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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 章 幸福的十三哥

    工地的活一紧,人手自然就不够用啦。十三哥遵照老板的指示要去招民工。

    别的工地招工,大都是包工头从农村往城里带,或是先进城的民工把亲朋乡邻介绍进来,再者就是到劳务市场登记委托中介。

    可碧湖花园的老板却和别人不一样,他不准十三哥回老家招工,也不准去劳务市场招。用他的话说,回老家招,山高路远来不及。去劳务市场招,让别人赚了中介费,而且又要签合约,又要审核的,太麻烦。至于怎么招?他让十三哥自己想办法。这可难坏了十三哥,他唉声叹气一宿没睡,就连老婆主动要跟他亲热他都没劲啦。他苦思冥想,终于在东方欲晓的那一刻灵光一闪,想出了好办法。

    十三哥起床洗漱完毕,赶紧翻箱倒柜找东西。他老婆杏儿问他火急火燎的找什么?十三哥说要找结婚穿的那套西装。杏儿昨夜没随愿,本来就不高兴,一听他要找西装,心中顿时不悦:“该不是又去会哪个女人吧?”

    杏儿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因为十三哥有过前科。她怀孕那会,十三哥去发廊找小姐,还被派出所抓了现行。那次也是穿这套西装出的门。所以杏儿对他一直很警惕。杏儿还篡改了一句语录:“提高警惕,保卫家庭!”来警示十三哥。

    十三哥扒了半天,还没找到那套西装。杏儿接着奚落他:“就你这熊样,穿龙袍也不像太子。”

    十三哥也不理会杏儿。终于在一个旧皮箱里翻出了那套藏青色西装,双排扣,有点皱,还算七成新。他又扎上一条拉链式红领带,戴上墨镜,夹上黑皮包,站在缺了角的镜子前照照尊荣,还真像个不大不小的老板。

    杏儿看了心里窝气,嘴上更不饶人:“又扎领带又夹包,充的跟乡长似的,要我说你还缺个最要紧的行头咧。”

    十三哥赶紧问:“缺啥?”

    杏儿嘴里使劲迸出两个字:“口罩!”

    十三一听就火了:“我不就是脸上有几个点点吗?还口罩?你这熊女人不是揭人短吗?”

    杏儿立马接招开骂起来。两口子唇枪舌剑不可开交,床上的三个孩娃也被吵醒啦,扯着嗓子哭喊。杏儿只好抱起最小的孩娃,扯开衣襟喂奶,但嘴里仍然滔滔不绝:“跟龙城人学咧,是人是鬼都夹个包,冒板!不知去会哪个野女人咧,瞧把你惜慌的,一宿没睡。”

    十三哥说:“跟你熊女人解释不清,俺等着去招工咧。”

    “招工非得穿西装,我看你是招妓咧!”

    一墙之隔的桃儿推门进来啦,瞪着眼喝斥十三哥:“你骂谁熊女人?你熊样的以为穿西装戴墨镜就能耐了?就成大哥大了。俺姐给你生儿育女又把你伺候舒坦了,就遭你骂的?”

    十三哥赶忙赔笑解释:“桃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工地人手不够,老板让俺去招工,俺还不得穿得周正点。非典都过去几个月咧,可你姐让俺戴口罩,这不是明摆着糟践人吗?俺长得是有点得罪人,可这也不是俺的错呀?”

    桃儿一听,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憋住笑说:“你就不能好好解释?你是有前科的,上次不是俺姐交了两千块钱罚款领你,你还不得拘留?警察破案都从有前科的人员摸排,俺姐怀疑你还能有错?”

    十三哥被桃儿点中穴道,顿时泄了底气,低头不语。

    桃儿转脸又奚落她姐:“你也是的,你怕他出去野就把他兜里钱掏干净,就他这造型,付双倍钱,小姐都得咬牙下决心。”

    杏儿终于消气了。可十三哥却哭笑不得,转身欲走。杏儿心软了,喊了一句:“你熊货没吃饭咧,喝杯牛奶再走!”

    十三哥气咻咻大声撂下一句:“喝奶?喝你的奶咧!”扬长而去。

    姐妹俩回味着十三哥撂下的那句话,猛然间大笑起来。孩娃们看到大人笑了,也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十三哥听到身后热闹的笑声,气消云散,心头顿时热乎乎的。

    十三哥坐上中巴车直奔龙城火车站。他先到售票处看看列车时刻表,又去吃了碗拉面。然后就蹲在站前广场的青铜雕塑下面抽烟。雕塑是个汉代王侯骑在马上,威风八面,足有两层楼高。十三哥蹲在马蹄子下面的姿势跟别人不一样,两膝分开,手上夹着烟,双肘架在两膝上,远远看去像是在拉屎。

    旁边几米远的花坛里埋伏着两个戴红袖箍的老太太,一位穿迷彩服,一位穿运动衣,严阵以待盯着十三哥手上的烟头儿。十三哥狠抽几口,扬手做抛烟头状。老太太立马现身。十三哥不慌不忙掐灭烟头,装进口袋。他朝老太太“嘿嘿”一笑,手指着广告牌念道:“龙城是我家!爱护龙城靠大家!”

    俩老太太明知被耍,只好忿忿走了。

    刚走几步,就听见十三哥大呼小叫,回头一看,十三哥衣兜冒烟啦。俩老太太幸灾乐祸笑得差点背过气来。运动衣老太太迅疾把手中的矿泉水浇进十三哥衣兜。

    十三哥翻看着西装上的破洞惋惜说:“哎呦,娘咧!天塌咧!回家得被老婆骂,不定得挨打咧!”表情极为夸张。

    俩老太太相视一笑说:“芋头!”

    十三哥明白,龙城人说“芋头”就是傻的意思。其实是七分贬三分褒的意思。也包含憨厚,可爱的成分。于是,十三哥便觉得很开心。

    不一会儿,俩老太太竟和十三哥坐在塑像下聊了起来。原来俩老太太是火车站的退休职工。迷彩服老太太面容慈祥非常亲和。运动衣老太太精干硬朗,衣服上印了四个字:龙城武协。看上去像个练家子。

    老太太问十三哥是做哪行的?十三哥让她们猜。

    迷彩服老太太说:“看行头像个不大不小的‘板’”。

    十三哥说:“不对,夹包的不一定是板。”

    迷彩服老太太又说:“看你墨镜戴的该不是个混混?”

    “领导剪彩也戴墨镜呢,再猜。”

    运动衣老太太笑着说:“我猜到啦,人贩子!”

    十三哥佯装生气:“大娘,我长相是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能尽往坏人身上猜啊!”

    运动衣老太太差点把假牙笑出来:“你也知道你长的‘不好意思’啊’。呵呵!我怎么看你都是歪脖树上栓驴——不像个正桩。”

    三个人都大笑起来,俩老太太脾气跟老顽童似的。气氛也更加热闹啦。

    十三哥告诉老太太自己是碧湖花园的民工,还是工长呢。主要负责施工监督和民工管理,就相当于工厂里的车间主任,因为工地的活紧,来火车站想招些个刚下车的民工。说着从包里掏出身份证和一张皱巴巴的名片给老太太看。俩老太太又絮絮叨叨问他家几口人?父母在哪?老婆做啥?孩子多大?就差没问到十三哥的七大姑八大姨啦!十三哥不厌其烦都如实回答。

    迷彩服老太太说:“你招工咋不到劳务市场去呢?就在星海剧院对面,坐3路公交两站地就到。”

    十三哥叹口气说:“原先打算去的,可还得登记,审核,交中介费麻烦的很,再说也就招二十几个。”

    运动衣老太太说:“原来你是想省钱,那你该去磨豆腐广场啊,那儿都是等活干的民工,就在立交桥下面,坐6路,一站地。”

    十三哥摇摇头:“那儿不能去,都是偷奸耍滑的民工油子,难管理。”

    迷彩服老太太想了想,双手一拍:“嗨!你来车站还真对啦,经常有刚下车的民工跟我打听那儿有工地呢?”

    运动衣老太太说:“不过你得写块牌子到出站口举着,要不谁知你是招工的?”

    老太太说完跑到小卖店找了个方便面箱子,用剪刀铰开,又拿了粗号墨水笔回到雕塑下问十三哥怎么写?十三哥说:“我是是小学文化,字写得太丑。”

    运动衣老太太说自己小学那会练过描红,抢着要写。

    迷彩服老太太说:“我上过老年书法班,我来写。”

    “我写。”

    “我写!”

    俩老太太孩娃似的争执不休,撅着嘴,都生气啦。

    十三哥只好从中斡旋说:“两位大娘都是有文化有素质的,哪能为这点小事生气,我看还是您二老联手写吧。”

    俩老太太这才化干戈为玉帛。

    迷彩服老太太把纸片放在膝盖上,稍稍酝酿,笔走龙蛇写下:急招建筑工。看上去还真有点功底,不愧是上过老年书法班的。

    运动衣老太太在下面添了一行小字:月薪800元包吃住。像孩娃写得童体。

    十三哥挺开心,拍手称赞俩老太太字写得俊。俩老太太审美着自己的墨宝,脸上笑得很骄傲。

    太阳从站前宾馆的楼顶上探出脸儿,把广场照得暖意融融,青铜雕塑在阳光下金辉灿灿。十三哥看着笑容慈祥的老太太,忽然就想起了远在陕北的老娘。他心里面又温暖又酸楚,真想冲着老太太喊一声娘!

    从河南商丘开来的列车准点到站,旅客潮水般涌了出来。十三哥高举招工牌子迎在出口,中流砥柱一般。俩老太太也跟在后面想看看效果。

    刚下车的民工,十三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们的行李很有标志性,手里拎着圆鼓鼓的蛇皮袋,袋上印着尿素,化肥等字样,里面却装着被褥。肩上背着耐克,阿迪达斯旅行包,都是地摊上买的冒牌货。有的民工老婆孩娃拖家带口,有的情侣相随,有的兄弟相伴,也有的单身独行。他们怀揣着梦想走进繁华都市,脸上大都带着激动和惶惑的神情。

    不一会儿,还真有几个手拎蛇皮袋的民工在十三哥面前停下脚步,端详他手里的牌子,眼里露出掩不住的惊喜。

    十三哥赶紧热情寒暄,诸如家在哪里?有无身份证?会什么手艺等等。接着他便介绍碧湖花园的规模及工资待遇。民工们问的也很仔细,比如每月几号发工钱?三顿饭食都吃什么?一天得干几小时活?能不能带老婆去?甚至还有问拉屎给多长时间的。十三哥一一作答,讲到口干舌燥时,老太太及时递上矿泉水。有的民工留下了,有的转身离去。

    这一天,十三哥接了两趟车,一列来自河南商丘,一列来自皖北的阜阳,两趟车招了十五个民工。他和俩老太太握手告别,不甚感激,并约好明天上午雕塑下面,不见不散。随后带着十几个人挤上一辆面的车,径直回到了工地。

    第二天上午,十三哥和两个热心老太太在雕塑下面如约见面。还给俩老太太带去两斤红枣,是从陕北捎来的特产,养气补血延年益寿。俩老太太要付钱,十三哥生气了,坚决不收。俩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直夸十三哥豪爽。

    运动衣老太太跟十三哥开玩笑:“你是行贿呢,可惜我们不是官儿。”

    迷彩服老太太说:“你们工地能按时结工钱吗?听说有的工地干一年只结半年工钱,乡下人不容易,可不能昧了良心。”

    十三哥说:“不能咧,人心都是肉长的,俺也是农村来的,了解民工的苦处。”

    迷彩服老太太说:“可不是吗?你看你一月两千多块钱养三个孩子,也不容易。等你孩子长大了,让你老婆也出来做事,不行我给她介绍工作,干我们这行也行,一月四百块,罚多了还有提成呢。”

    这俩老太太真是热心肠,十三哥心中又是一番感激。他说:“两位大娘这么看起俺农民工,我先替俺老婆谢谢二位老人家啦!”

    运动衣老太太说:“谢个啥?我就是农村人,有少数城里人总爱欺负农村人,他也不想想,咱龙城人往上数三辈谁不是农村人?听说前几天有个款儿姐遛狗,被个收废品的农村人骑车撞到狗,那款儿姐非得让农村人给她狗爹下跪道歉。整个一畜牲,要是被我碰见,非得让她尝尝我的八卦掌。”

    运动衣老太太说话快意恩仇,说完还比划两下。十三哥一下就想到了电影里的黄飞鸿他妈。

    “要是被我撞见,我就罚,我罚罚罚!狗儿拉屎罚,唾沫星子喷到地上罚,放屁污染空气也得罚,反正就是找茬儿罚。”迷彩服老太太咬牙切齿说。

    三个人又是一通大笑。这一天,十三哥不顺利。直到天擦黑还没接到一个民工。他正要返回工地,有个拎蛇皮袋的小伙子来到他面前,盯着招工牌子嘴里反复只念几个字:“工------吃------800------”

    “兄弟,找工作吗?”十三哥问:“我们工地有活咧。”

    小伙子咧开大嘴笑了:“你是招工的?还以为是接人呢。”

    “上面不写着吗?兄弟老家哪儿的?”

    “俺不识字,刘家沟的。”

    “刘家沟在哪儿?”

    “在伏牛山。”

    “伏牛山在哪?”

    “伏牛山在刘家沟。”

    十三哥被绕糊涂啦,干脆要了他的身份证查看。原来是河南的,20岁。这小子连字都不识,还敢叫刘文化。真是白瞎了好名字。

    “你咋才出站?河南的车早到了。”十三哥问。

    刘文化挠挠头:“迷迷瞪瞪的,坐过站啦。”

    十三哥心中暗骂:这小子不单不识字,不定脑袋还被驴踢过。不过这块头倒挺大,是块干重活的料。

    “你会盖房子吗?”

    “不会,会脱坯。”

    十三哥笑笑:“城里哪有土坯房?会脱坯有鸟用。还会啥?”

    刘文化也笑了:“俺就会干活,力气活。挖坑,砍树,打石头,拉车伍的,对了,俺还会割麦,耙地。”

    “那你跟我走吧,工地上都是力气活儿,800块钱一个月,包吃住。你看中不中?”

    “真的?”刘文化喜上眉梢,想了想又问:“可不能骗俺,都吃啥?面食?有肉吗?”

    “天天吃馍吃肉,骗你王八蛋。”十三哥不动声色地骂了他一句。这小子竟没听出来。

    “中!俺跟你走,吃馍吃肉。”刘文化欢喜的像个孩娃。

    十三哥领着河南民工刘文化穿越站前广场时,夜幕就降临了。广场上华灯初上流光溢彩,交警也下班了,一辆辆出租车亮着大灯鸣着喇叭在广场上来回穿梭,喧闹的让人心躁。

    两人刚走到广场边的花坛,迎面跑来个年轻人把他们拦住。十三哥吓得退后一步。

    年轻人冷不丁说:“大哥,俺愿意去工地干活。”

    十三哥借着灯光警惕地打量对方。年轻人30岁冒头,中等个儿,不胖不瘦,面相不俊不丑,留着平头。上身黑夹克,下身牛仔裤,斜背着不大不小的黑色旅行袋,看上去干净利索。

    “你咋知道我要招工?”十三哥很疑惑,招工牌子早装包里了。

    “大哥,我上午下火车就看到你啦,我来龙城是投奔朋友的,他原先在建材市场干装修,谁知前几天活干完了,打听半天才知道他去上海啦。俺一寻思,身上也快没钱了,反正出来就是打工的,到哪儿都是干活,就赶紧回来找你,恰巧你没走,真是缘分。”说着给十三哥和刘文化敬上一支烟。

    十三哥接过烟看看牌子是“黄山”,心中仍有疑虑:“你咋没带被褥?老家是哪儿的?”

    “我叫张明亮,老家是吉林梅河口的,朋友说他那啥都有,所以就没带行李。大哥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年轻人双手递上身份证。

    十三哥拿着身份证走到路灯下仔细比对照片,是本人,姓名地址都相符,再看看背面也有长城的水印儿,心里就踏实了。他刚想介绍工地的待遇,张明亮就打断说:早看到牌子上写的字了,现在就去工地吧。

    刘文化也在身后鼓囊说:快走吧,俺还没吃呢。

    十三哥招了辆夏利回工地,可把刘文化乐坏啦,他说这还是头一回坐小包车,在他们家乡连村长都没坐过小包车呢。他一路上饱览着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问这问那的,就差没手舞足蹈啦。

    张明亮却坐在车上少言寡语,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回到工地,早已过了吃饭时间。十三哥安排桃儿给两个新来的民工做了一盆肉丝面,让多加点肥肉片子。

    张明亮吃一碗就饱了,刘文化呼呼噜噜吃了三碗,连打了七八个饱嗝,满足地笑笑说,肉还不少呢。

    十三哥笑着说:“没骗你吧?吃货。”

    桃儿在一旁也乐了,让刘文化悠着点,别把肚皮撑破了。

    吃完饭,张明亮抢着把锅碗洗了,又对桃儿道谢说:“那么晚了,耽误你休息了。”桃儿听了非常顺耳。

    当天夜里,十三哥把张明亮安排到李包产的铺上,让李包产发扬互助精神和张明亮临时挤着睡。

    李包产见张明亮挺干净,说话也谦恭,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他想起爹说过的那句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心中便生出一股豪情。

    十三哥从工棚出来时,已是夜色深沉。忙碌了两天,他感到非常疲倦,尤其是两个膀子举牌子累的又酸又疼。他脚步疲沓地朝家走,路过桃儿门口时,看到房间里仍亮着灯,有几道窄细的光线从门板的裂缝中泄了出来,窗帘挡得严严实实,玻璃上浮了层雾气,轻微的“哗啦,哗啦”水声儿从屋里传出来,在寂静的夜里很有诱惑。

    十三哥的腿就迈不动啦,脑子里想象着桃儿洗澡的样子,心里就扑通通地跳。他蹑手蹑脚地朝桃儿门口凑上去,像个鬼祟的皮影。刚走几步,忽然又停下了,转身朝自家门口走去。站在家门口,他缓过神来,吐了一口长气,朝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畜牲!”

    然后开门进屋。

    杏儿还没睡,坐在被窝里看电视剧,声音开得很小,被剧情感染的面带悲伤。看到十三哥进屋,好不容易才从剧情里退出来,抬手朝桌子上指了一下。十三哥看到桌上摆着卤猪头肉,油炸花生米,还有一盘蒸饺冒着热气,连酒杯和筷子都摆的规规矩矩。他愣了一下,心头忽然一软。

    “你咋还没睡?”十三哥轻声问。

    “等你呢,桃儿说你回来了,俺就赶紧把饺子蒸了,羊肉馅的,饿坏了吧?”杏儿脸上泛着潮红,声音无比温柔。

    “让你受累了,杏儿。”

    “这算啥?你才累咧,一人挣钱养活一大家子。昨天俺不该骂你,还生气吗?”杏儿下床坐到十三哥身旁,柔情似水地看着十三哥。

    “生啥气?出门就乐了。为你和孩娃,俺越累越有劲咧!”十三哥两杯酒下肚,心里热腾腾的。“你昨天走后,俺心里挺后悔,以后不骂你咧。”杏儿不好意思笑笑。

    “那不成,说实话俺喜欢被你骂咧。你要是几天不骂俺,俺心里痒痒呢,电视里都说了,被老婆骂也是一种幸福咧。不过你不能当人场骂,俺好歹也是个工长呢。最好在夜里骂,在被窝里骂。”十三哥坏笑着说。

    “不要脸,真想让俺骂你?”

    “真的。”

    “熊货-----贱样------流氓------骚驴------”

    他边喝酒边和老婆说着暖心窝子的悄悄话,身后伴着三个孩娃纤细的鼾声。

    十三哥酒足饭饱,脱衣上了床就觉得有点醉啦,但不是酒醉,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温馨的醉,热热乎乎微微薰薰的。就像年轻时第一次和杏儿在塬上约会的感觉。

    啥叫幸福?“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幸福!”这话比大领导说得都在理啊。他感到浑身软绵绵轻飘飘,每一寸肌肉都被幸福渗透啦。十三哥把杏儿搂在怀里低声说:“俺昨天早晨就说了,要吃你的奶呢。”

    “熊货,吃吧,吃吧!”杏儿笑着说。

    十三哥刚俯下脸来。身边最小的孩娃忽然醒了,迅速爬起朝十三哥脸上打了一巴掌,然后用小手捂住妈妈的胸脯,倒头又睡下了。

    十三哥冷不丁挨了一巴掌,惊得和杏儿面面相觑,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把两人笑坏啦。

    “狗日的,恁小就敢打爹。”十三哥笑笑说。

    杏儿憋住笑贴在十三哥耳边说:“谁让你跟他抢食吃?别睡着了,等会俺喂你------”

    杏儿湿热的呼吸在十三哥脸庞轻拂,十三哥感到骨头都酥软啦,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不一会儿,他竟然睡着啦。十三哥太累了。

    杏儿轻轻把十三哥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心中感慨万千。

    于是,那天夜里,十三哥的梦里就飘满了柔软甘甜的奶香味儿。那粉红色的香味儿,把十三哥的梦都照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