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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仁义远亲

    格桑独自找林渊时,林渊正蹲着身子将怪柳木的鞭把儿和鞭子连在一起,这根马鞭是给他自己做的。

    这根鞭子很长,有两米长,里面的牛皮芯儿坚硬直挺,外边环绕的狗皮编织物松紧适度,有弹性。编织这样疏密一致、松紧得当的皮鞭并不容易,牛皮不用专门熟,需要弄湿后,切成条紧紧卷好,晾干以后才能用,狗皮则要熟皮,既要使狗皮脱脂,又要在鞣制的过程中去除毛发而不弄坏皮子,最难的则是松紧度全凭编织者随时调整适度,这样一来,编织者不光手上得有力量,还得使力均匀,一气呵成,直至编织完成,才算大功告成。

    马鞭这种东西,随处可见,可是能编织出一条美观、结实、耐用的马鞭在整个药勿葛也就只有林渊,只要是他编织出来的马鞭,金匠们就会给马鞭镶嵌上各种珍贵的宝石,再用玉石做鞭把儿,以金丝做鞭扣绳。

    绝大数回纥人以拥有一条这样的马鞭为人生梦想。

    说起来挺惨,回纥人游牧这么多年,却连编织牛皮绳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他们还处于一压二,三压二,无线循环的三股编织原始时代,而林渊早就进入了辫子编法、花边编法、蝴蝶结编法等超级编织时代,放眼整个草原,即使他双手插兜,也不知道什么是对手。

    “玄驹(蚂蚁)有什么好看的?”马鞭早就制作完成,林渊站在格桑身后已有一盏茶功夫,若不是正午的阳光过于毒辣,他还真想看格桑能悟出什么。

    “玄驹如我一样可怜,一阵风就能吹走,一场雨就能淋死,随时可能遭受意外而丧命”,格桑一边抱怨,一边用脚将蚁穴踩实,紧接着消沉的出声:”我生母是唐人,家道中落后,被掳来这里为奴为仆,被父王看上,然后才有了我“。

    ”女奴啊,你也知道,只能算半个回纥人,可以随意转让“,格桑自嘲道。

    “所以你不受重视”。

    格桑点点头,痛苦道:“她很爱我,要是没我她早就前往腾格里了。可尼玛却使出毒计,让药逻葛使者向父王讨要她,父王没回复,但是,我害怕......我真没用......”。

    这个草原汉子,说着说着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一旁的林渊也不是滋味,只好在一旁陪着。

    等格桑哭的差不多了,林渊就斩钉截铁的出声:“这个忙我林渊帮定了,容世子给我几天时间”。

    前脚刚送走恢复平静的格桑,后脚王队正就大大咧咧的走到门口。

    晒得口感舌燥的林渊,不等王队正开口,连忙把人请进帐篷,拿出冰镇的酸梅汤,自顾自地喝起来。

    “小子,这又是你弄出来的新玩意?”

    “王老,试试滋味如何”,解渴后的林渊就一脸得意的推荐着,甚至期间还打着嗝。

    王队正端起冰冷的瓷碗,想着林渊以前也是拿着他从未见过的美食孝敬他,便在林渊满眼期待中一饮而尽。

    “畅快,真畅快,你不去当厨子真是可惜”,王队正大笑着将瓷碗递给林渊,然后用手甩开胡子上的水渍。

    趁林渊倒汤的间隙,他不解道:“你这酸味怎么来的,不是梅子,却胜似梅子”。

    “是跟驼队换的果子,就是味道比不得梅子酸,稍微带点甜味”,林渊递过瓷碗,一本正经道:“您老,怎么突然前来”。

    “哼,难不成老夫做什么事都要跟你通报一声”,一阵咕噜咕噜响声后,王队正把碗丢在桌上。

    “小子不敢”,林渊伸手就要再添一碗。

    “不用了”,王队正话锋一转,郑重其事道:“帮老夫杀个人,权当还我的人情”。

    “小事尔,不过王老武功盖世,那个又敢惹你”。

    ”嘿,你这小子,让你杀个人,你杀就是,别整那些唧唧歪歪的“,王队正一脸不耐烦。

    林渊苦笑道:”我只是个蛮肉,您老要是让我去杀铁骨境怎么办?“。

    ”屁,你算蛮肉的话,整个长安跟你同境界的哪个敢说自己是蛮肉“,恨铁不成钢的王队正皱起眉头,紧接着质疑道:“这都能猜到?这次让你杀的就是铁骨境,草原这种一碰就碎的货色“。

    林渊倒吸一口凉气,他又不是莽夫,若是莽到这种程度,那就是蠢了。

    ”再怎么说也高我两大境界,您老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林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王队正笑呵呵地看向他:”准阿古拉加入演武堂,成为我关门弟子“。

    “杀谁”。

    ”刚来的这批王庭使者“。

    ”不是说好了一个人“,林渊黑着脸嘟囔道:”药逻葛来的使者哪有胆量得罪您......“。

    ”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更何况是群未开化的胡人“,王队正此时杀意冲天。

    ”准我几天筹划此事“。

    ”可“。

    ......

    王队正并未着急走,而是躺在林渊刚造没多久还未抛光的摇摆椅上,一会使着林渊扇风,一会唤来林渊倒酒,直至阿古拉放牧回来,这才放过林渊。蹭过晚饭后,他才扛着摇摆椅,打包着饭菜,唱着小曲,走进暮色里。

    这时,林渊才有功夫修持武道。

    修持武道可不是打坐冥想,嗑嗑丹药就行,它分境、术、劲三个方面。

    境就是境界,是五体(皮、肉、筋、骨、脏)练到某种程度的外在表现,当然,玉髓境和羽化境不在其内,前者是骨髓如玉,后者是传说中的境界无人知晓。世人为了便于区分,便有了境界之说。

    术就是手段,发挥力量的技术,有拳脚功夫和兵器功夫之分。

    劲就是掌握力量的程度。一般来说,全力挥掌数次,每次掌力都会不尽相同,这是身体蕴含的力量变了吗?不是,这是劲不同。

    林渊可没师傅教,这个世界带给他的都是深深的恶意,所有回纥人都羡慕他是演武堂真传弟子,毕竟,西域只有一个演武堂,而且是唐人开的,还能学到传闻中飞沙走石的功法。

    只有他自己知道,演武堂是个实验室,他是第一批小白鼠。即使他长着唐人的脸,可是谁在乎?

    演武堂教的是阉割版的功法,这是林渊观察唐兵操练得出的结论,更可怕的是这些阉割版的功法都有致命缺陷。就拿《基础刀法》来说,明明可以斜劈一刀致敌人于死地,却追求华丽转为撩刀而上,根本不符合力学,耍起来也不流畅,至于《基础箭法》就更为离谱,倒不是射箭技巧有误,而是弓、箭皆为特制,若是离了演武堂苦练多年就毫无用武之地。

    不怪林渊总觉得有刁民想害他,而是身处异世总得小心几分。

    若是他为唐官,他也这么干,可惜,他不是。

    于是,他只练招式不练路数,只学技巧不依赖器物。

    演武堂可没提升境界、练劲的秘籍,倒是游记、自传、随笔一类的杂书一大堆。通过坚持不懈的翻阅,他结合自身情况,还真摸索出一些门道。

    在他看来,身体上出现巨变被称为突破境界,稍微小点变化就是跨越小阶段,从初入到小成,再到大成,最后是圆满。想要提升境界就得不断提高身体素质,反之,身体素质越高,境界表现的就越明显。

    不同的境界最大区别就是食量不同,五体的食量是呈递增式变化,再往上就没有记载。其次是表现物不同,蛮肉是力气,藤筋是韧性,铁骨是恢复力,铜皮是密度,结庐是代谢,当然不可能如此简单,毕竟,得等他真正到达这个境界才知道具体的细枝末梢。

    就拿蛮肉来说,假如普通人的力气是0到1之间,初入就是2到3,小成就是4到6,大成就是7到9,圆满就是10。也不能完全这么算,这跟天赋也有关系,有的人成长性低,力气上限为8,那么他力气达到8就算圆满。一般来说,只有力气超过普通人三倍以上才算蛮肉境。

    至于林渊,他十二岁那年测过,一个人可以拽过家里的十头牛,他觉得不准,出去寻找野物,一不小心便多了一张虎皮垫子和几件狼皮大衣。

    繁星闪烁的夜空下,林渊赤裸着上身,全力挥动着木刀,他脚下是踩得瓷实的地面,正中间稍微有些凹陷,周边撒着明晃晃的汗渍,若是走上前去,就能听到他嘀咕的一千次。

    咔嚓。

    是木刀断了,不过刚好练功结束,林渊瞅向一旁的沙漏,心想,是时候换个小的了。

    阿古拉在附近哭丧着脸蹲着马步,看到林渊走过来,立马嚷嚷着累坏了,要喝酸梅汤,要吃烤羊肉。

    林渊看着汗都没出几滴的阿古拉,就知道这家伙又在偷懒。

    天赋固然重要,但努力永不过时,毕竟,流下的每一滴汗都有可能是打开人体奥秘的一把钥匙,尤其是蛮肉境,十三四岁后怪力再想增长,就难如登天。

    对于林渊来说,他已经清晰感受到蛮肉境的上限,因为自身怪力增长逐渐递减,而阿古拉还小,有机会踏入蛮肉境。

    所以,林渊不予理会阿古拉的请求,反倒把他夹在腰间,径直走向河边,然后,替他剥个干干净净,一把丢进河里,随后,展开具有报复性的玩闹。

    天山脚下,浮云聚了又散,很快,一年一度的上贡开始了。

    以前回纥人非常非常喜欢唐人,他们联合很多部族一起在天山南北修建了条参天可汗道。

    那个时候,只要不是唐人,只要送去一些天山采的雪莲,或是捡到的羚羊角,又或是晾干的耗牛肉干,就能得到“天可汗”赏赐的麻布、蚕丝跟铁锅,即使胡人不用蚕丝,但那也是一笔从天而降的财富。

    可这几年,天可汗变得小气起来,还不讲道理,不但赏赐的东西变少了,而且还要求给他们进贡活着的牛羊群。

    不仅如此,他们要的牛羊群颜色必须是一种,而且是各方面都要最好的那种。

    乌云一般多的牛群,白云一样多的羊群送出去,得到薄薄的一点纸张,经书,书籍,这非常非常让人失望。

    不允许唐人干涉部族内部事务,这是西域所有胡人这几年达成的共识。

    至于药勿葛的演武堂,就是一个意外。

    它源于卓玛措藏起的一匹汗血宝马和一个隐姓埋名流浪至此的东突厥贵族,是三千唐军把号称十万的药勿葛围起来的结果。

    所以,在唐人来林渊家收缴时,尼玛跟哈达就缩在后面,既不敢得靠近,又不愿离得太远。

    这么长时间没有过问的奴隶们,终于知道林渊是主人,纷纷围在一旁,争相献媚,而林渊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他的目光全在阿古拉身上。

    阿古拉正泪眼婆娑的跟绵羊说着告别的话,一旁的昆仑奴负责将仪式后的牛羊牵至唐人面前。

    除过奴隶养的一小部分牛羊,其他牛羊都是阿古拉一手带大的。

    每当晓月跟稀稀疏疏的星辰一同悬挂在天空,林渊刚开始练功,阿古拉和昆仑奴就赶着牛羊群出了门。

    大多时候,阿古拉在前面领路,昆仑奴跟在后面,几条猎狗在两侧来回跑纠正那些不听话的牛羊的路线,往往还没到目的地,天际就会出现一抹红晕,这时候,阿古拉就会扬起鞭子,抽打那些低头啃草不肯挪动的牛羊。

    不仅如此,阿古拉还会给这群牛羊起名,根据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不同的特征按林渊教的数字一直往后排,可惜,牛羊实在太多,即便他借上林渊和昆仑奴的手指头、脚趾头也不够用。

    这次来的唐人很有耐心,竟没有催促,直到同伴过来凑热闹,这才结束阿古拉的闹剧。

    “好胆,竟然敢骂我”,突然间,唐人朝尼玛走去,一鞭子甩在哈达脸上,然后仰着鼻孔看着尼玛:“别以为你是族长之子......最好没有下次”。

    尼玛满脸怨毒,嘴上却连忙解释,可唐人径直走开了。

    就在哈达哀嚎时,林渊却听到唐人同伴嘲讽道:“你能欻,劲都使娘们身上了”。

    “瓜皮”。

    “羞你先人”。

    “贼你妈”。

    ......

    浓郁的关中口音震耳欲聋,两人当场干过一架后才一起离开。

    良久,阿古拉血浓于水的堂兄尼玛,才肯上前领走除昆仑奴以外的所有奴仆,随后一言不发的向东去,而哈达捂着脸在他身后赶起了牛羊。

    家里的牛羊所剩无几,但林渊和阿古拉笑得格外肆意。

    “哥哥,瓜皮是什么意思?”,阿古拉从未听过唐人如此奇怪的口音,满脸好奇道。

    林渊还在回味唐人带来的惊喜,随口就说:“爱你的意思”。

    “羞你先人呢”。

    “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

    “哦,哥哥,脚疼,我要你背我”。

    于是林渊蹲下身子,阿古拉立马攀住他的脖子骑了上来,刚起身没走多远,就听到耳边糯糯的声音:“瓜皮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