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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看着他,默默地抽了口烟,什么也没说。

    王江的眼神游移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是一天晚上,我从外边应酬完,回到地库,都快一点了。我刚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发现一个人堵住车门,用刀指着我,另一个人从另一边窜了上来。”

    王江沉浸在回忆中,即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的眼神中仍充满惊恐。

    “我以为遇到了劫匪,不想反抗,反正我身上也没多少现金,再说我喝酒喝得晕忽忽的。”

    我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站在车外的人从后门上了车,左臂从后边伸了过来,扼住我的脖子,将我的头向后仰。他的胳膊真有劲儿啊,我感觉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嗯哼。”我斜睨着他,哼了一声。

    “边上的那个人拍拍我的脸,说,‘听着,老实点儿,不反抗你就没事儿。’”

    “‘好。’我眨着眼睛,费劲地说出这个字。

    “‘别紧张,我们不要钱,也不要命,就问你几个问题。’

    “‘嗯。’我回答。

    “‘你和王建鹏关系很好吧?’

    “‘算吧,’我很奇怪,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他最近很反常啊,到底怎么回事?’他又拍了拍我的脸。我这才意识到他们有可能是冲着建鹏来的。”

    接下来的时间,尽管王江轻描淡写,我还是感受着那个午夜的危急。两个陌生人一再追问王建鹏的消息,让王江确认王建鹏面临着某种危险,他打定主意一字不吐。他小心地周旋着,推脱自己近来很少和王建鹏联络,不了解他的近况。

    “看来你还是个汉子,这苦头可是你自己找的。”邻座的人从腰间取出一把刀,用刀背在他脸上划动。

    “你们想干什么?”王江挣扎着。

    “别紧张,想说了就告诉我。我警告你别乱动,刀子可不长眼。”

    一个细节是,王江注意到,那个人很仔细地解他的衬衫纽扣,夜晚的空气让他裸露的皮肤泛起一阵凉意。

    “兄弟,别动,你不想让肠子出来吧?”那个人轻声地说,就像他的手下是一件宝贝。

    刀尖儿割破皮肤的一刹那,王江并没有感到疼痛,他只是听到了那声音,继而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抽搐。

    “还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王江喘息着,不敢稍动。年轻时王江也曾经常打架,自己知道轻重。

    “多可惜啊。”男人呢喃着,刀尖继续向下。这时,巨大的疼痛袭来,王江禁不住叫出了声,然后一阵麻木,身体一片虚空。

    最初的疼痛过后,疼痛的感觉时断时续,血随着刀尖,一点点涌出,顺着皮肤快速向下流动,就像有无数蚂蚁奔着一个方向爬行。

    “还不说?”

    “我真不知道啊,你让我怎么说?”冷汗涔出他的额头。

    那个人冲着后座上的人轻轻一笑,说,“这家伙还挺壮实,嘴很紧啊。”

    紧接着,扼在颈部的手臂加大了力量,王江几乎不能呼吸。

    “兄弟,我再用点劲儿,你肠子就出来了。见过自己的肠子吗?五颜六色的,好看得很。”

    王江惊恐中还是一阵恶心。

    “肠子出来塞回去就是了,死不了人吧?”持刀的人问后座的人。

    “死不了,”很有磁性的声音,这是后座的人第一次讲话,“但是如果一直流血,人就活不成了。”

    “这样的姿势,血多久能流完?”

    “一个小时。”

    “嗯,那我们就再坐一个小时。”

    两个人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王江一边听他们说,一边忍受着麻痹和疼痛,想象着肠子垂到脚下蠕动,血一点点把它们染红的情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王江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刀尖戛然而止。

    王江笑了,笑得很凄凉,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我能理解他内心所隐藏的痛苦。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对朋友、对自身的背叛,给自己所带来的冲击与挫败感、愧疚与痛苦都是无以复加的。

    如果他自己不说,这事没人会知道,这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我递给他一支烟,为他点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看着吐出的烟雾发呆。

    “石队,我是不是太不是人了?”

    “哎,人也都有局限性,你别太自责。”我轻轻咧了咧嘴。

    “我能不自责吗?这些天我一闭眼,见到的都是建鹏。”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

    我无权评判,很可能,正是从王江那儿获得的信息,决定了王建鹏最后的命运,只是从根本上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或许那无非是个导火索罢了。

    “然后呢?”这是关于那个午夜,我问的第一句话。

    “我说了,我说了他出国的事。”

    王江的回忆让我知道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早说多好,何苦受这个罪。”那个人似乎很满意,把刀在王江的衬衣上蹭了蹭,然后把衬衫割成一条一条的,又把布条连在一起,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没什么大事,去医院缝几针就好了。”

    王江气喘吁吁,闭着眼。

    “兄弟,听好,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你老婆刚生孩子吧?还有,你和那个女人的事,你不想我们把她也搅进来,弄得沸沸扬扬吧。”

    闻言王江一震,惊恐中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他用刀拍了拍他的脸,“记住,不许报警,不许告诉任何人,”他把嘴凑到王江的耳边,“特别是不能告诉王建鹏。”

    王江闭着眼睛,点点头。

    “你还能开车吗?”他问。

    王江动了动,感觉没什么大碍,尽管疼痛时断时续。“能。”

    “好吧,开车,我们去医院。”男人为王江扎好安全带,用刀尖顶住他。

    王江叹了口气,发动引擎。

    “等等,”我打断王江,“他们和你一起去医院?”

    “没有,他们中途下车了。”

    “在哪儿?”

    “就是马甸,你知道马甸公园吧?”

    除了残忍,我不得不佩服凶犯的狡诈和超强的心理素质。从王江家到马甸,不是一段很短的路程,而马甸公园是一个敞开式的公园,环境隐秘,周边交通又极为便利,便于逃脱

    “就这样?”我略微皱了皱眉。

    “就这样,然后我就去医院了。”王江长舒一口气,向我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