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

    老王是我前半生最佩服的人。

    高中刚开学，老师要求自我介绍，并列举了几个模板“姓名，爱好，理想”前两个还好，理想这个东西太过飘渺，大多数的人都略过了，老王不一样“幸运的话我会开一家咖啡店养一只狗一只猫和一堆仓鼠，不幸的话就娶妻生子平淡的过完这一生。”他那时候还没戴眼镜，话不多，扎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我那时候哪见过活的文青，翻翻语文课本，找不到什么好的形容词，在心里默念一句“兄弟，牛X”

    那时候，男生寝室的话题基本都是从女生开始到国家大事结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总是能扯到一战二战最后到国家领导人的身上。十六七岁的男生，在那个容易生出憧憬的年龄，总会有那么一个白月光，有那么一段意难平。问道老王“啊？没谈过也不想谈，我不结婚也不要孩子的。为什么？我觉得这没什么必要。”“兄弟，牛X”那次没控制住脱口而出。

    老王话多，但不和人交流，总写在他的本子上，一般不让人看，所以我一般偷着看，有写了半截的故事，有几首轻快的小诗，有苍凉的绝句，有婉转的青词。他喜欢海子，喜欢徐志摩，但我觉得他的现代诗写的不如他的古诗。我们都知道他懂很多，但他小气，一般都不跟我们说，曾经有一次他跟语文老师在微信上，辩论到一点多，讨论徐志摩是不是渣男？

    老王这个人吧不发疯的时候挺正常的。讲道理，沾上文艺的人基本都得沾点儿酒，老王不一样他酒精过敏，滴酒就疯……惨绝人寰的那种。一次我们几个，在寝室偷偷喝酒，不知道他酒精过敏，他两眼发着光，抢过一瓶牛栏山就喝，然后这个话不多整天笑眯眯的文青，往窗户口一坐，开始批判这不公的世俗。兄弟，牛X。

    高中毕业，联系不多可一朝晤面总要带点从前。老王今年50了，没结婚，那天我们俩坐在大排档，喝成两只醉猫，我才知道他并没有找到他的幸运。

    大学也和高中差不多平淡的过去，其实那时候他的心也动摇过，有一个对他很好很好的女生，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30岁的时候，他的存款已过百万，除了家里的两位老人，没有另外的开支，期间，父母也强制要求他相亲，但靠着他那套说辞，他父母也无奈了。四十岁的时候，他就是其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了，除了没有一个家庭。所以，他开始向外扩展，辞掉了工作，卖掉的房子，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可谁能想到呢？命运却是这般的弄人。老王一切准备就绪，准备在耳城喝上最后一杯咖啡。然后旅行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这段问他的时候，他总不肯说是怎么认识的，只模糊了给我讲述了她的样子“高鼻梁细眉毛，扎着马尾时常低着眼。”他跟我讲，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古时候有马尾？)。总之单人行变成了双人行，俩人没结婚，也没有人开这个口，探讨探讨诗词，批判批判社会。说到这的时候，他哈哈的笑几声，猛灌了一口酒“赌书消得泼茶香”这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大好河山也都领略过了，俩人都留了底，房车一卖，又添了点钱在耳城的一个老旧小区买了房。老王就在门口做了保安。她跟我说那时候是真没存款了，一点儿都没有，然后又灌了一口。要是那时候剩点也许就不会了。就这样过了半年，保安的工资也够用，吃好点，吃差点也无所谓。当老王发现他老了，是每次进门都忘记换鞋被她吵。那时候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换鞋，然后开饭。琴棋书画的尽头是鸡毛蒜皮。老王，有时间感觉，这样也挺幸运的。老王那天在公园下棋，外面下着大雨，几个老头撑着个棚子，就在公园下棋，老王那棋好卧槽马，再两步就将死了。接了个电话，发了疯的跑出去。老王打遍了电话，跑遍了社区，借了一千五，医院好，先给动了手术。老王失神的坐在长椅上，他不敢相信，不愿承认。“王先生，很遗憾……但我们真的尽力了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请节哀”老王讲到这里，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他以后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开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