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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袁蜜水

    在皖城东北方向大约五百里外的,就是古城寿春。

    它原本是九江郡的治所,但现在已经仿照河南郡的建制,改为淮南郡了,以作为前几年新成立的“仲氏”王国的京畿之地。

    这里北枕淮河,南望长江,地形平坦,土壤肥沃,水网密集,产出丰厚。

    是大汉帝国在东南方首屈一指的膏腴之地,也是人才荟萃之地。

    但它目下无主。

    就在几个月前,他的原主人仲氏天子袁术,刚刚放弃了这里,而决意北上投奔另一位当前正风头正盛的袁氏人物,河北王袁绍去也。

    说来奇怪,袁绍袁术明明是同一个屋檐下吃过饭的两兄弟,但自董卓造乱以来二人就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

    虽为兄弟,却不曾联合,关系不说是相亲相爱吧,也起码是互为仇敌。

    甚至一度形成过“袁绍、曹操、刘表”VS“袁术、公孙瓒、陶谦”的两大军事同盟。

    在生理上,袁绍明明是袁术的亲哥(同父);

    在法理上,袁绍也是袁术的堂哥;

    但在心理上,袁术不把袁绍当哥。

    名言是“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对袁绍的出身,他看不上一点,对袁绍建立的基业,他酸的不是一点半点。

    因此他的贸然称帝,可能也是由于他太想超过兄长了。虽然很脑瘫,但袁绍无意的刺激也不能说一点责任都没有。

    所以当最终袁术遭到众叛亲离,而决意要来投奔袁绍的时候,后者还是很愿意接纳的,派出了自己的长子袁谭到青徐边境去接。这里地处沂蒙山区的边缘,有两条路都可以联通青、徐二州。

    袁术只需要穿过徐州的下邳郡,袁谭的骑兵就能快速接应。

    但可惜他过不了。

    因为当前驻守下邳的,正是刘备。

    大宝备一生为人宽宏,讨厌的人不多,但袁术绝对是其中一个!

    于私,两人一个是落魄寒门,一个是累世公卿,后者曾公然说过“生年以来不闻有刘备”的话,赤裸裸地看不起前者。

    而于公,袁术则打碎了刘备人生中的第一份基业——徐州。

    彼时刘备受到徐州本地豪族的推戴,接替陶谦作为徐州牧,本来是很有希望从此跻身诸侯之列的,人生发展可能会有很大的不一样,但却被袁术唆使吕布来偷了家……

    当曹操在下邳城的城楼上,犹豫着是否要处死吕布时,忠厚人刘备居然说了句流传千古的刀人名言,可见他心中对吕布之恨。

    而另一位夺他徐州基业的袁术,自然也没有幸免的道理。

    下邳是袁术北上青州的必经之路,这回刘备可算是找到了报仇的机会,逮住袁术按着打。

    袁术最鼎盛的时候兵力十余万,此番北狩出发的时候也有数千人,但现在被刘备杀得只剩二三百了。

    不过后宫嫔妃、亲王袁胤、以及驸马黄猗等宗室亲贵倒都还在一块,更重要的是太子袁曜也还在,国本犹在!还有希望。

    此时众人正互相搀扶着,行走在淮南盛夏天中的泥泞里。

    只有袁术身为天子,规格自然不同,由两个虎贲亲军肩扛一个类似滑竿的东西,抬着皇帝陛下前行。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别人都是低着头走路,还能稍微躲一躲盛夏的烈日。

    但皇帝陛下却是正面朝上,正对着日头。

    他被晒得很难受,于是问道:

    “此……此是何地,离寿春还有多远啊?”

    亲王袁胤踮起脚尖四下张望了一番,此时他们正行走在旷野之中,到处都是水田,却没有粮食。又不见路标,他也不是斥候,他哪里知道是在哪,只含混答道:

    “约莫……还有二十里便回寿春了。”权且诓骗老皇帝一下让他安心,至于欺君什么的,此时也都顾不上了。

    “噢,那就快了,此番有命矣……”

    果然袁术闻言心下一宽,袁胤也放下心来——只要您不瞎指挥,咱们这剩余二三百人才能真的活命。

    然而袁术马上又问了句让袁胤蛋疼的话:“朕渴了,快取蜜水来饮。”

    袁胤一脸懵逼:“回陛下,军中无有蜜水啊?”

    袁术大怒:“那还不快去找?”

    袁胤快要哭了:“启禀陛下,我等只剩麦屑三十余斛,此时只有血水,焉有蜜水乎?”

    袁术闻言痛呼道:“朕竟至于此乎?”

    说完就一个翻身,从滑竿上掉了下来,正面摔到地上。

    部众们大惊,都以为陛下就此驾崩了,有些人甚至伤心到精神错乱,笑了起来。

    然而袁术却在歇息了片刻后,又勉力爬了起来,坐滑竿实在是太晒了,他决定找个虎贲卫士背着自己走。

    卫士们见到皇帝没死,又纷纷感动得由笑转哭。

    一行人继续行走在旷野之中。

    许久后袁术发问:“不是说二十余里,怎么还没到啊?朕怎么连寿春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袁胤只能随口敷衍道:“快了快了”。

    心下叫苦不迭,正苦恼之时,突然见到前方地平线上隐隐有人出现。

    眨眼间,人影就又近了一些——是骑兵!

    袁胤慌忙向袁术禀告:“陛下,有军马来!”

    “噢?是何处兵马?”

    “不……不知,”

    袁胤极目望去,只见来者并不曾打什么旗号,而是一人双马,极速向这边推进过来。

    袁术等人尽皆心下惶惶,有些卫士们甚至已经握紧了刀柄。

    对方也早已发现了这边情况,在向空中发去了号箭之后,就更加地策马疾驰而来。

    看这架势,已经大概率是敌非友了。

    对方百余骑,为首者宽刃大刀,正是甘宁。他纵马奔到近前,扬刀大喝道:

    “尔等可是袁术麾下?”

    话音刚落,袁术军卫士尽皆拔刀而出!

    然后……

    便将袁术及袁家“宗室”众人尽数按倒。

    甘宁:啊?

    袁军卫士纷纷叫道:

    “袁逆在此,我等愿意投降!”

    说罢,还有人就准备扬刀砍了袁术。

    吓得甘宁赶忙挽弓搭箭,直取那名不知轻重的小兵。

    一发命中之后,这下轮到袁军不知所措了,难道是……友军?

    但他们反状已现,这下友也不友了。

    袁术本来以为必死,此时见状大叫道:

    “杀得好,有能助寡人剿除叛贼者……赏……赏千金!”

    甘宁皱眉,就你这落魄样儿,还赏千金呢。

    他得了严令——尽快找到袁术,但是,必须确保袁术存活。

    此时见袁术手下卫士已经自行作乱,一时有些为难,他们数千刘琨麾下兵卒,散作一个个百人队,在这江淮平原上到处寻找袁术踪迹。

    这下人倒是让他找到了,但袁术却可能小命难保。

    来不及犹豫,他只好下令属下们一个冲锋,奔到近前,然后刀枪乱箭交加,将袁术卫士尽皆斩杀。

    一番狂风暴雨的屠戮之后,袁术被从人群中拎了出来。

    他战战兢兢地问道:“敢问将军乃是何人麾下?来此何为?”

    甘宁接过手下递来的一只陶罐道:

    “特来给您送蜜水。”

    袁术眼中闪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不自觉地就想伸手去接。

    但甘宁又将陶罐缩了回来。

    “不过,传国玉玺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