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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公墙

    翌日。

    熬了一宿的城寨守门人,昏昏欲睡地正准备换班。

    忽见一匹烈马,颠簸着一位少年,朝他们的拦路拒马飞奔而来!

    马匹没有马鞍,少年也不太懂如何驭马。

    只见他使劲用双腿不断地夹击马肚,烈马速度越来越快,马背上的起伏反馈也越来越大!

    少年薄弱的上半身紧紧地贴伏在马背上,双手死命环抱马脖,下半身时而“起飞”,时而“坠落”,可不论甩地他如何“鸡飞蛋打”,这张贴地死死的“狗皮膏药”始终不肯松懈半分!

    虽然少年的骑马动作非常简单粗暴,但实际效果却出奇地不错!

    因为在此时,卯足劲,加足速的烈马正一跃而起,很是流畅地越过了等同于半人高的木质拒马!

    紧跟其后的,是衣冠不整的侯林,他可没有直接越过拒马的本事,只好无奈地站停了下来,破口大骂:“丫的!死小子!给老子站住!陈严留下的钱,可买不了这匹好马!”

    疾驰的快马未有一丝减速,在晨风和畅下,只留给了小蒙谷地,那扬起的一片片浓厚的马蹄尘,禾一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精壮男子的视野中,徒留那一声声让他破财痛心的马蹄疾,渐弱于谷地……

    大约一刻钟,烈马带着少年疾驰了十余里路,受它体力限制,才缓慢了下来,少年胯部传来的强烈疼痛感,迫使着他加速适应马匹颠簸的节奏,一点一点地坐直了身子。

    缓和一阵后,他开始思考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这些经历,无一不在冲击着他十六年以来形成的世界观:“明明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外出打猎,明明是一个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明明第二天可以开开心心地如约赴宴……”

    “为什么一个踉跄,摔了一跤,胸口就被蓝色手臂扎穿一个大洞,真他丫的痛啊,身后那张蓝色大脸是个什么啊,乌漆麻黑的世界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把那张脸往身体里吸,疼得要命,又冷得要死,还动弹不得,似醒非醒的,那感觉比大白天睡觉时的鬼压床难受一百倍,难道自己是浊体,浊体发挥了作用……老爸是不是忙活了一宿啊?眼袋那么重……蓝色野人又是什么啊?怎么会爆炸?老爸是不是被冰锥的……丫的……”

    “啪!”,禾一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来阻止回忆向他无法接受的事实地带继续蔓延,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不会的……不会的……”

    眼角落下的泪滴,却一颗比一颗大。

    被冰封的这段时间里,禾一虽然失去了行动能力,可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却一五一十地通过眼缝,传递到了脑中。

    即便这些记忆残缺不全,但现在,这些记忆的空白处,却被他异常清楚的双眼,一块又一块地补充和完善着,因为他正凭借那些残存的记忆,踏上了返乡的回程。

    从日出到烈阳高照,除了让马匹休息,禾一并未停歇一刻,他的赶路进程飞快,眼前出现的那堵绵延不绝,高大宏伟,放逐之地与长天北境的人造分界线,人类工程奇迹之一——“世界联合大公墙”,就是最好的佐证。

    敦实而厚重的硬岩墙体,从大地上坚毅拔地而起,无数石块堆砌而成,像是一座座穿着宽大冰衣的高山手牵手,肩并肩联合成的巨脉,就连挂得很高的唯一鸟道都成了禁飞之地,怎能不让禾一望而生畏!

    自他诞生以来,他就被不断地灌输着,大公墙以西和以南的土地,是他们这些“卑贱”和“罪恶”的流放之民的禁地。

    以北的世界,则是冷到能把空气都冻结,甚至接近“死亡零度”的不毛冰原,是让所有生物都闻风丧胆,不敢靠近的死地。

    若有不死裔试图翻越和挑战它们,后果无一例外,尽是惨不忍睹的。

    禾一正直面这堵令人窒息的墙体,他看着手里的木质通行证,手掌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从小就栽种在他心底里的“恐惧”,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催生灌溉,刹那间,竟茁壮成了一株与他等高的“‘大’树”,完全占据了他的脑室,葱葱茏茏;其枝繁叶茂,穿插到了他的每一寸神经末梢,而且与普通植物大相径庭,因为这颗“‘大’树”,正在躁动不安地胡乱作为着。

    从禾一外观表象上来看,就是他的身体多个部位也开始了颤抖,甚至在这天寒地冻中,他的后背还直冒冷汗!

    禾一努力地克制自己,那些助他与恐惧博弈的力量,也从心中不断涌出,尽可能地镇静着那株摇摇晃晃的“‘大’树”,因为他知道,他的家人此时一定是急迫不安地,需要他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身下的马蹄开始向前迈进,马儿听从骑者的指示,即便很难懂得其中缘由,但各种微妙的因素一同让其开始动作,即便举步维艰,也距离墙体越来越近,那般沉重至极的威严和压迫也就更是强烈!

    寒冷的北部世界里。

    一具不死裔的渺小身躯,正挑战着共同浇筑了这堵墙的亿万人次的威压!沉重地让人难以呼吸!

    不一会儿,骏马载着少年来到了墙体下的闸口,闸口边上有一座三层土石堡垒,可见数十位穿着黑袍的牧边人在堡垒附近活动,有的在交谈,有的在切磋……

    只有两位一胖一瘦的牧边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闸口前的石台上。

    随着禾一走近,近端牧边人看清楚了禾一手中的通行证,本着“出去容易,进来难”的原则,他只是简单地问了问禾一是否到墙外去,见长发遮掩一半面孔的少年点了点头,就没再过多盘问,转头示意远端同伴放行。

    胖子收到指示后,用力转动着可以控制沉重铁栅门升降的舵盘……

    禾一骑着黑马,紧贴在铁门前等候,他心想,只要一有足够的空间,他就要飞快地离开此地,因为他现在已经紧张到呼吸不畅,万一出了意外,他害怕再也回不到占冬,再也见不到家人……

    半人高……一人高……眼看着打开的空间,快足以通过关口,黑袍瘦子却突然叫住了禾一,禾一一动不动,在强装镇定。

    实际上,额头已经开始凝结豆大的汗珠,就在他准备强行闯卡时,一件黑色长袍朝他扔来,瘦子好心地说道:“小兄弟辛苦,那边更冷,多注意保暖!”

    原来,外出的牧边人,都可以到各关卡处补给御寒物资,黑袍瘦子看禾一衣着单薄,又一直发抖,才好心给他取来一件长袍。

    可这一举动,吓得禾一没来得及接过长袍,就骑马狂窜,不一会儿的功夫,彻底没了人影。

    留下两位黑袍人满脸疑惑:“啥事儿啊,这么着急……”

    等到大公墙巍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禾一的视野之内,他才缓过神来,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一阵阵寒风席卷下,他的体温持续走低,冷得让他直打哆嗦。

    幸运的是。

    那件把他吓个半死的黑色长袍,居然一直挂在马屁股上没掉,他把长袍往身上一披,寒意随之骤减。

    然后再从胸口的破烂布匹中,掏出一块干粮和一袋饮水,缓缓咽了下去。

    这些食物,是他在清晨醒来时,从小蒙岭的营寨中搜刮而来的,坐下黑马也是在那里的马棚中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