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噩梦、桎梏

    龚慕南回到寝室后很快上床，室友们聊天说话，他虽然觉得有些烦躁但不好说什么。毕竟还没响铃熄灯，现在说话啥的是别人的自由，他便默默躺着。宋桦奕、施玥平常和他说话比较多，看他今天这样，明显状态不好，但不清楚到底发生或遭遇什么。宋桦奕便提了嘴今天这么早上床，龚慕南小声说，心情不佳想早点休息。见他不肯多说，宋桦奕也不好多问，便跟其他人聊了几句，快到时间就熄灯上床躺好。没多久，查寝老师拎着手电筒推门而入，见无异常便离开。

    四周渐渐静下来，室友们也没再说话，龚慕南却迟迟无法入眠，他甚至莫名觉得电扇声音极为吵闹。明明静谧氛围最宜入睡，可自己的大脑似乎仍不愿歇息，不停回忆着过往种种，无论是过去自然开心顺遂的事情，还是那些痛苦不堪困扰至今的烦恼，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循环反复播放。且是悲伤忧郁的色彩逐步染上加深，压制并驱赶走了愉快的回忆，如同魔鬼朝着自己张牙舞爪，不禁直打了个哆嗦。

    不清楚过去了多久，可能是身体承担不起这疲劳，龚慕南总算睡去。可随即进入了一个诡异的梦境：这是在哪儿？好像刚刚一直在寝室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现在却身处别地。内心喃喃道。放眼四周并不是剡城二中的模样，身上的迷彩服等也不知何时变成另一套衣物。仔细瞧瞧好像跟初中校服一样。周围人山人海，异常喧哗。龚慕南走近一看全是学生的家长，正排长队在等待着什么，朝前面方向看去，显赫处耀眼灼目的四个大字“城关中学”，关中？这不正是三年前的场景吗。

    龚慕南连忙朝中学大门右下角处望去，一个中年男人，蓝色衬衫加灰色宽敞裤，右手握着已揉成圆柱形状的资料单，烈日炎炎，却没带帽子，手臂被晒得通红，半蹲在路口小店旁边。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尽量站在阴处。龚慕南自然反应过来，真的是当初那个场景，父亲来这边替自己摇号，试试运气能不能进入这所初中。妹妹也跟着来这边看看。龚慕南是外地务工人员子女，户籍不在剡城本地。当地对外地人员在诸多方面有着限制，当地人对外地人也多多少少有排斥和蔑视感，龚慕南小学时候，跟同学有时发生争吵时，对方总会先拿户籍身份开刷，动辄用土话称呼他为“外地佬”，龚慕南听着尤为刺耳，甚至因此还打过架。

    而龚慕南也算幸运，小升初时，城里的中学恰好可以凭借摇号进去。只要运气好，摇号成功，即便是外地人也能进入学习。龚慕南的母亲当时社保缴纳时长超过两年以上，刚好达到了摇号要求。于是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这边。据龚慕南母亲后来说，原本她是打算去城里另一处中学“实验中学”摇号，偏偏前一晚做梦去那边的时候天降骤雨，母亲是个比较迷信的人，跟父亲商议后，觉得征兆不详便该换去城关摇号。

    父亲见龚慕南走近，便让他照看着点妹妹，自己起身进入学校摇号。龚慕南跟妹妹在外面等待良久，甚至还祈祷说要是能进入关中，什么两年半不吃肉（哈哈无肉不欢的人怎么可能，说说乐）。妹妹听见他这么说，噗嗤一声笑着说“哥，你这话也太假了吧。就算成功了，你别说两年半不碰肉，你两天不吃肉我都佩服你。”龚慕南却没心情同她说笑，心中忐忑期盼着。后面父亲总算出来了，一脸笑意。说着运气还不赖，都240多个了，刚巧倒数第三个念到了龚慕南的名字。当时的兴奋欢喜至今犹记。正欢喜着同父亲、妹妹交谈，突然周遭环境一变，龚慕南反应过来时已身处于一间教室。

    这里……，看看已经在一处坐定，旁边的正是好兄弟张子珩，此时正同自己微笑打着招呼：“你好呀，同学。我叫张子珩，很高兴咱俩成为同桌……”龚慕南唯有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见，如真能这般便好。而当他抬头看向前方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牢牢锁住了自己的目光。

    教室喧闹却无法影响看向她时的目光，雪白俏丽的小脸，似瀑布般奔泄而下及腰的黑直长发，双眸同珍贵的宝石般闪烁，略微抬起的手臂纤细白皙，一米七的身高让寻常女生望尘莫及，身处当中可言鹤立鸡群迥乎不同，气质使然仿佛上天所予般贵气却带着柔和。如梦似幻，真的难以忘怀此刻。初见时的你依旧是如此惊艳。于枳沁，你还真是我最初的悸动和长久的噩梦……龚慕南叹息。不可否认，自己看见于枳沁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初入青春期的悸动突然爆发，以前对一见钟情有多嗤之以鼻，轮到自己身上发生时，的确艾玛真香。

    龚慕南对于枳沁的悸动开始藏于心中，不敢有所展露。直到后面同学们渐渐熟络起来，他才偶尔跟于枳沁说上几句话，他跟于枳沁交流时总是极其紧张，甚至有些期期艾艾。同其他人可不会如此。好兄弟张子珩很快便察觉到，一次打扫卫生结束回家路上，张子珩跟他聊了聊：

    “跟兄弟交个底，你对于枳沁是不是有不一样的感觉，你对她和别人态度状态完全不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嗯……就是觉得她很好，跟别的女生完全不同……”

    听见龚慕南磕磕巴巴的回复，张子珩确定了。但他总觉得于枳沁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她对谁态度都挺好，除了个别特别讨厌的人，例如班上的一个男生，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很喜欢欺负同学，开玩笑没个度。龚慕南有次中午出去打饭，被他莫名其妙踹了一脚。龚慕南倒是没说啥，张子珩可看不下去，直接喷了那人一顿，并且表示不服想较量操场随便，那人这才不说什么。这种人张子珩自然不喜欢。可张子珩对于班上诸多事情还是知道的，他不像龚慕南那样之于班级很多事情、同学矛盾、趣闻、大瓜等等都不知一二。他从别人那儿得知，班上好像也有其他几个男生对于枳沁有想法，而且他们跟于枳沁的关系就平日看来比龚慕南熟络亲密多，但也没听说于枳沁接受其中谁的。张子珩是觉得她有太公望的姿态。但这些不好跟龚慕南说，怕刺激到他。这些龚慕南自是后面才知道的。

    龚慕南随即先后见到了体育课让张子珩帮忙送水，自己颤颤巍巍声音极其不自然得向于枳沁要企鹅号码，小心翼翼竭尽全力找话题跟于枳沁聊天等场景，以及于枳沁一次跟龚慕南说刚刚在和人撕逼，所以回复他消息迟了。龚慕南对于网络用语相知甚少，还专门去度娘搜索了一番，才知道撕逼含义，知道于枳沁刚刚在和人吵架，他自然是站在于枳沁这边跟着骂那个不知名的家伙。后面学习成绩好的，都参加提前招生考试，班上十来名学生尝试了一番，最终有五名同学成功被选上。张子珩、于枳沁便是其中人员。龚慕南当时还花了一晚上时间整理了语文名著阅读等资料给于枳沁，甚至都没给张子珩一份。好在张子珩倒是不在意，只是吐槽了句“重色轻友”，后来龚慕南每想起这些，都觉得对不起张子珩。

    当时除了那份资料之后，龚慕南还送了一本密码锁笔记本，里面开头有一副是一只左手与两三只蓝蝴蝶，配着一段略带忧伤的文字：幸福就在我的左手边，可我却不是个左撇子，抓不住你。笔记本里面中间页写了首情诗，名为“我不喜欢你”，实则内容却处处含有情感。龚慕南交给于枳沁时让她等以后有空看看，密码到时候自己会在企鹅上告诉她。于枳沁当时当时满脸笑意，龚慕南以为她至少是高兴的。直到……

    画风再一转，初三下学期，张子珩苦口婆心地劝龚慕南别再想着于枳沁，加紧学业，才初中不要想得太多，她没你想得那么好。张子珩是抽空来教室看老师，主要是告诉龚慕南一些事情。因为已经提前招生成功，他们平时上课地方都在教学区实验楼，一般不让出来多走动没有特殊情况。张子珩跟龚慕南说了很多，他是真的为好兄弟着急，自从于枳沁提前招生走后，加之听到了些消息。龚慕南有些不知所措浑浑噩噩，成绩下滑明显。

    “慕南，咱俩认识三年了，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但你最近这个状态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因为一个不喜欢你的女生变成这种样子，才初中啊兄弟，你干嘛非要困于此处呢。就算你为了她，也应该把成绩提上去，中考发挥好来一中啊！而且我跟你明说了吧，这个于枳沁不值得你这样子，人家对你压根没兴趣，她有喜欢的人，但是对于喜欢、追求她的人态度都有些难以言说，拒绝却又给点希望。她让你以学业为重，一副前辈口吻教你应该怎么做，但是呢你自己之前跟我说，假期在老家深山坳里信号不好给她发消息都会回应，她既然明确表示对你没感觉，就应该不作理睬彻底断了你的念想，这样子既跟你讲道理又不时给你点希望的曙光算什么意思？！”

    “而且我后来从别人那儿知道，她还在背后说你真的是个奇葩，说是条深情的舔狗吧，好像也没做很多感动的大事，但是一副很喜欢她的样子，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挺矛盾的一个人，说你很神经。就是因为这事，我那时候没忍住和她在手机上互撕了好久，为了维护你喷她，结果你听她在和人撕逼不由分说不问缘由就直接站她那边一起骂我，不过你确实不知情，我倒没有生你的气。但是兄弟你真该醒醒了呀！”

    “还有你给她的密码本，你看她有来问过你密码是什么吗？人家根本不关心，还担心别人误会，把你花二三十买的密码本直接丢了！你里面写的什么内容她肯定看都没看，毕竟密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打开！！”

    ……………………

    龚慕南听着张子珩的话，内心犹如被雷霆霹雳轰击着。他始终沉默着，无言……还能说什么呢。张子珩知道他不好受，但自己不能久待，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再安慰几句：

    “慕南，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别因为这种不值得的人和事萎靡不振，中考在即，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为了家人，为了咱俩的约定去同一处，更为了你自己！别再消沉了，你需要往上冲得更高，而不是困于这种。我时间也不多要先回去了，哎加油，别让在意你的人担心！”

    龚慕南没吭声，看着张子珩渐渐离去。真是一团糟。周围画面逐渐模糊消退，龚慕南忽地睁开眼，原来是梦，真的是梦中回忆了过往那些事，算噩梦吧……他叹了口气，子珩，你说得对，我不能消沉了，那些糟心事虽然没法一下子放下，但我会慢慢释怀的，虽然现在身处不同地方，但是我相信无论身处何方，咱俩都支持着彼此，既然高中不在一处，那么就努力大学去一个城市，会逐渐克服那些事情对我造成的不良影响，嗯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