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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算是好人

    雍州,襄阳。

    再次回到襄阳刺史府,刘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之前在襄阳时,因为老妈路惠男也在,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宫女内侍,很多时候刘骏不管是在后舍还是在前堂都得端着皇子的架势,避免被人说有失皇家仪范。现在老母和老婆都不在,那种的轻松感相信只有结了婚的男人才懂。

    至少像刘骏现在,吃着火锅唱着歌,一边秋菊则是拿着官文读的画面,是之前刘骏想做而不敢做的。

    让侍女读官文的事情,若是被人发现了,便是王宪嫄都会对刘骏喋喋不休。这事爆出去刘骏少不了被皇帝申斥。

    连四侍女一开始也不敢这么做的,后来还是帮刘骏处理情报文书,文件看的多了,也渐渐习惯接受了。

    不过在王宪嫄与路惠男等人在时,四侍女还是不敢这样做,被抓住了王宪嫄或者是路惠男是可以直接将四侍女打死,事后刘骏再暴怒也没法在这件事上说什么的。

    所以像现在,在后舍百无禁忌的感觉确实让刘骏有些舒爽。

    “这么说新城修筑快要完工了?”

    “是,据孔功曹所报,新城外墙快要完工,届时想请殿下赐名。”

    自从去年九月第一批俘虏抵达襄阳时,在襄阳刺史府的协调下,被俘虏的蛮民就开始前往淯水修筑新城,在年前沈庆之大军回营之后,近十万免费劳力已经在新城劳作许久。

    由于是蛮子住的城,城墙只是按县城的标准修筑,所以几个月时间修筑下来,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对于这座蛮城,刘骏期待还蛮大的。之前为了筹集军需粮秣,刘骏提前将蛮子的田给卖了不少。后来新一轮统计下来,各地山野还有不少熟田是之前未记录在册的,这批新冒出来的田,刘骏自然不能白白便宜了地方上的大户。

    讨蛮战役因为准备充分,一波打下来粮草消耗并没有超出预算,再加上缴获的粮草,可以说还赚了一些。

    不过俘虏的这近十万蛮民,为了不生出乱子,至少也要给口饭吃的,算上俘虏的口粮,今年雍州的粮食储备就有些紧张了。所以刘骏在讨蛮战役结束之后,让谢综趁过年期间多参与了些世族的宴会,将这批未在册的熟田高价卖出去换得了新城蛮族扛到秋收时的口粮。

    经过这一轮后,雍州的世家大户愿意卖的那部分存粮几乎已经被刘骏给掏空了。剩下的都是一家一族保命的老底子,不花大代价的话吗,刘骏是掏不出来的。所以刘骏想要完成皇帝老子盘活雍州经济的任务,还得靠手头的这批近十万人的蛮子。

    所以在收到新城建筑快要完工的消息后,第二天刘骏就在宗悫所部两千新军,并五百禁卫的护送下,乘船北上前往新城。

    “下属新城城守谢约携新城同僚恭迎殿下莅临。”

    新城城守谢约并新城功曹孔休先率一众官吏早早收到消息,来到新城码头迎接刘骏。

    “俗礼便免了,走,去新城瞧瞧。”

    “是,请容下官带路。”

    刘骏摆了摆手,两千八百人的队伍跟着城守谢约浩浩荡荡的开赴新城。

    抵达新城城墙附近后,两千新军驻扎进城墙附近,之前大军看押俘虏时所修筑的营寨。随着春耕时节渐渐到来,各地世兵在刘骏下发的命令下,多回驻地耕作田亩去了,当下营地里只有千余朝廷募集的军卒维持着新城治安。

    由于沈庆之年前年后都来过新城一趟,得益于沈庆之“苍头公”的名号,时下新城的治安管理力量虽然稍显不足,但还没有闹出大乱子。这也是刘骏敢只带两千多人来新城的原因。

    这些蛮子或者说是失地流民黑户已经被打服了,只要刘骏不是逼得这近十万人没有活路,这些人也不愿再奋起闹事了。

    那些胆子大有野心的人早已经被杀干净了。即使还残存了些许,当下也被吓破胆,起码一时半会的不敢乱动了。

    新城东门城楼上,刘骏站在高处眺望四周,满意于城墙还算靠谱,虽说只是夯土墙,但起码高度与质量上没有偷工减料。还有一些不满的地方,就是不论城内城外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民居。城内多数都是窝棚,城外则是更惨,多为土坑穴居。

    说起来穴居还是刘骏指导的,冬天的时候俘虏的蛮族黑户缺衣少食,夜晚在寒风吹拂下,不少人都得了病。雍州官署肯给这些人一口饭吃已经是看不想再起动乱的份上发起的慈悲心肠了。药品即使有也不可能提供给这些人的。

    得了病的人,多数都是强制送到隔离营内,每日除了提供些许饭食外,就是任凭这些人自生自灭。

    后来因为伤寒,这些人开始出现大量死亡,看守俘虏的军将不敢欺瞒,便将情况上报了上去。

    近十万人啊,哪怕因为伤寒死伤数千,那也起码有九万多人,除非刘骏将整个路氏产业都给卖了,不然是搞不到满足九万多人安然过冬的物资的。最后刘骏是愁的没办法,想到了现代听说的地窝子。这才回信让俘虏们就地挖地窝过冬。

    襄樊之地水系稠密,即使是冬季地里面的水汽也是不少,但满足一个人睡觉的地窝坑,多少能阻挡些许冬日寒风。靠着地窝,在冬季大寒之时,缺衣少食的蛮子居然奇迹般的没死太多人。

    搁往年,以这些人的生存条件,冬天死个万把人跟玩似的。

    去年刘骏是没办法,今年刘骏倒是有信心让新城的新居民们冬天里过个好年了。

    拍了拍女墙,感受着女墙墙垛扎实的用工,刘骏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向身后恭敬侍立的城守谢约问道:

    “荆州运来的林邑稻稻种送来了吗?”

    “回禀殿下,送来了,现已存于库房之中,待时节一至,便会安排分发下去。”

    现在不发主要还是担心会有饿昏头的人直接将稻种给煮熟了吃掉。

    “行,新稻耕种之事,我会安排食邑老农前来教授耕种之法,还有肥料,去年冬日大寒不方便做,时下天气转暖,肥料的事你多盯着些,多一分肥料,多一分产量。”

    “是,属下必不负殿下所托。”

    “好好干,还有日后朝廷部堂本王无法保证,主政一方还是问题不大的。”

    “谢王上!臣必效死力,以报王上之恩!”

    说完,谢约恭敬的鞠躬一拜而下。

    谢约是谢综的弟弟,原先出身不凡的谢约是不愁未来的。凭借家世高低都能混个京官坐坐。可这不是事涉谋反了嘛;虽说谋反的事情没有大张旗鼓的爆出来。但王谢这般世家豪族想知道内情还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陈郡谢氏也是分好几房的。谢综谢约犯了那么大的错,其他几房不趁机落井下石都是看在同宗的份上了。指望谢氏替谢综谢约求情保个前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前尚书左丞谢元谢有宗,罪名还没谋反大呢,现在被幽禁在家,日子过的比谢综谢约两兄弟还惨。就这谢氏也没人敢说什么。谢综与谢约那就更不必说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此生若还能主政一地,对谢约来说,已经不比普通谢氏子弟差了。

    刘骏对谢约的承诺,对着在谢约手下办公的孔休先也承诺了一遍。孔休先也是躬身下拜,口称效忠。

    谢约、孔休先是不是真心效忠对刘骏来说无所谓,好好办事就行。刘骏对此地新城期望可是很大的。

    之前在荆州也好,时下在雍州也罢,别看刘骏现下为雍州刺史,掌一州政务。但刘骏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处理雍州政务。雍州时下与其说刘骏是一把手,不如说刘骏是朝廷选出来的雍州代表。

    如带英国王,名义上是诸英联邦国家的元首,但实际上带英国王能直接插手管理的地方连带英本土都少的可怜。

    大宋皇族刘氏,在权力上相较于带英国王是大了不少,但本质上来说差别不大。很多事情不是刘骏知道是对的,是好的就能办的。

    就拿从古至今所有制度的基础:户籍制度来说。

    一个本地户籍背后,牵扯了数十乃至数百种普通人看不见的经济支出。

    越是大城市每个有当地户籍的市民,背后支撑该市民的经济支出金额就越大。重点城市维持一个有当地户籍的市民的经济补贴少说得有大几十万钱,偏远城市,支撑本地户籍市民的经济支出也得有个小几十万钱。

    户籍问题难以淘汰的原因,不是户籍问题本身,而是与户籍问题牵扯在一起的大量经济问题。即使是后世,不管哪个相关部门都是以户籍制度为依据来分蛋糕的。

    其中的弯弯绕真要讲的话,讲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大宋时下的户籍制度也好不到哪去。这年月人头税都还没取消呢。刘骏也知道摊丁入亩是对小民百姓好的善政,可刘骏现在敢拿出来吗?刘骏不敢。后世强行推行摊丁入亩的雍老四都被当时的文人喷成狗了,那可是文字狱盛行的大清,可见其中利益牵扯之大。

    根本制度刘骏无力改变,刘骏现下推行全雍州各级衙属的财税预算制度也只不过是隔靴搔痒的裱糊匠而已。

    偌大的雍州,即使刘骏是皇子,是刺史,也无力改变太多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过这新城就不一样了。现在还剩九万多的俘虏,好听些的是从山里迁出来的民户,说难听些,实质就是刘骏的家奴。

    这既是刘义隆甩给刘骏安置的麻烦,也是刘义隆送给刘骏的人力财产。具体怎么用,发挥多大的用处,那就看刘骏的本事如何了。

    刘骏的本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骏现在还不敢在新城里大搞教育,大兴科技,但超大型种植园刘骏还是敢搞的。刘骏不敢对整个雍州的户籍做出改变,但在新城刘骏还是敢破除大宋自古以来的小农经济模式,搞大规模的密集型商品农业。

    沈庆之去年讨蛮缴获的七百余头牛马,刘骏丝毫不顾雍州官场骂刘骏吃相难看,全给拉到了新城。在春耕还没开始时,刘骏就以整个路氏产业为抵押,从雍州府库借调来了大批压箱底的存粮,以此支撑新城的新子民的垦荒行动。

    “殿下,新城既立,还请殿下赐名。”

    在春耕誓师大会开始之际,新城城守谢约率新城官员百姓,在祭天祭坛上向刘骏拜求新城赐名以正视听。

    “我等已多日谓之新城,那便定名为新城吧,愿新城亦能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新城城守谢约携新城衙署及百姓,谢殿下赐名!”

    刘骏所说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出自《礼记·大学》的第三章,本意是若是能够一天新,就应保持天天新,新了还要更新。

    于人比喻从勤于省身和于地比喻要不断革新,于官,此话出自成汤【商朝开国那位】之口,成汤将这句话铭刻在自己洗澡的用具上,以便自己每天洗澡的时候要看见这句箴言,时刻提醒自己要及时反省和不断革新。

    这即是刘骏对新城官员的期许,也是刘骏本身对新城的期许。所以一众通晓典故的新城衙署官吏在听闻刘骏说出的话后,无不喜形于色。谁不希望自己所在的衙署部门受到上级的重视?

    于是,在春耕祭祀誓师大会结束后,一众新城衙署官吏们便开始组织起新子民们将希望的种子在新土地种下。

    劝课农桑的事情自然由下级官吏去做,刘骏要做的事情就是像农场主一样带着侍卫骑着马,四处观摩考察自己的大农场。

    农场中,男人们在田里耕地,有使牛经验的牵牛牵马耕田,没有使牛经验的则是拉着新研究出的初代曲辕犁耕田,妇女以及半大孩子则是组织起来编织草鞋麻衣。少量幸存的一些老幼也没让闲着,负责烹煮野菜粥汤与热水。

    总之新城农场一片繁忙景象。

    不知不觉间,刘骏已经能接受役使同文同种的人为自己当牛做马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刘骏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已经没有了负疚感。因为没有刘骏,这些人起码要死一半以上,另外一半过的日子也极少会比现在给刘骏当牛马强。

    而且只要没有出现如机器人或者是其他智慧种族替代承担廉价劳动力的角色,那奴役这种事是是不分地域与时代,永远会存在的。

    从地域来说,在日后美洲种植园经济刚兴起时,英国的贵族地主和富商组成的公司经营的农场,招纳的可不是黑奴,而多是从各种渠道收拢来的白人契约奴。

    这些白人契约奴主要是由无力支付到北美去的旅费的贫困欧洲移民,他们被迫与运送他们的船主或移民经纪人订约,到北美后用5年的无偿劳动抵偿旅费。

    也有一些被法庭驱逐出境的罪犯、流浪者以及无力清偿债务的人,被英国官老爷运到殖民地卖作契约奴。这些人一般要无偿地劳动7~10年。

    据估计,在殖民地时期移入美洲的白人当中,大约有一半是以契约奴的身份移居来的。直到17世纪末,白人都是南部种植园里劳动力的主要来源。

    后来因为非洲大陆的黑人足够的廉价,使用成本更低,且能一辈子干到死,甚至买的多了还能重复利用好几代,所以性价比更高的黑人这才取代了白人契约奴的位置。

    从时代来说,美国丁胖子广场那些跑过去打黑工的,和历史上的白人契约奴并没有本质差别。

    还有,你,我的朋友,你确定你不是被剥削了劳动剩余的奴隶吗?

    这世界其实从来就没有变过,人类自诩为高等动物,却也还是遵循丛林法则。

    人类会自动的将同类分成三六九等,最高层的人,能够充分享受物质和精神的供应,然后随着层次的递减,供应就开始减少了,最低层次的人所获得的物质能量,仅仅能勉强维持生活,而精神供应几乎是0。

    像现在,刘骏随时可以回襄阳拉着侍女的小手,吃着火锅唱着歌,而刘骏的新城农场中与刘骏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高大一些的已经要跟着父兄一起耕田,瘦弱一些的也要跟着母亲编织麻衣草鞋。每日为了生活劳动,根本不会有心情去想明天会怎样。

    这也正是刘骏与一众食利阶级所希望看到的。

    刘骏还算好的了,只是安心享受,起码知晓分寸不会将底层人士压迫到官逼民反的地步。而与刘骏同阶级的世家大族,对自家庄园内的佃户都算不上好,某些不讲究的世家佃户,日子过的比奴隶还惨。

    甚至在逼反小民后,封建时代的文人还有脸说:“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虽然这句话出自明清更迭之际的一名秀才李馥荣所著的《滟滪囊》一书中,将其出处按在了明末总督杨嗣昌头上。但从这句话能写出来,可见封建时代的部分文人之无耻。

    当然杨嗣昌嘲讽张献忠、罗汝才的原诗是:“不做安分降将,尤效奋臂螳螂”。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当时杨嗣昌自己制定的练饷计划中,宣府、大同、山西、怀来、阳和、辽东、蓟镇、保定这些的地方是防御清军的,十分正常。

    延绥、宁夏、甘肃、固原、临洮五镇还要练十五万大军,目标是谁当时人心知肚明。当时高迎祥已死,李自成已经被打进商洛山,当时杨嗣昌连李自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要陕西准备十五万军队,除了是用来对付张献忠和罗汝才的,还能是打谁?

    张献忠若是真做了安分降将,别说张献忠刨过老朱家祖坟这档子事了,便是张献忠没和朝廷撕破脸,张献忠的下场也不会好。

    在华夏大地上,秦始皇称帝开创封建时代开始,历朝历代说到底都是承秦制,搞外儒内法那一套。而法家有一句名言:

    “夫生乱不如死而治”

    这句话在历朝历代都属于治国显学的范畴。

    “夫生乱不如死而治”出自韩非《外储说右下》;

    原文是:“秦大饥,应侯请曰:五苑之草著:蔬菜、橡果、枣栗,足以活民,清发之。昭襄王曰: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受诛。令发五苑之蓏、蔬、枣、栗,足以活民,是用民有功与无功争取也。夫生乱,不如死而治,大夫其释之。”

    “我大秦的法令是让百姓有功受赏,有罪受罚。如果命令开放五苑的瓜果蔬菜,是也足以养活百姓,但那会使有功的人和无功的人相互争夺。所以与其让那些百姓活着而使国家混乱,倒不如让他们死掉而使国家安定!”

    当下大宋也是如此,刘义隆也是时时提倡各地官员要依法治国。可当下大宋所要依的法,服务的是刘骏这样的皇室,以及与皇帝分润权力的世家与部分寒门。对于普通小民,大宋的王法对他们只有剥削。

    刘骏这么些年,读的那么多书,法家典籍刘骏也看过不少。对于这些事情刘骏也不是不懂。只是刘骏屁股坐在了皇子的位置上,既不愿也不敢想去改变这些东西。

    现在的刘骏算是将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在享受皇子身份带来的福利时,尽可能的稍稍提高一下治下民众的生活水平,这样多少能让刘骏心里好过一些。

    只是让刘骏感到好笑又尴尬的是,在夏收之后,吃了几顿饱饭的新城民户居然交口称赞刘骏是个好人。

    “哈?我还算是好人?”

    已经回到襄阳,躺在春兰怀里的刘骏听到这则消息时一脸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