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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母亲,姐姐,别丢下我一个人

    一时左右。

    禾一走到了黑石森林最东部的入口处,一条更为“豁然开朗”的泥石小路,直通森林东南部的占冬。

    少年的心情又变得复杂了起来,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母亲和姐姐,一路上,他一直在低头设想着,无数种他与焦急的家人相遇的场景,每一种都是糟糕透顶的……

    突然,他的注意力被路面上的一些残存脚印吸引,抬头向前望去,这种脚印占满了整条泥石路面!

    路边还侧翻着一辆猎人马车,马匹和老伯骑手的尸体,内脏全无,被拆解地支离破碎!

    禾一心里顿时涌出不详的预感:“难道蓝色野人往占冬去了!?”

    他双腿立刻紧夹马肚,烈马开始在泥石小路上飞奔。

    从黑石森林入口处,到占冬的距离不过三十余里。

    一路上,禾一没有见到过活人,反而是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一些外出劳动者的尸体,死相如同老伯骑手般,都非常惨烈!显然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或者说,同一类人之手!

    尸块已经被严寒的天气冻地邦邦硬,覆满了泥尘和白雪,禾一判断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很可能在一天以上。

    也就是说,在禾一等人遭遇黑石森林事件的同时,很可能另一批规模较大的蓝色野人,已经南下入侵了占冬!

    只是现在,他只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过多久,禾一骑着马匹,赶到了占冬镇口,放眼望去,这个不被允许设防的流放城镇,此时一片死寂,一片狼藉,血腥味侵占了周遭的所有空气。

    为了减少暴露的可能性,禾一把黑马拴在了城口一处隐蔽的树丛中,只身一人,躲躲藏藏地走进了占冬。

    越接近这座小镇,死亡的阴寂感,也越来越浓重……

    禾一躲掩过一处拐角,触目惊心的惨状,让他双目震颤,腿脚发软。

    只见占冬大道上尸横遍野,到处是没有内脏的残破肢体,有的身子被齐整切作两半,有的头颅四分五裂,还有的如禾一先前那般,身体中被插入了蓝皮人的残肢,只不过残肢没有消融的迹象,死者脸上也毫无生气……

    大难临头时,很多受害者都挣扎过,只是看到地面上那些已经豁了口,卷了刃的农具和炊具,就知道他们的反抗没有奏效……

    “占冬”流淌出的血液,在某些低洼处,汇整凝结成固体,好似一块块大小不一的血色地砖,修补满了以往那些破烂有缺的路面……

    禾一现在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但他的嗅觉,听觉也在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的确是发生了……

    他艰难地迈开发软的双腿,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路上,他总会在镇子里看到一些残破又熟悉的头颅,他不经意地把自己的感受过度代入,导致胃里激烈翻涌,喉头异常不适。

    他的嘴里不时干呕,不时又在呼喊着,那一个又一个熟悉的称谓:“小野哥……”,“老三叔……”,“文文姐……”,“小生……”,“红姨……”……

    “为什么会这样啊……”

    禾一不安的情绪,杂乱无章地变化着,突然就从怀疑向愤怒转化:“呕,什么狗屁啊?”“真他妈操蛋!”“呕,真他妈操蛋!”“真的操蛋啊……”

    走了没多久,禾一还活着,意思就是,没有蓝色野人袭击他,他的精神也没有彻底崩坏……

    他很快就看到了位于占冬边缘的那一座——既陌生又熟悉的破烂木屋……

    这里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们父子俩总是会在入冬前修缮木屋,母女俩也会每天把屋子打扫地干干净净……

    虽地处边缘,但这座投入了他们一家精力和爱的庇护所,总会为他们引来旁人的羡慕眼光……

    可现在,还会有人羡慕吗?木门垂吊着一半,早就坏了,瓦片掉了一地……这个破烂不堪的地方,怎么称之为家呢?难道就这样被入侵者肆意地破坏到“体无完肤”了吗?

    禾一朝着残破的“家”走了过去,鼓起勇气推开半掩的破门,父亲制作的木质桌,椅,柜,有的完好,有的散架,决定因素竟是能否挡到入侵者的路……

    母亲最爱的花瓶碎落一地,姐姐上周采回来的野花已凋零枯萎……

    一屋子的凌乱,都在指向和预示着那些禾一最不能接受的可能,但他又感到很短暂的庆幸,因为他没有看到人类的残肢断体混杂其中……

    “母亲,姐姐肯定躲起来了。”他心想。

    可这种本就不存在的侥幸,在他走入了木门已经被彻底破坏的内房后,就立刻弃他而去,他爱的人,一个没留,也全弃他而去了……

    只见禾卓、禾月毫无生气地,被遗置在了内房角落的一片结冰血泊上……

    母亲的死法,如同占冬大部分人那般,胸腹被剖开,内脏被掏空,手背上,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有凸起的迹象,显然是在被剖开腹部时,痛苦挣扎而遗留下的结果……

    姐姐的死法较为少见,腹部被贯穿,内脏残碎地挂在腹腔里,腹腔周围可查见一些蓝色皮肉,再往下处有踩踏痕迹,头颅上半已被捏碎,脑浆四溅周围,只能凭她眼部以下的残余面容困难分辨……

    这堆支离破碎的血肉,可是他一生中最珍爱的人儿啊!!!

    现在,被别人,像废弃物一样,随意地,撕碎了,践踏了,扔在角落……

    少年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度过下一秒,他瘫跪在地,双臂自然垂落,张着嘴巴,大口喘气,任由脑袋往后吊着,如果没有皮肉相连,也早就掉在了地上,滚来滚去,撞来撞去,直到找到一个平衡处,才会停下吧……

    眼泪也不用多说,自然是不会缺席这种场面的,甚至都快要淌干了,是时断时续的……

    下一刻,空白的脑海里,一支长在刀尖上的“黑笔”,极度用力地在他的大脑上镌刻出一幅幅深壑的“悲惨画作”,不断重叠,不断交织,来回着切换,那是母亲和姐姐在遭遇蓝人时求生的模样……

    “外面不安全,她们一定是躲到了内房吧,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捂着嘴巴不敢出声,看着外面到处死人,尖叫,哭喊……她们也害怕,是不是比我现在还忍不住发抖啊,明明她们那么想活下去,为什么没人肯放她们一命,她们已经尽力在躲了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悲惨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大喊着,喊到失声,喊破喉咙,如果有蓝人前来,他是定要跟对方拼个死活的!

    可最绝望的,是整个占冬,此时可能已经没有任何一条生命,能听见他的呼喊了……

    他彻底疯了,疯到不顾自己死活,疯到氧气供应不上脑袋,疯到精神世界进入了虚无,意识飘然离去……

    昏倒……醒来……继续,昏倒……醒来……继续,昏倒……醒来,发现一抹抹蓝色,正由全身毛孔,往外蔓延……

    不一会儿,整具身体已经被蓝色覆盖,母亲和姐姐的血液形成的冰面,也让他看到了自己那张,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色的面孔!

    这种蓝是他一辈子最痛恨的颜色!它夺走了父亲!夺走了母亲!夺走了姐姐!夺走了禾一的所有!

    却又在此时,仿佛幸灾乐祸般地出现,好像它还想再看看,从这个悲惨至极的少年身上,还能不能再发掘点其他残料供它笑话。

    “操你丫的!”疯子少年早就巴不得与这蓝色决一死战,即便这片蓝色就是他自己,他也不打算放过……

    所以他锋利的指甲,由脸部最先,不断地划烂自己的皮肤,双手撕扯着身体上“藕断丝连”的蓝色皮肉,大块大块的蓝色皮肉,从他的身体上被剥落,直到他看见那些皮肤彻底没了蓝色,剩下的是肌肉组织红……

    才肯善罢甘休!

    这样一来,直接导致鲜血由滴转泵,疯子禾一在彻底把自己折磨到体无完肤后,猛然地砸倒在血泊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