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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死我手,你是我的

    漠北,涂镀山脉西。

    这是秋季的草原上一个平常的日子,阳光如往常数月一般狠狠的曝射在山脚处的大片森林之上,尽管有树荫的遮蔽,但空气被烤的炙热,鹿群还是感到烦躁难耐,进食和饮水不能平息这份躁动之情,两头雄鹿因此开始了一场激烈的角逐。

    风吹动,它们忘我的厮杀着,鹿角碰撞,互不相让。

    就在此时,它们俩突然同时望向远处,那里传来了阵阵马蹄之声,与之相伴的还有人类的呼喊驱逐声。

    于是它们同时放弃了这场争斗,转而向鹿群发出预警。

    浩日花望向身边的扈从:“这次就到这里,你们继续盯着,我去大帐通报一下。”

    那名同样神采矮小精壮的扈从点了点头,恭敬道:“遵命,世子。”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秋围,这种大型狩猎活动也叫“阿巴”,狩猎是匈人部落仅次于放牧的获取食物方式,每一年各部落都会各自进行一场大型狩猎,既为获取猎物,也为练兵用。

    匈族诗人有云:“天皇秋狩如行兵,白旄一麾长围成。长围不知几千里,蛰龙震栗山神惊。长围布置如圆阵,万里云屯贯鱼进。”

    这次秋围是继乌鲁汗一统各部落以来首次联合进行,由乌鲁汗率领的抹琴部总领各部族,对数个大型兽群进行驱赶和包夹。

    在斥候已经探明兽群方位之后,便是由各军所派遣的分队进行连续的驱赶和不间断地侦查及跟踪,这次浩日花扮演的正是这样的角色,他负责率领自己的扈从驱赶涂镀山脉西侧的一支鹿群。

    他和几位兄长在这次的秋围中临时受命为百夫长,各率领着一支百人编队,乌鲁汗的长子和次子则为千夫长,他们彼此配合,在各个方位进行看守,森林边缘处,浩日花的队伍正立马警戒着。

    出了森林后,浩日花一路策马狂奔直至父汗帐前,翻身下马,随后在门口亲卫带有敬意和欣赏的目光中直入营帐。

    诺大营帐,却只坐着三个人,匈盟之主,抹琴部首领乌鲁汗,天弓部首领阿钦汗以及一个少女,大概也是天弓部的人,浩日花没有注意去看少女的模样,只是余光扫见她在看着自己。

    那阿钦汗与健壮的乌鲁汗相比,十分臃肿肥胖,一脸横肉,两只眼睛小得眯成一条缝,透着一股精光,他笑呵呵地看着进入帐内的年轻人,嘴中正嚼着一块血肠。

    除此之外,既没有侍女,也没有卫兵。

    见到营帐中正和旁侧阿钦汗饮酒的乌鲁汗,浩日花摆开袍子,单膝下跪说道:“父汗,涂镀山侧鹿群已经被驱赶向指定地点,我的人都在看着,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看看,咱好儿呵读书多,说话就是不一样,什么鱼什么的,那是中原那边人说的雅话吧!很好,过来喝酒。”乌鲁汗对一旁的阿钦汗说道,他十分满意,心想是眼前的这个世子真没选错,今年方十二岁而已,便已经把百夫长当的无可挑剔了,用人调度,临阵指挥那是如臂指使,或许是时候让他率领一支千人队伍了。

    这次围猎已经两月一十三天了,距最后的收获时刻很近,这两个月来浩日花硬是一个错都没犯过,这不是天赋使然,而是归功于他读过的兵书和私下的反复练习。

    其实围猎中贵族本不该参与进辛苦的驱赶和探查,但乌鲁汗认为这是磨炼儿子们的最好时机,故分别把几个王子都派出去执行任务,表现最优者会得到一次愿望被实现的机会。

    阿钦汗举起酒杯,看向浩日花,他的大胡子微微抖动,嘴角泛着油光,笑道:“你有个好儿子,不过我的萨姑菈也不差,女娃漂亮,屁股也大得很,自小射箭就准,这是整个草原都知道的,她马上就十二岁生辰了,正好和浩日花登对,你我结为亲家吧!”

    乌鲁汗看了一眼阿钦汗,又看了一眼起身的浩日花,也笑了笑:“花,你觉得怎么样?”然后亲自倒了一杯酒,推向桌前。

    浩日花径直走上前,喝掉了那杯酒,他注视着那少女,脑海中想到兄长和扈从们曾讨论过她的话语......

    什么草原上最美的女人,西域娼妓之女,二百步之外射穿兔子的眼睛,生性淫荡之类,真是人红是非多。

    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

    她一头乌黑卷发如瀑,几条长辫挂耳后,几绺发丝垂耳前,麦肤灰瞳,眉睫勾人,眼若湖水,眉宇间是野性和骄傲,毫无少女的娇羞,她身披狐裘,就坐在那里,腰背挺直,腰肢纤细但充满弹性和力量,他们都只有十二岁,但都不像孩子,她没有笑,只是同样注视着他。

    这绝不是一个寻常的贵族少女,她配做自己的女人,浩日花如此想。

    “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吗?”他如此问。

    他其实也是第一次问这种事,但他没有任何的羞涩,这一点是大多数男人所不具备的,萨姑菈把他的自信看在眼里,本来平静的内心似乎波动了些许。

    少女笑了,她坐在那,仰视着面前这个并不英俊但有着精壮线条的少年,一对好看的眸子眯了眯:“打赢我的男人才有资格娶我,你是抹琴部的世子,听说你能拉开军弓,气力大如牛。”

    浩日花见状,没有因这蕴含试探意味的举动而恼怒,他平静地问道:“你想怎样?”

    少女站了起来,她竟同浩日花一边高,即使如此,浩日花看向她的目光依旧炽热,没有身高相仿带来的自卑,有的只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我跟世子殿下打,输赢与否都让世子殿下不光彩,所以.....”

    她在帐内三人的注视中,从帐上取下挂着的一张草原弓,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张弓。然后背上了箭袋,指着帐外说道:“挑你手下一个扈从,百步之外站定,我射三箭,你救他,他自己也可以躲,三箭之后我没杀掉他,就算你赢,但你必须从反方向五十步处站定开始,如何?”

    见萨姑菈要来场比试,浩日花没有擅自答应下来,还是看向两位大汗的方向。

    乌鲁汗点了点头,阿钦汗则笑眯眯抚着胡须,说道:“这就要看世子的意思了,只是本汗要提醒一句,萨姑菈可是个神射手,继承了本族的后羿眼,世子还是谨慎为好。”

    见阿钦汗如此说,乌鲁汗也只是瞟了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试探之意,毕竟抹琴部的世子作为未来的匈盟之主,自然要有实力和头脑才能胜任,作为实力仅次于抹琴部的天弓部,他们明里与自家结盟,暗里的动作从未曾停止过,只是如今匈盟在南下这个更大的潜在利益和近些年愈加恶劣的自然环境逼迫下保持着团结而已,各部落的争斗自远古以来便一直不休至今。

    “好,那就比试一下。”浩日花说道,随后便大踏步率先迈出营帐。

    萨姑菈也走了出去,见此,两位可汗相视一笑,也步出营帐,看看这场两位匈盟年轻翘楚的比试。

    浩日花叫来了一个中等身材的扈从,对他说道:“库敦,从这里向西走一百步,然后你要躲避萨姑菈的箭,活下来赏十头牛,死掉,我会砍掉你母亲的手,这期间,我会试着救你。”

    那名扈从听闻此言,顿时心头一颤,但既是世子的命令,他也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名扈从新调到浩日花名下不久,他被调任世子名下其实是大汗长子的安排,以此次秋围需增派帮手为由,乌鲁汗向几位出行狩猎的儿子们增派了扈从数量,一为保护,二为监督

    浩日花完全可以选个身手矫健的亲信,只是在他看来,那些一开始跟着自己的人很重要,都是经过自己精心挑选的,各个忠诚能干,现在死掉未免太过可惜。

    几年时间,浩日花把身边的扈从都培养成为忠心耿耿的死士,中间也曾除掉过几个心思不正之徒。

    见那扈从急忙向指定地点奔去,浩日花方才转身面向萨姑菈道:“他身手一般,但无所谓,你,我要定了。”随后他提起一杆长枪,在身边扈从的簇拥和乌鲁汗肯定的目光中向东行去。

    萨姑菈有些失神,刚刚浩日花的话语说得很平淡,同刚才的炽热眼神完全相悖,那对幽绿的眼神直视着她的额头处,给她的内心带来了些许不安,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九岁那次狩猎中遇到的一头狼王,明明被她用箭射穿了腹部,那对眼睛却没有丝毫胆怯,只是绿幽幽地盯着她。

    随后,年仅九岁的萨姑菈便一箭洞穿了那只畜生的头颅。

    “那就来吧。”她暗自在心里说道。

    两人就位后,比试场地周围已经站了一圈人:本就站在帐外候着的侍女、侍卫、扈从,以及以刚完成任务回来通报的抹琴部的长子苏拓勒和次子巴熙。苏拓勒一头棕黑短发,习惯在脑后扎成一束,巴熙则是光头,他一身黝黑肌肉比苏拓勒更甚,但在力量和修为上,长子苏拓勒始终是乌鲁汗诸位儿子之中的第一,他与巴熙二人皆身高奇伟,他身型矫健,面容阴鸷但英俊。

    乌鲁汗的几个儿子里,除三子木巴淹之外,都继承了抹琴部的夸父体,身高皆在一丈半到两丈之间,常人视之唯有仰望,只有世子浩日花身高颇矮小,但乌鲁汗的身高同样没有特异,因此从未嫌弃过浩日花。

    此刻的站队,苏拓勒同自己的亲卫们站一边,巴熙则同浩日花的扈从们站在另一边,双方都闭口不言,唯有乌鲁汗和阿钦汗对此视而不见,有说有笑。

    “我开始了!”萨姑菈大声喊道。

    听到比试的开始,那名扈从立即狂奔起来,头也不回,他的跑动路线很不规律,但速度算不上快。

    萨姑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浩日花,这位世子殿下只是提着长枪向这边行来,他的脚步不快不慢,仿佛对这个比试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他在小瞧我?还是压根不把名誉放在眼里?”萨姑菈有些疑惑,又有些恼怒。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玩玩。”她心想。

    取箭,搭弓,瞄准。凭借着后羿眼天资,即使武道才三阶,她也可以在眼中将时间放缓,将所见的空间视距缩近。

    天弓部的箭术,从来是冠绝天下。

    一箭射出,击中了那名扈从的右腿,只听他惨叫一声,随后拖着受伤的腿继续向前跑着,他没想到,即使自己蛇形跑,时不时还翻滚,依旧被命中了,他的内心已经恐慌起来,但顾不得疼痛,为了自己和母亲,他只能向前死命奔跑。

    “射的不够准啊,我还以为你第一箭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浩日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萨姑菈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她没有回头,说道:“我是故意的,给你留面子,看我第二箭彻底废他右腿。”

    说罢,第二箭骤然射出,如她所言,那名扈从的右小腿被当即射穿,他没有吭声,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想起了那天夜里苏拓勒的召见,想起了母亲的脸,和他出门前父亲欣喜递过来的那杯马奶。

    自己这等下人,命比草贱,凭什么?

    萨姑菈笑了,但心里犹豫起要不要杀了他,倘若如此,结果势必不会好看,本应是一场皆大欢喜的联姻,即使试探世子是阿钦汗授意,但若是就这么搞砸了,想必回去又是一番折磨。

    “这世子到底在干嘛啊?”

    她回头一看,发现浩日花就在身后,她心中一惊。

    后羿眼这种资质的强不止在视力,洞察力,观察力上,还有天然对周遭环境接近变态的敏锐的感知上,虽然自己修为不高,但总不至于被这样悄无声息的近身吧!他是妖鬼吗?

    “规则有趣的点在于,我可以保护他,这其中包括了击倒你。”浩日花笑了,他那幽绿的眼瞳让萨姑菈有点恐惧,见他向自己走来,不由得把弓对准了浩日花。

    浩日花说道:“你射你的,我不忍心打你,我未来的可敦。”

    “你别过来!你作弊!你是不是真汉子啊?”

    但浩日花将她的警告或者说惊叫视作无物,他只是径直走上前来,目光幽幽,盯着眼前的美丽少女。

    “算了,反正也打不过。”

    萨姑菈干脆眼睛一闭,放下了弓,心想自己怎么都得栽在他手里,还不如轻松一些地来,嫁了他,至少不用被该死的父汗糟践。

    随后她感受到了一个温暖,不宽厚但强健的身躯和一只有力的手,那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她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温度,紧接着自己便被一股巨力温和的转动了身子,面向后方。

    “我说了,你继续,这是你夫君的命令。”浩日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萨姑菈睁开了眼,浩日花刚刚把她的身子扳了过去,面向一瘸一拐逃跑着的扈从。

    萨姑菈又惊又怒,这是什么态度?他真的很自大,不然就是愚蠢,他疯了吗?

    浩日花在转动少女身体时,抬眼与大哥苏拓勒对视,黑眼与绿眸皆如冰霜,随后他又看了眼黝黑的巴熙,巴熙见状,对他笑了笑,扬了扬拳头。

    乌鲁汗和阿钦汗看到这一幕,停止了交谈,乌鲁汗皱了皱眉,即使是作为父亲的他也没能理解浩日花想做什么。阿钦汗则拍了拍肚子,假装不经意地扫了眼女儿的腰肢。

    “这,是你自找的!”萨姑菈没二话,利落地张弓瞄准了那扈从的头颅。

    似是有所察觉,那扈从转过身来,只见一点黑芒由远及近,他来不及躲闪,便被一股巨力瞬间洞穿了眼窝。

    一杆长枪贯穿了他的头,将他钉在了地上,他的头部几乎碎裂,殷红的鲜血和白黄相间的东西流淌出来,染红了地面枯黄的草,他死了。

    而他被一枪贯穿的下一瞬,一枚箭矢贴着他的面庞飞过,未能击中他。

    场上先是寂静,随后一片哗然,浩日花的扈从们欢呼着簇拥上前,围绕着浩日花和萨姑菈。

    “我说了,你是我的。”浩日花微微一笑,抬手抚摸了一下萨姑菈的头,她有些呆滞,然后莫名流下两行清泪。

    远处的苏拓勒王子阴沉着脸,一挥袖便带着自己的亲卫们转身离去,巴熙则双手叉腰,钦佩地看着浩日花,为他祝贺。

    即便有些疑惑,但浩日花没有太过在意她和周边人的反应,他对着阿钦汗单手扶胸,语气恭敬道:

    “萨姑菈是草原上最美的花,各部的世子都想得到她,我听过别人对她的夸赞,可还是对她的美貌惊叹不已,天弓部掌握后羿眼,是尊贵的西境之主,我很荣幸得到您的认可,如果父汗同意这桩婚事,那我便向您请求婚姻。”

    乌鲁汗点了点头:“长生天在上,既然阿钦汗有意,我抹琴部便荣幸的与天弓部缔结这场婚约。”

    阿钦汗深深地看了一眼昂然扶胸的浩日花,随后满脸笑容地走上前去,拍了拍浩日花的肩头:“我未来的儿子呵,长生天在上,我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