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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江南方家(3)

    方渔悠悠地说道:“以前我一直以为‘六亲不认’只是江湖传闻,想不到原来真有这种毒。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慢性毒药,从毒蘑菇提取出来,混合其他毒草毒花,掺和在波斯菊或者其他菊花的干花中酿成酒,无色无味无臭,根本完全检验不出来。听说中了毒的人神经亢奋错乱,不管生熟,不管亲疏,以杀人为乐,见人就杀,最后杀掉自己,所以叫‘六亲不认’。除了制毒者世间无人能解。制毒者刘耕已失踪多年,想不到在江南现身。可是刘耕跟高前辈有何深仇大恨?要以如此剧毒之物对付自己的前任教主?”

    方小姐淡然说道,“肯定有着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否则不会动用‘六亲不认’。他的原意是要高前辈杀掉自己所有的亲人后自杀。高前辈应该知道仇人会在重阳节下手,所以支开亲人,不巧小妹临时折回撞破现场。高前辈怕她的同伴也折回,所以自断双腿经脉。我见识过‘旋风斩’,‘旋风斩’应该是把敌人卷进旋风除掉,而不是将敌人逼开,看来当时高前辈体内毒性已发作。”

    方渔接口道:“我记得师父说过杀威棒顶端有个白金环,看来蒙面人手里握的就是失传多年的杀威棒,它一直是大明第一勇士百威所有,蒙面人极有可能是百威的后人。另外,高前辈存心隐逸,连孙子也隐瞒,自然不会向外人道出真名;而且时间上确实吻合;更甚者白智渊一口咬定小美人是杀人凶手,这跟其平日作风截然不同。白智渊自从贬为庐陵知县四年来寂寂无闻,若非立下大功,怎可能再受朝廷器重调任南昌知府?他上月到任即广发告示全力通缉小美人。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的赏银竟比一群杀人放火的坏蛋还高,这其中必有因。当然,我认为最大的原因是:百无一是泪滂沱。把‘百’的脑袋砍了就是‘白’!”

    方沅沅神秘一笑,“要想知道白智渊是不是蒙面人,请他到这儿就行了。”

    方渔眉头一皱。方沅沅笑道:“小妹不是说用焰火伤了他的腿吗?”

    方渔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到底是女人细心!”

    乔无瑕小声插嘴道:“其实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自己没撒谎。”

    “什么东西?”兄妹异口同声问道。

    “就是那个喇嘛的帽子。我把它埋在北城门外的那座高氏夫妇合葬墓旁的旗杆下……”

    “什么?高氏夫妇合葬墓!”兄妹俩竟又同时叫起来。乔无瑕给吓了一跳。

    方小姐不解地问道:“你为何选择收藏在哪?”

    乔无瑕回答道:“那是贤哥爹娘的墓。他们会保佑我。”

    “高贤的爹娘?”兄妹俩面面相觑。

    乔无瑕点点头,“是的。五年前,也就是我刚认识贤哥那一年,我们本来要回山里,可爷爷突然折回来叫贤哥拜祭那座新坟。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后来师父告诉我一些事,白智渊也说了一些,我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我不敢告诉贤哥。”

    方氏兄妹再度沉默。火炭偶尔发出一丝劈啪声。方渔霍地站起,披上斗篷,急切地说道:“我现在去把证物取回来!”

    方沅沅叫起来,“三哥,你疯了!现在是二更天,又是除夕夜,城门早关了!”

    方渔道:“正因为是除夕夜才叫人不放心。盗墓贼总喜欢此时出现!”方沅沅于是不说话,目送着他跳出窗外,掠过湖面,消失在黑洞洞冷飕飕的夜里。她太熟悉他了。

    乔无瑕惶恐不安,如坐针毡,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方小姐。方沅沅用纤纤玉指剥了一只橘子,递一半给她,温柔地道:“小妹,即使证物不见,我也相信你说的是真话。高前辈既然叫你不要替他报仇肯定有他的道理。如果蒙面人不是白智渊而是另有其人的话,这个可能性极大,你看,高前辈若是白智渊的仇人,白又怎么肯将独生女儿嫁给仇家的孙子?这不是矛盾和令人费解吗?嗯,对了,高贤是个怎么样的人?”

    乔无瑕将高贤的为人及性格详尽地描述一番,方沅沅听了,唏嘘不已。想起高贤对自己的误解,乔无瑕不禁伤心落泪。既然白智渊荣升南昌知府,高贤肯定也在南昌府衙。南昌府衙就在方家附近,他们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相见也只是拔刀!即使她证实白智渊是杀爷爷的凶手,高贤会相信吗?他只晓得白智渊对他好,器重他,他对自己的爷爷一无所知啊!

    “白智渊要杀我!”乔无瑕无意中冲口而出这句话,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方沅沅吃惊地望着她,帮她擦去挂满额头的虚汗,安慰道:“你想得太多了。”

    “不!起初我还以为自己顶撞他而惹怒他,现在想来并非如此,他一定就是蒙面人,怕我揭穿他而杀我灭口。他不仅暗示贤哥杀我,两条狗腿子押我走时我看见他向他们使眼色。转过几个山坳后,两条狗腿子无端停下休息把玩着日月剑,低声商量着什么。其中一个走过来割断我身上的绳子,我欣喜若狂,正要道谢,他却大叫‘不好啦,犯人要逃跑!’说着举棍打来。我吓得拔腿逃跑,滚进山坑差点没命……第二天,我偷偷潜回芙蓉坳,眼巴巴地看着贤哥跟着他们离开。本打算养好伤后去戈壁找师父,谁知几天后那两条狗腿子放火烧山,我连过冬的衣服也没有……”

    “真够狡猾,一点证据也不留下。幸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有顶喇嘛帽为你作证!”窗外响起方渔的声音,接着一个布包抛进来,稳稳地落在桌子中央,然后人影一晃,方渔在原来的凳子上落了座。他乜斜着眼,笑嘻嘻地问道:“是不是这包,小美人?”

    乔无瑕打开布包,里面是个大油纸包,油纸包里面是个油布包,打开油布包,一阵呛人的胡椒粉味扑入鼻腔,她连打几个大喷嚏,倒掉胡椒粉,又解开一个布包,一顶红色的喇嘛帽子赫然在目,喇嘛帽下盖着一朵雪白、硕大的芙蓉花和一个薄薄的布包。她收起小布包。方沅沅望着层层叠叠的包装,也打了两个喷嚏,笑道,“三哥,还真有你的风范。”

    乔无瑕不明所以,解释道:“爷爷就是这样保存东西的。油纸油布防雨水,胡椒防虫,本来还应该放些石灰粉的,只是一时找不到。”

    方沅沅把芙蓉花捧在手心,惊讶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是朵真的花呢!怎么不枯萎?”

    “妹妹,你有所不知,这‘六亲不认’本是刘耕献给爱妻刘秋红的驻颜药。”

    “那不是毒药吗?”

    “你们这些女人都是些要美不要命的怪物,为了漂亮连毒药也敢尝。”方渔不屑地说道。

    “女人连毒药也不怕,还不是为讨好你们这些臭男人?”方沅沅反驳道。

    接着,方氏兄妹用一种奇怪的语言交谈起来,叽哩呱啦的,乔无瑕一句话也听不懂,只看到方沅沅脸色不停地改变,时而惊恐,时而怪异,时而苍白,最后抱着头痛苦地说道:“你一下子告诉人家这么多可怕的事,这个年叫人怎么过?”

    “年年难过年年过。我还不是一样熬过来?”方渔唱起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过年了,还凄凄切切,你就不能唱些喜庆的?”方沅沅沉下脸。

    “呵呵,要喜庆,那就唱张养浩的《中吕-最高歌带喜春来》好了:诗磨的剔透玲珑,酒灌的痴呆懵懂,高车大纛成何用,一部笙歌断送。金波潋滟浮银瓮,翠袖殷勤捧玉钟。对一缕绿杨烟,看一弯梨花月,卧一枕海棠风,似这般闲受用,再谁想丞相府帝王宫。啊……啊……似这般闲受用,再谁想丞相府帝王宫?我不想丞相府帝王宫,我不想丞相府帝王宫……”

    方渔载歌载舞,同时作出一些滑稽的动作和表情,惹得方沅沅和乔无瑕咯咯大笑。他们唱完一首又一首,方沅沅弹起琵琶,他们的歌声引来了二公子方潜,方潜用酒杯酒瓶打起拍子来,四公子方泓也前来舞剑助兴。

    大公子方沂和吴夫人在大厅中守岁,吴妈在一旁侍候,小少爷半夜醒来见房中无人,便独自穿过花园,摸到澡堂。吴夫人和吴妈追到澡堂,方沅沅将琵琶塞给大嫂,自个舞起来。吴夫人被欢乐的气氛所感染,也一时兴起弹起琵琶。吴妈则负责加炭和打点食物。方沂见二人一去无踪,巡声来探个究竟,看到弟妹和夫人疯狂地嬉戏玩乐,不禁怒吼:“荒谬!守岁守到澡堂来!”众人不理他,依然歌舞升平。方沂悻悻而去。

    众人一直闹到四更天方去歇息。其时乔无瑕和不染早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炮竹声中一岁除。”乔无瑕被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吵醒,睁开眼见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不染睡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