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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超强劳动

    我乘坐的是厦门航空MF9975次航班,虽然是波音737飞机,算是大飞机了,却并没有设置头等舱。只是座位的前三排用帘子隔开,应该算是头等舱了吧。我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登机的,看到前三排只坐了三个人。

    这是一种待遇。但看看第一排靠右手边的那一位,怎么看也不太像“重要人物”,衬衣两粒扣子不扣,斜躺半坐在椅上,没个坐相,没个躺相,更没个站相,年纪不大,虽然不算肥,但绝不瘦,应该说是胖的吧。这些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竟然脱了鞋,一只脚抵在座位前面的机舱壁上,另一只脚弯起来架在那只脚上,实在不雅,太失风度了。

    我上机的时候,他正伸出右手,指指前面的乘务员,又把手转过来,手背朝向乘务员,拇指倒是自然伸直,另四指不断的作自动弯曲又伸直动作,应该是“你给我过来”的意思吧。

    这是很轻视也是很没有教养的动作。

    乘务员走过去,非常礼貌的弯腰询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声音很柔和。

    他竟就保持那副脱了鞋半躺的样子,目中无人的和乘务员说话。

    “这种人也称其为先生!”这使我心里很不舒服。睥视着此人,坦然的走到6A座坐下。

    “能被称为先生的,起码都是比较有教养的人吧。”我一向这样认为。

    老先生虽然只是一介农民,但是不仅应该称其为“先生”,还要加上一个“老”字,以示尊崇。

    老子《道德经》第八章上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是说水的因时因势而起,无为而为。为身边所有人着想,从不索取。“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别人不愿去的地方,不愿做的事,他都愿意去,愿意做,无怨无悔,老子说“几于道”,就是接近“道”了。“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这是“水”的七德,想起老先生,不正是这样的吗?“夫唯不争,故无尤。”老先生与世无争,与人不辨,与事不避,所以一辈子无怨尤。

    水是至柔至刚之物,来去自如,滋养万物,亦同佛家说“缘起缘灭”,总不强求万物羁留,动则氤氲有致风生去起,静则坚毅如磐石。

    我与老先生之间的情缘往来,用什么形容也不如“水”贴切。当我离开这个村子以后,我们便“相忘于江湖”。

    从我出生,到十六岁离开河西村,应该是我与老先生共同生活的美好时光。

    每天的劳动,总有磕磕碰碰的,比如锄头挖伤的、钉钯扎伤的、茅草割伤的、石片划伤的、荆棘刺伤的、毒虫咬伤的,每个人身上、腿上都有,各种血痂,新伤叠上老伤,谁会感到奇怪呢?不奇怪的。

    感到奇怪的是,“你身上才五六处伤疤啊,太少了吧。”没有个十几二十处新伤旧痕,你就不能说有什么资格,不能说自己是资深的老农。

    有天晚上我在家里煤油灯下做作业,“好好读书,以后长大了吃商品粮,那可不得了。”驼辣子目不识丁,也磕着烟筒对我说。

    是啊,那时候的最大梦想,就是能“吃商品粮”,拿工资,那就是人上人了。

    衣着褴褛的人们都早已习惯,既不怨天,也不尤命,除了认命,别无他法。只盼着下一代能读好书来,有个出息。

    每天傍晚,他们还能心身一分为二,夜色中挑着担回家的时候,一边是大脑已经呼呼入睡,一边是身子清空在自动前行,靠着脚趾碰触路边的青草,双脚能自动找回青草之间的路面,如同一具无魂的游尸。只有一不小心踩到水沟里去的时候,一声大叫,意识才会在水沟里突然醒过来。

    每天收工,父亲都是闭着眼睛半梦、半睡、半醒走回来的。父亲在抗日战场上,练就了“边走边睡”的本领,而我大哥就不行了。

    有一天早上起床,大哥发现自己两条腿全是泥巴,不知道前一个晚上是怎么入睡的,忙到什么时候,甚至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铺天盖地的蚊子,怎么就没有把他咬醒。那时候,如果谁家睡觉还有蚊帐,那一定是“上等户”,非常富裕的人家。我们家不可能有的。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每天晚上给大姐大哥补习功课。从高小、初中一直到高中的课程,母亲几乎是全能。母亲年轻时候,在上海圣约翰大学上学的时候,也算得上是“官三代”,富家小姐。母亲的爷爷曾经是ZJ省的高官。

    前些年,朋友看到我母亲的照片,不无羡慕的说:“你母亲骨子里透着高贵!”开始我以为他在恭维我,以至于所有见过我母亲或看过母亲照片的人都这样说,我便信了。

    我当然信啦,自己的母亲嘛。

    我告诉朋友们,我的母亲是种田出身的。他们竟然都不信:“怎么可能?这么贵气的农民?”算了,不信便罢。

    当然,语文、历史和地理,是父亲教的。父亲在读书的时候,就开始在省报上发表文章的。

    无论怎样艰难困苦,母亲都没有把英语丢掉。当然找不到英语课本,根本找不到英语课本。母亲就拿每天日常生活的一些用品和活动,从字母,到单词,再到语句和对话,教大哥大姐说英语。由于来源于实际生活,这样的教法反而挺有效果的。

    还有一天,大哥吃着吃着,突然发现面前的饭碗已经空了四个,那是比较大的碗,叫“蓝边碗”,可摸摸肚子,好像还是空空的,两斤米的饭,都不知道填塞到哪个角落了,可见其劳动强度之大。

    大哥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那时候哪个农民都这么能吃。一点也不奇怪的。

    我也参加过割稻、插秧等被称为“双抢”的劳动。那是真累啊,那是真饿啊,那是真的不知道还有个“我”存在啊。

    这也是我参加过的超强度劳动了。

    真的很好。

    (期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