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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江山归我们接管

    因为被烫了舌头,所以程立泱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程金喜感到很无聊,尤其在马车里什么事也做不了时,只能一直盯着旁边程立泱的侧脸,在头脑中构思着杀死他的一百零八种方法聊作消遣……

    当然,想弄死他绝非是出于私人恩怨欲除之而后快,而是考虑到他作为大公主登基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如果可以一脚踢开,就会使那条荆棘密布之路变得平顺易走许多。

    人人都有梦想,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居然有机会可以与那个至尊无上、可望不可即的宝座产生关系时,谁还能抵挡住这种巨大的诱惑呢?亲自坐上去的难度和危险性太高,需要付出和牺牲的程度也超出了她愿意负担的范畴,那么选择间接的方式就好了;帮二皇子上位她什么实权都不会有,但大公主成功了她起码能沾光捞个亲王当当,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正接受着死亡注目礼的程立泱莫名感到后背一阵发毛,但环顾四周却怎么也看不出有危险潜伏的迹象,于是他绷着脸,开始反省自己最近亏心事是不是稍微做的多了点儿?

    在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中煎熬许久,两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嘉存仓是都城周边最大的一座粮仓,也是官仓,主要用于保证朝廷的粮食供给和俸禄发放。在它旁边规模稍小的义仓才是为百姓而设,只不过目的并非关爱而是避免祂们因饿作乱。

    官仓由重兵把守得固若金汤,里面的储备量经核算也很充足……或者应该说,相比起往年征收到的额度,还要增加了许多。

    “灾情呢?不是说好几个地方都有粮食减产、仓储毁坏的情况发生吗,那这又是怎么回事?”程金喜不解。

    不减反增,太奇怪了。

    领路的官员是个蓄了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此时憨厚地笑笑,客客气气道:“回三公主的话,正因灾情肆虐、不知要持续多久,才必须要增加官仓储蓄,防止来年持续减产影响朝廷运转呢……”

    程金喜听明白了,但她实在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理直气壮从嘴里吐出这般无耻理由。

    “官仓多收的余粮从哪里来的?堆得都够吃十年了还一天到晚怕饿死呢,老鼠屯粮过冬都没你这屯法,真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懦夫,欺负百姓抢不过就往死里整是吧?”

    “三公主恕罪,臣等也是奉命令行事。天地万物自有其运行之道,百姓舍身乃是注定之事,公主虽怀有仁爱之心,却不必过多自责。”

    程金喜把目光投向二皇兄,用眼神表达疑问。而络腮胡不明白自己哪里说得不对,看起来比程金喜更加迷茫。

    其实她没错,他也没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本就无关错对,只关乎立场。

    程立泱摆摆手让官员先下去。

    “上课时大傅讲过的内容,你都没有认真听是不是?”

    有这回事?程金喜飞速翻阅回忆试图提取有效信息,可惜提取失败。

    不是吧,还真让二皇兄说中了!

    程立泱叹了口气,怜爱地注视着她:“有多少粮食养多少人,粮食少了,能养的人数自然要随之减少。这是事实,无论你乐不乐意都不会改变……欢迎来到残酷的真实世界。”

    程金喜指着他鼻尖,冷静地反驳:

    “你把顺序搞反了。土地生产潜力降低、预计可容纳的人口数减少,因此相应的降低新生儿比例——这是在人口出生前就应该完成好的规划,而不是无节制的生育后再去消灭人口,计生和谋杀是有区别的!”

    程立泱捏住她的手指,轻轻推走,慢条斯理说道:“那么谁去规划?谁去执行?谁——能有资格去管女人的肚子?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但凡今天你多给民众一斗米,明日她们就敢多生十口人,结果就是你不仅白白丢了粮食,最终易子食和饿死的人数也增加了。”

    见程金喜胸膛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程立泱生怕她气得不够狠似的,再添了一把火。“其实你应该庆幸才对,倘若没有这场天灾,要想削减多余的人口就必须依靠战争了,到了那时死伤又何止于此……”

    理智提醒着程金喜,他说的这些一定都是歪理,但是即便如此,不得不说能把歪理讲得如此有道理,也算是一种本事。

    她吸口气缓了缓,好让自己沸腾的情绪可以稍微的平复一些:“天无绝人之路,明明都已经知道症结所在了,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百姓滥生吗?”

    然而问出口的同一时间,程金喜自己已然意识到了问题的答案。

    确实,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无人做,生育明明是女性一个人的事,女性需要承担全部代价,如果不是有利可图,她们怎么可能会傻到损耗自己身体拼命去生?

    或许是为了出卖孩子得到名分糊口度日,或许是为了换取所谓的爱意恩宠,亦或许是为了老有所养投资将来……贫民命贱,所以民间毫无节制的滥生滥养,但权贵们上至皇后下至官妇都很爱惜健康,基本上只肯生育一个孩子,毕竟命没了可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了!其实只消提高养的成本,一切麻烦即刻就迎刃而解了。”

    滥生和滥养两个词总是联系在一起的,并且属于正相关关系。当养孩子不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而是为爱发电的大工程时,还有多少人愿意参与这场有进无出、不许回头的博彩游戏?

    “不可能,做不到!”

    程立泱说这话时那恶狠狠的语气,活像是给碎骨头硌烂了牙龈,呼出了满嘴湿黏的血腥气。

    像蛇被打了七寸、苍鹰啄了眼睛,所有生物被命中要害都会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另一面……程金喜被他吓了一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间就疯了?

    “你是不是因为我做得到,但你做不到所以伤自尊了?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差劲就看不起你的。”她说的真心实意,“毕竟你不如我实在是太正常不过,我的思维早就超脱升华跟宇宙肩并肩,而你还困在这一亩三分地和井底之蛙作邻居……”

    她越说越嗨,原先吵不过小仔子的憋屈烟消云散,只觉神清气爽口齿灵活,像磕了炫迈似的一口气怼死一连串不在话下。

    “我不是做不到!我是不想做!”

    程立泱气得都喊破了音,完了发现程金喜正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依照对她的了解,那眼神想要表达的意思应当类似于——“我懂”、“你不用再说了”、“哈哈哈你强行挽尊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噢”。

    反正肯定是些听了就让人肾上腺素激增的坏话。

    理智在告诫程立泱不能中了敌人诡计,但是男人天生冲动,情绪一上头,哪怕明知面前悬崖峭壁陷阱密布,也要头脑发热闭着眼睛往下跳……

    至于跳完后不后悔,那只有天知道。

    程立泱如同困兽般来回往返绕圈,随后毫无征兆地停下来,一脚飞起踢向一麻袋稻米……没踢动;他转而又将怒气发泄在无辜的梁柱子上,结果对手还是纹丝不动,他却仿佛能听到脚趾头骨裂的声音,清脆又令人心碎。

    只有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接连的不顺简直是绷断二胡的那根弦、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程立泱的情绪恰爆发在这冲破临界点之时。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装好心……呵,还不是为了帮皇长姐来反对我,敢不敢不耍手段,堂堂正正的跟我比一场?”

    他眼周一圈隐隐泛红,很是为五官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别说这天然晕染出来的色号还真挺适合他的,除了有些费脚趾头外没别的毛病。

    但程金喜可是经历过秋海郎狐颜考验的,想靠楚楚可怜动摇她的心几乎不可能。

    所以此刻少女坐怀不乱,抱臂睨眼看他,嬉皮笑脸道:“奇了怪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打了什么算盘,我也是真好奇,来来来你说说,我听!”

    她表现得越高兴,程立泱就越生气。因为这说明对方并没有在认真的听他讲话。

    “行,你逼我是吧,非要逼我亲口说出来我有多么肮脏下作是吗?”

    程立泱面容森冷口不择言,眼圈仍是红红的仿佛涂了眼影似的,看起来有一股说不出的邪佞,像是白事上纸扎出来的小人,扑面而来的恶意藏都藏不住。

    “反正你是我妹妹,我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你听好了,哥哥今天就给你上一课,天下男人一般黑,没有一个不是同流合污的,你一点侥幸都不必存。百官拼了命也要捧男皇帝上位可不是因为守传统,他们要求的回馈是绑定妻妇广撒种!要是照你的方法去做,他们立刻能翻脸不认人,到时候饥荒是没了,我们程家男人的江山也没了……

    是,我卑劣我承认,但那又怎么样呢,成王败寇,终究是我们赢了。”

    这一招是真狠。

    程·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立泱又一次凭借实话实说绝地反击,把程金喜刚扳回一城的好心情瞬间给毁了个一干二净,荡然无存。

    从小有教育权的孩子,看到哪里的孩子没有义务教育,就知道哪里的孩子失权了;天然有继承权的女性,看到哪里的女性没有继承权,立刻就知道哪里的女性丧权了……

    同理,程金喜来自于异星球,没经历过此地女性遭遇的歧视,自然也跟这里的男人一样,清楚这里的女性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区别只在于,程金喜袖手旁观是出于不瞎找麻烦的过客心态,但以程立泱为首的男人们则是为了方便继续蒙头大吃才三缄其口隔岸观火的。

    和这样的人为伍激起了她前所未有的愤怒,既恨他们事不关己,也恨自己听之任之。

    很多改变往往只发生在一瞬间。

    就在那一刻她做出决定,从此后不再置身事外。所有女人都应该和她一样,是为了来体验世上一切美好才诞生的,恶意谋私叫她们沦为工具的统统都是敌人!

    “……没了就没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江山归我们程家女人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