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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前行的路(上)

    3月24日

    浑身的淤伤已经好了大半。我感觉自己已经勉强可以行路,但张利民坚持不让我下担架,他说我刚捡回一条命来,不静养反而活动,恐怕要落下什么病根。

    那个拳套我仔细观察过,和我的剑材质大体相同,上面有个能弹出钩爪的机关。很明显,穿山甲怪绝对不知道,不然我早被牠吃了。

    何七华觉得路上太过无聊,于是教张三唱歌,先教《两只老虎》。能看出来,张三他真的很很努力,只是他的歌喉永远不在调上,而且次次把“老虎”唱成“脑斧”。

    不是他一个巨汉装嫩,而是他从吐出第一个成形的人言到现在,也就半年时间,说话能力约等于学龄前小孩。

    每当此时,我都会重复一个循环:狂笑,胸口剧痛,意识到自己折了数根肋骨,停下。想笑也没那么容易。

    何七华告诉张三,如果学会了足够多的歌,他就可以一边抬担架一边唱歌,让我在颠簸和痛苦中多少睡一会。

    于是这傻大个学得越发卖力,恨不得将那些儿歌一骨碌咽下去。到了上午十一点,他已经能成曲调地唱响三首短小的儿歌,对于他的智力而言,真了不起。

    过了中午,张三己经入了魔,无论谁对他说话,他的答复中一定带有某首歌的旋律。我把华妹叫来,问她到底对张三说了什么,我这时才知道这货学唱歌的原因。

    我伸出胳膊拍拍他,告诉他大可不必这么拼。他微微转过身来,轻轻抬起我的手,放回原处,然后用《两只老虎》的调子说,只要能让我舒服些,倒也没什么。

    我眼眶有些湿润。我向来不善表达这一类情感,到这里我只有写,不过五六天时间,张三就己领悟了方舟会“爱”的宗旨。

    我不知道希望是何时溜进我脑海中的,只是感觉铅灰蓝的天色中似乎混进一抹亮色。沉重的.绝望似乎变轻了点,现在我知道,这世界是一潭死水,但有一条死水里的活鱼,正用力地拍打着尾巴,在死水的水面激起千层活生生的波纹。

    这里会活过来,光秃秃的春天里,也会长出些花花草草的。

    6时38分记

    3月25日

    今天,我再不能稳躺于担架之中,说什么也要走起来,即使张利民威逼利诱加晓情动理也不能改变我的心。张三试图背一背我,我自然也断然拒绝.新时代方舟会员必须靠自己,

    早九点,我们踏进了极夜沼泽。这片沼泽唯一的特质就是“夜”,哪怕大中午走进去也如身处极夜一般。这名字是我命的,这是我第二次进入这里。

    这片沼泽泥浆上结了一层薄霜似的冰,反射着刺目的春阳——来时和煦,走时刺目。我们只有贴着沼泽边沿走,边走边用钢筋探路,——这么看,利民同志确实高瞻远瞩。我们一路滑着蹭着走,毕竟一旦失足就会永远地消失,如一个炸掉的肥皂泡

    我还是一拐一拐地在走着,实在别无他法。我们九个人如同九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无论力量悬殊的战斗、惊险可怖的每一段路都是我们的“日常”。打破死水,沉渣必将泛起

    晌午的食物毫无疑问是酸泥巴。劝何七松放弃这些东西并采用新配方真的很难,我感觉这是因为他喜欢吃酸。勉强填饱了肚子后,我们继续小心翼翼地行进。

    沼气泡在冰层下四处窜动,冰面不时因不堪重压而爆裂,每至这时,一股混杂了腐尸、粪便和霉物异味的恶臭便撞进我们鼻腔,逼着我们打喷嚏或是干呕。

    张利民和何方舟全然不在乎这些,他俩边走还能边下盲棋。据我听来,何方舟十局能赢九局。虽说实力悬殊下来无甚意思,但也总要比一言不发然后憋死要好。

    何七松发挥了他过人的智力和张三猜毒,输者要从赢者那里拿走一个包裹背土。他俩猜拳比划半天也没分出什么胜负,跟互换包裹差不多。后来何某人想出一个极毒辣的法子,每次都出一个过渡手势,而且慢半拍,因而除了赢就是赢。

    最后,张三一脸迷茫和难以置信地背上了整个团全部的物资,如同一棵挂满礼物的圣诞树。

    没多久,何七松感觉胜之不武,就又把一部分包背了回去,张三感恩戴德。我实在看不下去,悄悄踱过去告诉他,傻冒,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颇遗憾的是,张三的老式CPU处理不了这么高级的信息;他颇纠结地想了很久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罢了,这种问题就不应该交由他来想。

    这沼泽几乎无边无际,我们几人如同扎进一片墨黑的海,或者说,死亡的海。不知何物的骸骨渐次开始出现,沼泽边上开始出现一些树。这些树的枝条奇异地扭成一个或许多结,树皮呈光滑可鉴的黑色,没有树叶,如同美杜莎的头发。

    实话讲,我头一回见这种树,那就叫它“美杜莎树”吧。有几根白骨挂在树梢上。那树梢剧烈地一抖,那几块骨头便飞散开去,差点砸中了何七华的眼镜。

    它打着结的树枝渐次舒展开来,在空中悠悠地摇曳着,像一群饥饿的蛇在空中狂舞。何七华捡起骨骼看,那来自于一种鸟。

    自此,我已得出一种大致的猜测。这树是一种彻底的捕猎者,以飞鸟为食,似乎也不介意偶尔换个口味。

    美杜莎虽然失去了让视者变为顽石的能力,但它能用无数绞索把你变成现实中的拉奥孔,然后血肉散尽,变作它的养料,给你留下一具骷髅,最后就什么也不剩,从哪里来又回哪里去。

    下午3时左右,第一棵美杜莎树向我们宣了战,发动一整棵树的树枝来缠绞我们。我们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能退则退,结果越来越多的树枝朝我们伸来。

    虽说够不到我们,但总还是很讨人嫌,于是何七松贡献出他珍藏很久的一瓶煤油。我把煤油加在水里用力摇,从而形成暂时的浊液,然后均匀地洒出去,确保雨露均沾,然后丢去一个火炬。

    腾地一声,美村莎染了红头发。在烈焰的侵蚀下,怪树疯狂而绝望地扭动着,如一只被丢入盐里的水蛭。

    火蹿得奇高,浓烈的黑烟几乎遮蔽了一切.爆炸声不停地从沼府传来,沼气刚从池底升起,就在空中燃尽。一阵微风路过此地,将火焰送给了更远处的怪树。

    沼泽上升起大团的水汽,在空中凝成浓雾又四散开去。不多时,这一片树全烧光了,烈红的远天也回归于铅灰蓝,沼泽上落上一层暗灰的灰烬,没过多久就融进了淤泥里,成了沼泽的一部分。

    下午背时左右,我们走出了淤浆和黑暗的海洋。太阳给铅灰蓝的天空刷上一层橙黄,然后潇洒地隐没在地平线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已经若隐若现,几颗亮星也依稀可辨。没过多久,就全然是一幅夜的景象了,黛黑的天空上稀疏地缀着几颗星辰。

    晚上九时许,我们找好地方扎了营。张利民告诉我,他们并不确知航天器的位置,只是听间航天中心可以寻得发射场坐标,又问我可否担当向导或找一个向导。

    我略一思考,想起了中线和朱虹。于是我答应下来,承担了这一项将把未知变成己知的重任。

    夜里我们围坐一处高歌,一人领众人和,把我们所知晓的所有音乐唱了个遍。

    何七华会的歌最多,据她自己所说,她从早晨开始唱,能一直劲唱到晚上。按三分钟一首算,她至少能完整地唱出两百首。张利民会很多军歌,但确实比不上何七华。两个人都特别高兴,唱得脸颊通红。

    本篇记于10时37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