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从历史上讲，平安路算是老街了。在镇子还是个小村落的时候，这条路曾经作为主干道使用。
现在看来，它的路面实在太窄，只能够一辆汽车勉强通行。
沥青的路面，好几处都开了裂，看上去是很久都没有维护过了。
翻滚的云朵遮住了太阳。风吹过来，单薄的衣服便添了几分凉意。
路边的房屋紧紧相依。密匝匝的青黑色屋顶，看上去沧桑忧郁。
一处不起眼的屋檐底下，江樊找到了云和斋。
这是个用平房改出来的小餐厅。三四张木桌子，十几把破椅子，一架木板钉起来的柜台子，后面站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
江樊一眼就认出了柜台后面的人是谁，可是他却不敢相认。
一夜之间，江家餐厅销声匿迹。老师傅把他扔下之后，怎么可能不到五天时间就跑到镇中心平安路上开饭馆。
种种迹象表明，这家馆子已经有几十个年头儿，不像是刚刚开业不久的新店。
这一切不合情理，也严重违背常识。
“您来的太早了，晚饭还没准备呢。”
“不，我是来还钱的。”
江樊的心在狂跳——
店里失了窃，转天就有个人莫名其妙来还钱，数额刚好和昨天店里丢的一样。这种状况，换做是谁都没办法解释吧……
要是被当作小偷，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怯生生走上前去，将小鹏偷来的零钱连同自己从老师傅手里拿到的那些钱一起，放到了柜台桌子上。
老师傅戴上花镜。他看了眼钱，又看了眼江樊，脸上写满了困惑。
“小伙子，我们之前认识吗？”
啊？
江樊心底一惊，瞪大了眼睛。
“老师傅您忘了？五天前，您亲手把这钱给了我的。”
老师傅没有说话。他皱起眉毛，拿起方巾擦着汗涔涔的额头。
“您之前教过我做饭的。”江樊指着老师傅的手，“怪我煮汤不小心，没有开排气阀门，把您给烫伤了——这不，落下疤了。”
听到这里，老爷子露了露烟渍侵黑的牙齿，嘿嘿一乐：“年轻人可真会开玩笑。这疤是我小时候自己烫出来的，哪有赖别人的道理？”
“我开店五十多年了，就没带过徒弟。”老师傅把钱递了回来，摆了摆手，“小伙子——这钱我可不能收。你呀，该找谁找谁去吧。”
江樊拿着钱，有些不知所措。他回过头去，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个老头子，就在我这儿坐会儿吧。”老师傅喊住了他，抽了把椅子，“店里面平时人不多，你就放心坐着，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安置好江樊，老师傅就进了后厨。不知过了多久，他端了碗热腾腾的面来，放到桌子上：
“这碗面是送你的——你找人也不容易，就趁热吃吧。”
江樊夹起面条，缓缓往嘴中送。
错不了的，绝对错不了——他要找的人就在他的面前。
可是老师傅却不记得他了，无法和他相认。
在医院的那段日子，老师傅曾为了他的病情忙得到处跑；病好以后，在江家餐厅的时候，老师傅也向来对他宽容，即便犯错也没有为难责备过他，还偷偷塞给他零用钱，让他多吃一点……
可是现在呢？他下定决心要学好手艺，还没来得及做出回报，老师傅却先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泪水从江樊的眼眶滑落，掉到碗中去了。
“娃娃哦！你怎么了？”
“早上起床您会先喝一杯热水，然后就去晨跑……”
“您在切熟食的刀柄上面挂了红色麻绳，还喜欢用替下来的茶叶刷盘子。”
“炒菜的时候您会用爆火，不论做什么菜您都习惯放一些酱油。”
“您最拿手的是葱炝面，不喜欢的是西洋的糕点……”
老师傅有些发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傅啊——”想起这些天来的委屈，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是江樊……难道你忘了吗……”
看到这一幕，老爷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把纸巾递给江樊，自己则用手掌抹了抹汗。
“小伙子——很抱歉。我确实不记得你了。能不能讲讲，我都干过什么事情吗？”
在江樊的讲述里，老师傅看到了江家餐厅，看到了餐厅后厨形形色色的人。关于江家餐厅的一切，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不曾听闻——但是他真真切切感觉到江家餐厅里的那个人就是另外一个自己——另外一种可能性，另外一种人生。
老师傅年轻的时候的确想去餐厅工作。子女的突然降生，让他只好把饭店开在了家里。
就这样一晃——现在已经是老伴逝世的第五年：他的三个女儿，此时也早已出嫁，远走他乡。
见到有客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师傅这才站起身，开始了忙碌。
“我老了，脑子有点糊涂了，有的时候算不明白账……既然你自称是我徒弟，前台就先交给你了。刚才没说完的话儿，等打烊后再叙吧。”
就这样，江樊做了临时的前台服务员。
来这里的顾客基本上都是老师傅的熟人。不管是谁见到江樊，都要先惊讶地问上一句。一得知是老师傅的徒弟，就强拉上江樊说天侃地。
“师傅的干儿子你见过了没——没见过？也难怪……哎呀你干弟弟淘气的很呢，成天在外面耍！”
“你师傅开这么多年饭馆了，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这几回合下来，账目记录没有多少，江樊却累得口干舌燥。
正当他忙着应付的时候，餐厅外面又进来个人，似乎有些来者不善。
“点菜！”
听到这句话，刚刚还说个不停的客人们，突然合上了嘴。
江樊循着声音回过头去，看到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坐了个年纪比他小上几岁的少年。
洛海鹏？？
“呀，还以为把我赶走是因为什么事呢，原来跑这里当小服务员来了啊。”小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话里充满了阴阳怪气。
“刚偷完东西，你还好意思回作案现场？”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小鹏白了一眼，用手指着他，“服务员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我伺候好了，信不信我让你从这里滚出去。”
“洛海鹏？”听到动静，老师傅从后厨走了出来。
小鹏站起身，脸上迅速变作一团笑脸，他紧赶着向老师傅的方向迎了几步：
“爹，我回来啦！”
他刚才喊的什么。，爹？？！
现在看来，它的路面实在太窄，只能够一辆汽车勉强通行。
沥青的路面，好几处都开了裂，看上去是很久都没有维护过了。
翻滚的云朵遮住了太阳。风吹过来，单薄的衣服便添了几分凉意。
路边的房屋紧紧相依。密匝匝的青黑色屋顶，看上去沧桑忧郁。
一处不起眼的屋檐底下，江樊找到了云和斋。
这是个用平房改出来的小餐厅。三四张木桌子，十几把破椅子，一架木板钉起来的柜台子，后面站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
江樊一眼就认出了柜台后面的人是谁，可是他却不敢相认。
一夜之间，江家餐厅销声匿迹。老师傅把他扔下之后，怎么可能不到五天时间就跑到镇中心平安路上开饭馆。
种种迹象表明，这家馆子已经有几十个年头儿，不像是刚刚开业不久的新店。
这一切不合情理，也严重违背常识。
“您来的太早了，晚饭还没准备呢。”
“不，我是来还钱的。”
江樊的心在狂跳——
店里失了窃，转天就有个人莫名其妙来还钱，数额刚好和昨天店里丢的一样。这种状况，换做是谁都没办法解释吧……
要是被当作小偷，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怯生生走上前去，将小鹏偷来的零钱连同自己从老师傅手里拿到的那些钱一起，放到了柜台桌子上。
老师傅戴上花镜。他看了眼钱，又看了眼江樊，脸上写满了困惑。
“小伙子，我们之前认识吗？”
啊？
江樊心底一惊，瞪大了眼睛。
“老师傅您忘了？五天前，您亲手把这钱给了我的。”
老师傅没有说话。他皱起眉毛，拿起方巾擦着汗涔涔的额头。
“您之前教过我做饭的。”江樊指着老师傅的手，“怪我煮汤不小心，没有开排气阀门，把您给烫伤了——这不，落下疤了。”
听到这里，老爷子露了露烟渍侵黑的牙齿，嘿嘿一乐：“年轻人可真会开玩笑。这疤是我小时候自己烫出来的，哪有赖别人的道理？”
“我开店五十多年了，就没带过徒弟。”老师傅把钱递了回来，摆了摆手，“小伙子——这钱我可不能收。你呀，该找谁找谁去吧。”
江樊拿着钱，有些不知所措。他回过头去，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个老头子，就在我这儿坐会儿吧。”老师傅喊住了他，抽了把椅子，“店里面平时人不多，你就放心坐着，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安置好江樊，老师傅就进了后厨。不知过了多久，他端了碗热腾腾的面来，放到桌子上：
“这碗面是送你的——你找人也不容易，就趁热吃吧。”
江樊夹起面条，缓缓往嘴中送。
错不了的，绝对错不了——他要找的人就在他的面前。
可是老师傅却不记得他了，无法和他相认。
在医院的那段日子，老师傅曾为了他的病情忙得到处跑；病好以后，在江家餐厅的时候，老师傅也向来对他宽容，即便犯错也没有为难责备过他，还偷偷塞给他零用钱，让他多吃一点……
可是现在呢？他下定决心要学好手艺，还没来得及做出回报，老师傅却先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泪水从江樊的眼眶滑落，掉到碗中去了。
“娃娃哦！你怎么了？”
“早上起床您会先喝一杯热水，然后就去晨跑……”
“您在切熟食的刀柄上面挂了红色麻绳，还喜欢用替下来的茶叶刷盘子。”
“炒菜的时候您会用爆火，不论做什么菜您都习惯放一些酱油。”
“您最拿手的是葱炝面，不喜欢的是西洋的糕点……”
老师傅有些发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傅啊——”想起这些天来的委屈，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是江樊……难道你忘了吗……”
看到这一幕，老爷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把纸巾递给江樊，自己则用手掌抹了抹汗。
“小伙子——很抱歉。我确实不记得你了。能不能讲讲，我都干过什么事情吗？”
在江樊的讲述里，老师傅看到了江家餐厅，看到了餐厅后厨形形色色的人。关于江家餐厅的一切，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不曾听闻——但是他真真切切感觉到江家餐厅里的那个人就是另外一个自己——另外一种可能性，另外一种人生。
老师傅年轻的时候的确想去餐厅工作。子女的突然降生，让他只好把饭店开在了家里。
就这样一晃——现在已经是老伴逝世的第五年：他的三个女儿，此时也早已出嫁，远走他乡。
见到有客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师傅这才站起身，开始了忙碌。
“我老了，脑子有点糊涂了，有的时候算不明白账……既然你自称是我徒弟，前台就先交给你了。刚才没说完的话儿，等打烊后再叙吧。”
就这样，江樊做了临时的前台服务员。
来这里的顾客基本上都是老师傅的熟人。不管是谁见到江樊，都要先惊讶地问上一句。一得知是老师傅的徒弟，就强拉上江樊说天侃地。
“师傅的干儿子你见过了没——没见过？也难怪……哎呀你干弟弟淘气的很呢，成天在外面耍！”
“你师傅开这么多年饭馆了，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这几回合下来，账目记录没有多少，江樊却累得口干舌燥。
正当他忙着应付的时候，餐厅外面又进来个人，似乎有些来者不善。
“点菜！”
听到这句话，刚刚还说个不停的客人们，突然合上了嘴。
江樊循着声音回过头去，看到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坐了个年纪比他小上几岁的少年。
洛海鹏？？
“呀，还以为把我赶走是因为什么事呢，原来跑这里当小服务员来了啊。”小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话里充满了阴阳怪气。
“刚偷完东西，你还好意思回作案现场？”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小鹏白了一眼，用手指着他，“服务员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我伺候好了，信不信我让你从这里滚出去。”
“洛海鹏？”听到动静，老师傅从后厨走了出来。
小鹏站起身，脸上迅速变作一团笑脸，他紧赶着向老师傅的方向迎了几步：
“爹，我回来啦！”
他刚才喊的什么。，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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