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哀变
方青涯的狂笑在冷风中有股慑人心神的恐怖，李德性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只敢听他笑完。
这时，方青涯忽然摸索着地砖，眼神空洞的苦笑着，“李公子，你还在吗？小生看不见东西了，能请您扶小生起来，靠墙歇息一下吗？”
“我在，我在。”
李德性空出一只手，把他扶起，靠着瓦舍边的矮墙坐着。
方青涯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高涨的情绪，声音又变回了刚才的轻声细语，“李公子，让你见笑了。”
“不，没有的事。”李德性半蹲在他跟前，神情严肃，“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方兄。”
“呵呵，小生又何德何能被李公子称作兄辈？李公子请说吧，小生定当知无不言。”
“……你知道我徒弟，也就是乞宁，身染天瘟吗？”
方青涯虚弱的笑着，摇了摇头，“李公子，小生的眼睛，只看得见未来，看不到现在，又怎么知道令徒染病呢？”
“那你是知道替我们画画会有这样的后果？依然要画吗？”李德性听出他话里有话。
方青涯果然会心一笑，却笑得哀凉。
“李公子不必自责，小生从许久以前就决定了，看见什么就要画什么，小生早已受够了这所谓天意，这天它啊，总是要人受尽磨难，天地不仁，小生偏偏长了这么一双眼，从前小生见死不救，他们的冤魂都像搭在了小生的肩头上，让小生我未有一日安宁。”
方青涯白得空洞的眼眸转了转，看向了李德性，又仿佛没看见他一样，视线涣散，仍然笑着，“李公子，小生可有帮到你的忙？”
李德性眼眶有些发热，硬是忍住了，抱紧了李乞宁，朝方青涯深深的一低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如此便好，小生，也算积德，还了半点旧时业债。”
“可你的眼睛……”
“没关系，小生心有预感，这双眼睛看不见只是一时半会，天意弄人，小生越是不想看，便越是要小生看得更多。”
“方兄可有家人亲属，住在哪？我带你回去吧，夜深了。”
方青涯摇了摇头，忽然呵呵笑着，“小生我跟一个净爱劫富济贫的小侠盗傍一块，受照顾着，死不了，小生也累了，就坐这等人家回来，李公子就带乞宁小姐回去吧，不必担心。”
李德性一时语塞，想不出还能怎么报答，脑子一抽就把身上带着的所有银子都拿了出来，鼓鼓的一大包全塞进了方青涯怀里。
“方兄，你的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这点钱你先拿去，多添衣物，不要染了风寒，他日若有所求，在下定舍命相报。”
方青涯看不见，只能靠摸，颤抖着双手握着李德性伸来放银子的手，“李公子，人生难料，命运多舛，千万保重，我们有缘再见。”
方青涯松开手，李德性站起身，又朝他轻轻一鞠躬，这才转身离去。走远了回头再看，灯笼下那靠墙坐着瑟瑟发抖的身影，莫名的让他心里发闷。
可是为了赶紧处理李乞宁身上的脓液，李德性咬了咬牙，还是狠下心赶回了客栈。
回到客房一把李乞宁的裹身布解开，一大滩发黄的恶臭脓污就顺着滑到了地上，其中还夹杂着脱落死皮。
前所未见的状况让李德性愣了两秒，而后急忙看向李乞宁，但后者的呼吸均匀，体温稳定，一直闭眼沉睡着，。
李德性赶紧给她清洗干净，再看李乞宁的病状，浑身上下已经不见夸张的大脓包，最大也只有半个指甲大小。
她脸上最为明显的那几个脓包也完全瘪了下去，不再挤压面容，露出一眼看上去就极其精致的五官。
为了处理这些瘪掉的脓口，李德性也早按药典做了许多护肤祛疤的药膏，当即为她涂上，小心的包扎好，连带着身上的也认真处理。
一切忙完已经是后半夜了，饶是李德性到了玉衡期，这么多功夫也觉得累了，灯都没来得及吹，给李乞宁盖好裹身布，倒头就睡在了她旁边。
……
李乞宁今天意外的醒得早，感觉久违的神清气爽，但肚子里那股不适感仍然在强调着自己的病状并没有感觉上那么好。
盖在身上的灵袍散发着柔和的温暖力量，她看不见，只觉得很神奇，跟师父每天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每次师父把手放在肚子上时，她就觉得肚子一阵温暖舒适，肚子里的硬块也不再压着生疼。
她突然发现了自己精神舒适的真正原因，她脸上那几个大脓包完全消失了，一直以来挤压着五官的强烈压迫感烟消云散。
可她摸了摸脸，那里仍然有几个大口子，被涂抹了一些带薄荷的凉飕飕药膏。
侧眼望去，师父侧躺着枕着胳膊睡着了，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衣襟上有些发黄，散发着淡淡的苦涩味，看上去整个人累坏了。
李乞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那是张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的脸，师父长得比娘亲还要漂亮，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人，她从恢复了精气神以来，就一直这么觉得。
李德性忽然颤了颤，从梦中惊醒，看见李乞宁不安分的小手搭在他脸上，不禁笑了笑，“抱歉啊宁宁，澡也没洗衣服也没换，臭烘烘的就睡下了。”
“唔嗯，”李乞宁抿着嘴鼓起了小脸蛋，微微摇头，“师父怎么样都是最好的。”
“呵，真是师父的乖徒弟，师父也最喜欢宁宁了。”
李德性挣扎着起了身，给李乞宁拉好灵袍盖着，“宁宁好好躺着睡觉，身上的药膏不要蹭掉了，师父去借一下客栈后厨给你做早餐。”
李德性收拾好房间里的一片狼藉，照例给李乞宁做了些易消化的药膳，照顾她补充水分营养，而后仔细检查一夜过后的伤情。
她身上的脓包仍然生脓，但速度极慢，已经是涓涓细流；昨夜涂的药膏效果显著，已经和祛脓后留下的伤口结合，有些恢复得快的已经硬结成痂。
李德性一天没出门把时间全花在了照顾李乞宁身上，为了不让她控制不住挠伤口上结的痂，千叮万嘱之余，也开始教她一点修行秘诀。
不为了真的修炼，只是找点她感兴趣的事分散她注意力。
饭后，李德性看了看窗外，天色渐晚，他也不得不赶去福辉园与顾莲生等人汇合了。
只是再次把李乞宁一个人留下，心情变得跟之前截然不同了，担忧的情绪完全快露在脸上。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无常事，替李乞宁减轻病情，他就是退境界也绝对不想掺和什么刺杀。
李乞宁一日不好，自己就一日不敢认真修行，不想李乞宁出事是一方面，但也有担心李乞宁暴毙，自己也跟着陪葬的顾虑。
李乞宁吃饱就睡着了，李德性最后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着眉头隐忍着出门去了。
这时，方青涯忽然摸索着地砖，眼神空洞的苦笑着，“李公子，你还在吗？小生看不见东西了，能请您扶小生起来，靠墙歇息一下吗？”
“我在，我在。”
李德性空出一只手，把他扶起，靠着瓦舍边的矮墙坐着。
方青涯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高涨的情绪，声音又变回了刚才的轻声细语，“李公子，让你见笑了。”
“不，没有的事。”李德性半蹲在他跟前，神情严肃，“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方兄。”
“呵呵，小生又何德何能被李公子称作兄辈？李公子请说吧，小生定当知无不言。”
“……你知道我徒弟，也就是乞宁，身染天瘟吗？”
方青涯虚弱的笑着，摇了摇头，“李公子，小生的眼睛，只看得见未来，看不到现在，又怎么知道令徒染病呢？”
“那你是知道替我们画画会有这样的后果？依然要画吗？”李德性听出他话里有话。
方青涯果然会心一笑，却笑得哀凉。
“李公子不必自责，小生从许久以前就决定了，看见什么就要画什么，小生早已受够了这所谓天意，这天它啊，总是要人受尽磨难，天地不仁，小生偏偏长了这么一双眼，从前小生见死不救，他们的冤魂都像搭在了小生的肩头上，让小生我未有一日安宁。”
方青涯白得空洞的眼眸转了转，看向了李德性，又仿佛没看见他一样，视线涣散，仍然笑着，“李公子，小生可有帮到你的忙？”
李德性眼眶有些发热，硬是忍住了，抱紧了李乞宁，朝方青涯深深的一低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如此便好，小生，也算积德，还了半点旧时业债。”
“可你的眼睛……”
“没关系，小生心有预感，这双眼睛看不见只是一时半会，天意弄人，小生越是不想看，便越是要小生看得更多。”
“方兄可有家人亲属，住在哪？我带你回去吧，夜深了。”
方青涯摇了摇头，忽然呵呵笑着，“小生我跟一个净爱劫富济贫的小侠盗傍一块，受照顾着，死不了，小生也累了，就坐这等人家回来，李公子就带乞宁小姐回去吧，不必担心。”
李德性一时语塞，想不出还能怎么报答，脑子一抽就把身上带着的所有银子都拿了出来，鼓鼓的一大包全塞进了方青涯怀里。
“方兄，你的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这点钱你先拿去，多添衣物，不要染了风寒，他日若有所求，在下定舍命相报。”
方青涯看不见，只能靠摸，颤抖着双手握着李德性伸来放银子的手，“李公子，人生难料，命运多舛，千万保重，我们有缘再见。”
方青涯松开手，李德性站起身，又朝他轻轻一鞠躬，这才转身离去。走远了回头再看，灯笼下那靠墙坐着瑟瑟发抖的身影，莫名的让他心里发闷。
可是为了赶紧处理李乞宁身上的脓液，李德性咬了咬牙，还是狠下心赶回了客栈。
回到客房一把李乞宁的裹身布解开，一大滩发黄的恶臭脓污就顺着滑到了地上，其中还夹杂着脱落死皮。
前所未见的状况让李德性愣了两秒，而后急忙看向李乞宁，但后者的呼吸均匀，体温稳定，一直闭眼沉睡着，。
李德性赶紧给她清洗干净，再看李乞宁的病状，浑身上下已经不见夸张的大脓包，最大也只有半个指甲大小。
她脸上最为明显的那几个脓包也完全瘪了下去，不再挤压面容，露出一眼看上去就极其精致的五官。
为了处理这些瘪掉的脓口，李德性也早按药典做了许多护肤祛疤的药膏，当即为她涂上，小心的包扎好，连带着身上的也认真处理。
一切忙完已经是后半夜了，饶是李德性到了玉衡期，这么多功夫也觉得累了，灯都没来得及吹，给李乞宁盖好裹身布，倒头就睡在了她旁边。
……
李乞宁今天意外的醒得早，感觉久违的神清气爽，但肚子里那股不适感仍然在强调着自己的病状并没有感觉上那么好。
盖在身上的灵袍散发着柔和的温暖力量，她看不见，只觉得很神奇，跟师父每天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每次师父把手放在肚子上时，她就觉得肚子一阵温暖舒适，肚子里的硬块也不再压着生疼。
她突然发现了自己精神舒适的真正原因，她脸上那几个大脓包完全消失了，一直以来挤压着五官的强烈压迫感烟消云散。
可她摸了摸脸，那里仍然有几个大口子，被涂抹了一些带薄荷的凉飕飕药膏。
侧眼望去，师父侧躺着枕着胳膊睡着了，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衣襟上有些发黄，散发着淡淡的苦涩味，看上去整个人累坏了。
李乞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那是张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的脸，师父长得比娘亲还要漂亮，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人，她从恢复了精气神以来，就一直这么觉得。
李德性忽然颤了颤，从梦中惊醒，看见李乞宁不安分的小手搭在他脸上，不禁笑了笑，“抱歉啊宁宁，澡也没洗衣服也没换，臭烘烘的就睡下了。”
“唔嗯，”李乞宁抿着嘴鼓起了小脸蛋，微微摇头，“师父怎么样都是最好的。”
“呵，真是师父的乖徒弟，师父也最喜欢宁宁了。”
李德性挣扎着起了身，给李乞宁拉好灵袍盖着，“宁宁好好躺着睡觉，身上的药膏不要蹭掉了，师父去借一下客栈后厨给你做早餐。”
李德性收拾好房间里的一片狼藉，照例给李乞宁做了些易消化的药膳，照顾她补充水分营养，而后仔细检查一夜过后的伤情。
她身上的脓包仍然生脓，但速度极慢，已经是涓涓细流；昨夜涂的药膏效果显著，已经和祛脓后留下的伤口结合，有些恢复得快的已经硬结成痂。
李德性一天没出门把时间全花在了照顾李乞宁身上，为了不让她控制不住挠伤口上结的痂，千叮万嘱之余，也开始教她一点修行秘诀。
不为了真的修炼，只是找点她感兴趣的事分散她注意力。
饭后，李德性看了看窗外，天色渐晚，他也不得不赶去福辉园与顾莲生等人汇合了。
只是再次把李乞宁一个人留下，心情变得跟之前截然不同了，担忧的情绪完全快露在脸上。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无常事，替李乞宁减轻病情，他就是退境界也绝对不想掺和什么刺杀。
李乞宁一日不好，自己就一日不敢认真修行，不想李乞宁出事是一方面，但也有担心李乞宁暴毙，自己也跟着陪葬的顾虑。
李乞宁吃饱就睡着了，李德性最后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着眉头隐忍着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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