面前,依旧是小孩儿。

    “这个简单,明天是你小妹的生辰,到时候你就邀请你的朋友来咱们家就好,别人也不敢说什么。”黄宣裕含笑拍了拍黄羽的肩膀,其中的溺爱味道,再明显不过。

    “如此……也好。”黄羽终于点头。

    “就这么说好了,不要再闹了,好好待在家里,趁这个时间,多读读书,练练剑。”黄宣裕吩咐,确认儿子已经明白,这才起身离开。

    外面依旧在下雨。

    木质的屋子受潮严重,整个空气都十分潮湿,黄宣裕感到十分烦躁。

    “老爷,羽儿安全吗?要不要派几个高手护着他?”妇人紧跟在黄宣裕身旁。

    黄宣裕皱眉道:“咱们府上的进出位置都有高手坐镇,府上护卫众多,再说羽儿的功夫也不差,超过我只是时间问题,贼人就算狂上了天,岂敢在我家里动手?真敢来的话,管教他有来无回!”

    妇人也是表示赞同。

    黄府固若金汤,若是贼人来去自如,就算是她的床榻也不安全了。

    “究竟是谁?有种便再出来作案,定要将你碎尸万段!”黄宣裕哪怕涵养再好,此时也是心头火大,不论如何,那个牌子就像是一颗老鼠屎,每天都在破坏他的情绪。

    ……

    黄家小姐过生辰,这事儿若是在平常,定要大为操办。

    不过鉴于国难当头,大军压境,此时最好低调,因此黄府也只是邀请了一些朋友来府上叙叙旧。

    作为城内年轻一代的领袖,黄羽本是城内的年轻才俊公会‘青山会’的会首,每隔一段时节,就会选择一处来呼朋引伴。

    上次是在别苑大办宴席,这次便趁着黄羽堂妹的生辰,在黄府办了。

    年轻的家伙们在黄家的后花园里放纵交游。

    雨疏风骤,但人数逐渐减少的青山会别有一股子荒凉。

    一切依旧持续,有的人笑,有的人悲,但每个人都想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楚瑛坐在亭子的角落里,看着眼前人们来来往往,看着孟云等人口角生风,正玩着游戏,忽觉恍若隔世。

    去年今日,她在何处?

    前年呢?

    她已经过上了曾经想要的生活,跟那些体面的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不过,一切似乎又不是想象中那么好。

    她并没有真的爽到。

    眼前这些体面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体面。

    她的眼睛望着垂落的雨幕,心头出现那些去年还在这儿的人们。

    那个接连两次将她揍得鼻青脸肿的人又浮现了。

    一时百感交集。

    方铭。

    你究竟在何处?

    *

    *

    *

    “阿欠!”方铭狠狠得打了个喷嚏。

    玛德,是不是那个小贱人在骂我?方铭心中狠狠道。

    “喂,老头,你是新人,待会儿进了黄府,别毛毛躁躁的,惹毛了老爷,有你好果汁吃的。”壮汉李洪声音洪亮道。

    “好的,李爷。”方铭扮作的老头点头哈腰。

    李洪和身边的老头以及另外几个苦力撑着把伞在黄府的后门等了快半个时辰,身上都湿透了半截。

    他们是来送府上送油米的。

    黄府对于这些东西要求很高,只要城内做油做的最好的海天居的上等好货,不过海天居上趟遭到乱军冲击抢砸,损失惨重,临时招了一堆人,这蠢里蠢气的老头就是新来的。

    “待会都千万不要乱跑,紧跟着我,否则被人打死了,别怪老子。”李洪又严厉的吩咐道。

    “好勒,全凭李爷的吩咐。”其余几人接连称是。

    李洪皱着眉看了一眼,看见那老头正扛着一大桶油,没想到这老不死得还挺有力气。

    还真别说,这乡下人干力气活就是一把好手,吃苦吃,也能成为吃苦专家。

    不一会儿,黄府内的管事终于出来,李洪连忙上去点头哈腰。

    “这个老头怎么回事?面生得紧啊,咱们府上最近查得严,他不能进来。”那管事说。

    李洪赔着笑脸道:“这老头是最近在海天居里做事的,乡下人,刚刚进城,老实得很,有一把子力气,干活踏实。”

    “你……”管事刚要说两句,李洪还道那管事是在刁难他,上前便送上一个钱袋。

    “承蒙管事照料许久,小小心意,以后还请照料兄弟一把。”

    管事接过钱袋,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个陌生老头一眼,见其脸上果然沟壑纵横,一副乡下人吃惯了苦整日被重活炮制那样,果然放下戒备。

    这府上每日来往这么多人,要真个儿都刨根问底,那活儿还干不干了?

    “好了,进去吧,记住,就在库房里干活就行,随便走动被乱棍打死,别怪老爷拿你们喂狗。”

    李洪又赔了许多笑容,众人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