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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戏子

    李德性站在城门不远处,接了一点点细碎的白雪在手心,合拳摩挲一会,雪便被手心的温度融化开来,淡淡的寒意从中一闪而逝,似归天地。

    果然,越是靠近壤华城,这雪就是冷得不自然,而据天阳真人交代,奢比十有八九就藏在壤华城里面。

    它舍弃神职,必遭天谴,不想死的话肯定不会离开慈荫山太远,这场要命的雪跟它大概也脱不开干系。

    在李德性身后,天阳真人换了一身粗布麻衣,面如死灰,双眼泛白,乍看上去像个从地里翻出来的死人——倒也不算说错。

    “幼鲤,回来!”李德性回头吆喝一声,把落在后面玩雪的虞幼鲤叫了回来,三人一同进了城。

    赵三斤的戏楼人员密集,龙蛇混杂,是打听消息的绝好地方,李德性想都不想就径直往那去了。

    路过一家伞铺时,莫名想起虞幼鲤身子受不了天雪,便给她买了把伞撑着,虞幼鲤拿了伞就像得了新玩具,在雪里转个不停,所幸街上行人寥寥,李德性也随她玩闹了。

    “伙计,你们当家的去哪了?”

    李德性跨进戏楼大门左顾右盼,天色虽已经有些晚了,这里却依旧有许多人贪恋温暖热闹,不愿离开,只是,进门并不见赵三斤。

    那伙计看着李德性的脸看得入神,忽然一抖,回过神来,赶紧笑着回答:

    “当家的这时候都在二楼梳洗呢,三位要是找她,不如先坐下看看戏,品品茶?”

    “嗯……那就上壶好茶,”李德性瞅了一眼虞幼鲤,“再来点好吃的给这小丫头吧。这些够了吗?”

    李德性给了半两碎银,戏楼伙计立刻眉开眼笑的接过。

    “够了够了!太够了!来来,几位里面请,这会大伙都各回各家,人正少着呢,可有好位置坐。”

    伙计赶忙出了柜台给他们带路,将三人带到一桌椅子上坐着,又吩咐另外一个小伙计上茶上食。

    至于看戏,李德性是全然无所谓有无的,他只是想等赵三斤完事,打听一下消息。

    奢比没了神力,就没法再像山神一般吸风饮露存活,它也一样要吃喝用度,若它真藏身壤华城,以戏楼的红火程度来看,奢比来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德性心下思索,茶已经上好了,还顺带上了一叠盐炒花生。

    虞幼鲤悄悄瞅了一眼李德性,像做贼一样顺了一把花生进嘴里,齁咸的味道又带着干脆的花生口感,虞幼鲤顿时龇牙闭眼的苦着脸把茶当水灌进嘴里解味。

    虞幼鲤的样子把李德性看笑了,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再给她倒茶喝。

    另一头,戏台上的戏班子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吃饭去了,现在戏楼相对冷清了些,客人少了,自然赏钱也少,与其浪费力气,还不如留着晚上点了灯红火了再唱。

    但空荡荡的戏台上还是走上去了两个素衣女子,那衣着在这天气看着着实单薄。

    她们看着像是姐妹,一人搀扶着另一人,被搀扶着的女子怀中抱琴,双眼蒙着,显然是个盲人。

    这时,收拾戏台的戏班子又跑上来两个连妆都没卸的白脸小生,献殷勤一般给她们扛来了两张椅子,寒暄一阵,二人道谢,他们便又笑着下去了。

    盲女坐下,把琴放在腿上,另一人则仍然站着,只把手搭在她肩头。

    “伙计,她们是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怎么她们才上来表演?”

    旁边忙着擦桌子的戏楼伙计抬头看了看台上,顿时一笑。

    “哦,她们啊,瞎眼的叫水昭月,另一个叫云隐霜,她们是当家的她远房亲戚,前不久来投靠的,当家的恨不得这里再热闹些,也不缺那两双筷子,就收留了下来,她们也不愿吃白食,就试着给店里赚点人气。”

    李德性听得眉毛抽搐了一下。

    赵三斤,水昭月,云隐霜,这还真是雅俗共赏的三个名字啊,得亏她们还是亲戚。

    伙计把擦桌子的毛巾往肩上一甩,抬头正见戏台上琴声悠扬,余音绕梁,袅袅如空山幽谷,如沐春阳,连李德性一个五音不全的门外汉都听得挪不开眼睛,只盯着那弹琴的盲女。

    虞幼鲤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嚼花生,同样听得入神。

    伙计脸上满是赞叹,笑容不自觉的就露了出来。

    “听听,听听!真可惜呐,来咱们这的都是城里巷外那些大老粗,耳朵上塞子了,这两人也不愿打乱店里的戏场,抢人家饭碗。要是挑了好时候弹琴,她们可早出名了。”

    李德性默默的点了点头,“她们是出什么事了来投靠你们?这琴技,可不像是得忙活生计的寻常人家能练出来的。”

    伙计挠了挠头,闭眼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

    “好像说是家里房子被人霸占了,具体也没听当家的说,我们也就不好八卦了,但有说弹琴的那盲女,她的眼睛是来时看雪太多,看中了邪,就瞎了。”

    看雪太多中了邪?就瞎了?

    李德性一时没弄明白,但想了想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了。

    她大概是长时间看雪,得了雪盲,流连路途上又一直得不到治疗,拖久了眼睛就瞎了。

    虽说雪盲一般不会导致永久失明,但也说不准世上就是有倒霉蛋。

    更何况这是没有奇迹可言的凡尘俗世,不如说如今天下兵荒马乱的,她们能活着见到赵三斤已经是奇迹了。

    李德性摸了摸衣襟里头,装着拿东西的样子从纳戒里掏出一锭金子:

    “赏给那两位姑娘吧。”

    旁边那伙计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急忙把金元宝捧在手里,那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双手直发抖。

    “这这这、这位爷,您说的啥?”

    这一出手就是他十年奋斗,他能不哆嗦吗?!

    “我说你把这赏钱给那两位姑娘吧,我虽然也是个耳朵上塞子的粗人,但好听不好听我也还分得清,这琴技值得的,肯定不止这一锭金子的价。”

    伙计的脸都扭成一块了,这冷冰冰又热乎乎,轻飘飘又沉甸甸的手感,想得他牙痒痒,痒得他心颤颤。

    他恨不得当场就把金元宝抢了去,日夜拿它当肥皂洗澡熬汤喝,止他心头对钱如饥似渴。

    李德性看着他的脸扭成一团挤眉弄眼龇牙瞪目好一会,最后才变得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极尽奴才眉目的低着头,用如同死人回光返照般枯槁的声线回答:

    “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