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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不忍言

    这分明就是行托孤之事!

    当然,托的是他宋某人的后。

    大胆的猜测,是眼前的少年郎,嗅到了极其危险的味道。

    “以备不测,贵公子年岁毕竟不大,很多场合不太方便,还是趁此机会,去安全的地方。”

    刁珣解释道。

    院子里面这么多人,只有他对盐匪的了解最为全面,从吉水到隆兴府茶盐司衙门,再到赣州于都县,甚至万安县,线索繁杂,但,却是有着隐隐的脉络。

    周云是小人不假,但过去就是个喽啰。

    如今看来,周云竟是能和这平日里颇为豪气的胡三刀正面对垒,倒是有了点长进,大概是盐匪内部争权夺利。

    听吴依依的意思,周云来的时间也就在几日内,正好和江公宜身死的时间相吻合,说句难听的,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你周云来了就出事?

    是刻意报仇?还是江公宜发现了什么,只得痛下杀手。

    真相尚处于迷雾之中,但猜测可以尽情发挥。

    宋巩闻言,转头看向自家儿子,没想到宋慈眉眼间带着一丝倔强。

    “慈儿,你意如何?”

    本来脸上有着三分不情愿的宋慈却是如同大人一般,叹了口气,看向刁珣。

    “我答应了,但是下一次莫要丢下我。”

    “好!”

    刁珣点点头,且先过了这次再说。

    下一次,他刁某人还会不会在如此险境可就难说了。

    宋巩父子本就是路上偶然相遇,能答应帮忙,本就是正义之举,但他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凡事,还得往最差的方向去准备。

    事有不谐,他刁某人可以死,宋巩人品贵重,愿意舍身取义,也行,唯独不能让个孩子折在此处。

    韩烈也不耽误时间,简单收拾了下,就领着宋慈离开了小院。

    鲁听潮在一旁看着,却是心潮澎湃,好嘛,你个刁县尊,每次遇见都不缺大事,正符合他的心意。

    “可有什么事情需要俺做?”

    他是跃跃欲试,韩烈不在这里,该轮到他出力。

    “正有事辛苦你走一遭。”

    刁珣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这样的运筹帷幄,会给人些许的满足感。

    当然,在本次的案件以及他目前所处的位置,还是只能算的上微操,距离朝堂上呼风唤雨,只是寥寥数语就能让千万人的命运发生改变,还差得极远。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来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这是个地址,你带两名伶俐的兄弟,马上就去,莫要引人注目,房子的主人是位叫李凝香的娘子,将她请来,保护好,若是遇见其他人,有歹意且反抗的,格杀勿论。”

    “好!”鲁听潮接过纸条,随意扫了两眼,总算还是自己都认得的字,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走进屋子内。

    不认识地方没关系,街上本地人还能有人不认识?

    不消片刻,就有三道身影越过院墙。

    夜晚的秋风扫过,带着一丝凉意。

    在院子里面的刁珣和宋巩,均是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刁运判,可是心里已经定计?”

    沉默片刻,宋巩问道。

    这么短的时间,就作出如此多的安排,若说没有具体的打算,那纯属是忽悠人。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死者属于谋杀,是极大可能的事情,就是欠缺证据。”

    刁珣微微颔首,直接承认此事,他的确有着计划,而且,很是紧迫。

    “缺证据,那就找证据,我以为,最重要的乃是衙门中的尸体,其次,便是这人证,当夜青霄馆的小姐陆续告假,不是杀人灭口,就是暂避风头,等会鲁听潮回来,就能清楚,宋先生以为呢?”

    “从命案角度来说,这样的证据或许有些浅薄,但,此案掺杂的因素太多,不能一概而论。”宋巩皱了皱眉,对他来说,破案最重要的就是严谨,证据扎实,但目前的情况根本不支持他有所作为。

    所以只能跟着刁某人的思路,更重要的是,对方知道的事情要比自己更多。

    关于这赣州以及于都,他也隐隐有着猜测。

    早在几十年前,这赣州,虔寇的名声就是极大,建炎三年,隆祐太后至虔州,四年正月,随行士兵叛乱,焚掠民居,当地民众数万人以陈辛为首,包围虔州城,闹出来好大的动静。

    莫不是要旧事再有?

    “宋某但听刁运判之令,别无二话。”

    不管怎么样,此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他宋某人虽然说不上达官显贵,但也受到朝廷恩重,出任推官,养活一家老小,眼下有乱事生,只有他能帮得上忙,绝对不会躲避。

    何况,慈儿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对面端坐在椅子上的年轻郎君,行事还是极为妥帖。

    他宋某人,已经无后顾之忧,合该做出来一番大事!

    “好。”

    刁珣轻轻点头,眼眸垂下,看着面前月光下骤起波纹的井水,不再说话,任由这带着井水的湿润凉意侵染到自己的身体,以及脑袋。

    这会儿,最需要的就是清醒的头脑。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院外只有犬吠的声音不断起伏。

    忽然,墙角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刁珣抬眼看去,却见鲁听潮从墙上轻身跃下,瞪着一双牛眼,身上似乎还背负着沉重之物。

    砰!

    鲁听潮肩膀一抖,这沉重之物跌落在地面,发出沉闷且让人牙酸的声音,因为,这分明是个人,就这样摔在井边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可想而知,该是如何的疼痛。

    不过,这人只是将身子扭曲了下,并未吼叫出声,刁珣才发现,此人嘴里裹着一块破布。

    那这或有可能是盐匪安排的杀手,反正不是李凝香。

    没有别的缘由,此人乃是个浓眉大眼的男子,非是千娇百媚的女子。

    “我才寻到这地方,就见此人鬼鬼祟祟,刚要说话,便发现他要逃跑,就顺手拿下了,只是到了屋子里面,没有发现任何人,倒是有件撕的破烂的女子衣裳,还有......”

    鲁听潮说着,忽然摸着自己脑袋上的短发,有些讪讪。

    “还有什么?”

    宋巩追问道,他此前坐在院内,又细细推敲了下案件,这时有线索上门,便脱口而出。

    “还有......似有男女欢好的味道,地上,还有血迹。”

    “这......”

    宋巩脸上仅仅闪过片刻疑惑,随即马上明白过来。

    这杀手分明是想在杀人之前,行那奸污之事,他心中怒气勃发,看向躺在地上宛如死狗般的男人,眼神中流出冷意,以及浓浓的鄙夷。

    若说仅仅是杀人,虽是暴虐,但也能说的上干一行爱一行,自有朝廷法度来管,可是,以暴力达成自己的阴诡心思,堪称神憎鬼厌,小人行径。

    “如此说来,李娘子应当是逃了?”

    刁珣叹了口气,心里却没有什么意外,因为前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什么怪事,都曾听闻,甚至于,历史上,还有比这更为畜牲之事。

    人心鬼域,哪里能看得清。

    “我与另外两个兄弟,细细在周围找了,没有发现。”

    鲁听潮有些不好意思,初次领命,便铩羽而归,总归有些说不过去。

    “无妨。”

    刁珣本就没把希望放在这个上面,摇了摇头继续道。

    “将此人带下去,细细审问,之后,独自关押,等于都事定,转交官府。”

    既然穿了这身袍子,又不似当日吉水的战时,暂且还是以法度为先,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宋巩在。

    否则,此等小人,这口井,才是他的归宿。

    不!

    五马分尸,扔进山中喂狼,才是正途。

    鲁听潮闻言,咧开大嘴,随手一拿,就进了房间。

    “宋先生,且先回房休息吧,明日还有得忙。”

    人证已失,刁珣却是并未气馁,只是觉得往后的路更加难行而已。

    但,路再难,此番,他亦要趟出来个阳关道。

    心情平复下来的宋巩正欲要说话,却不想,院子门外,响起断断续续的敲门声。

    嗯?

    刁珣有些疑惑,这么晚了,还有谁?

    旋即,他的心里冒出一分猜测。

    示意宋巩将鲁听潮唤来,以备不测之事。

    之后才走到门边,夜色太深,门缝里面已经看不清外面的人影。

    他试探着问道。

    “外面可是吴娘子?”

    “刁小官人,正是我。”回答的声音带着惶恐无助,还有一如既往的柔弱。

    鲁听潮得到眼神示意,一把拉开院门。

    只见一名脸上涂脂抹粉的妇人面色凄惶站在外面,眼角滴出来的泪水,在白皙脸蛋上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直至花了脸。

    刁珣心中一动,问道。

    “可是李娘子逃到了你那边?”

    闻言,吴依依重重点头。

    ......

    一炷香过后。

    刁珣三人出现在吴依依租住的房间内。

    算不上简陋,但是和此前住的小院,没法比较。

    只是,这时的房间内,却充满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已经死了,伤势本就重,没有及时治理。”

    宋巩上前查看,发现躺在床上的女子,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摇了摇头,已然来不及,就算是手段极强的大夫,面对这种情况,怕也是无济于事。

    床榻之上,女子颇为秀气的脸上满是惊恐,脸颊处沾染着鲜血,与不甘的泪水混杂在一起。

    刁珣沉默片刻,走出房子,拿起手中沾血的信件,抬头见月。

    不知道这清冷的月光,到底见过多少世间不忍言之事。

    ......

    一夜过去。

    黑暗随着阳光渐渐退去。

    于都县衙,却是显出两分热闹,缠磨一月的案子。

    今日就要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