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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占冬老渔人

    没过多久,禾一他们就与行众会合,眼看小小还活着,头发乱糟糟,身上灰扑扑,双眼红肿,泪痕在细嫩的小脸蛋上格外明显,多么可怜的小孩啊,那些一开始斥责和排挤她的人,内心深感愧疚。

    禾一把自己在大夜镇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杨烈,老爷子认为,他们应该加快速度,以免那些刚苏醒的蓝人赶上。

    至于补给问题,由于失去了满载物资的第三架板车,第一架上的食物又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一共有推拉两架板车的人,需要共享一架的物资。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人均可分配食物打了个半折,从时间上来看,只够支撑四天了。

    至于所剩路程,如果顺利的话,也至少还要六七天。

    原本充足的食物,现在却成了一大危机,又不能冒险进大夜镇补给,只能卸掉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随行品,然后对食物进行“不充足”分配,所有人都要伴着饥饿上路,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紧张的赶路,在极北地带的刺骨风雪吹袭中,已过了两日。

    可能是因为之前亡命奔走留下的隐疾,有两位老人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身染恶劣风寒,别说正常的行走了,就是连呼吸都出现了困难。

    为了不拖累大家,两人只拿了几张饼子,就坚决地走进了沿路的山林,说是去碰碰运气,实际上,谁都知道,他们已经在等待着死亡了……

    原本队内的三位老人,现在只剩下了杨烈,杨烈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每说一句话,都要咳上半天。

    这行人,这镇人,也算是给北地“献祭”了不少条人命,但老天爷好像始终都不满足,暴风裹挟着冰雪,丝毫不留情面,每时每刻都对他们怒吼和咆哮着,越往北走,人就变得越渺小脆弱,像是地上的小草,凌冽狂风一过,腰杆都被吹折,再也挺不起来……

    直到第八天,奄奄一息的杨烈还在苦苦支撑,他一直是昏沉的,一天中最多能醒来三五次,每次确定了行进方向无误后,就失去了意识,再度陷入昏迷……

    这天下午,行众翻过了一座山头,山脚之下,一条比五个成年男子手脚相连还要宽上些许的大河,拦路南流,出乎了杨烈的预料。

    他还记得,年轻时,这里明明是一片冰原坦途……

    “是啊,五十年了,年轻小伙脸上添了一道道皱纹,头发都从黝黑变成花白了,山川也会变的,也会变的……”老头子只喃喃自言了几句,向河对岸指了指,就又昏迷了过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他们心里很清楚,老爷子的意思,是要渡河。

    只是等他们走到河边,发现泛蓝的河水正在肆意奔流,激起朵朵白色浪花,深浅肉眼难测,表面流速看起来很是湍急,别说两架板车了,就连自身渡过都成了问题……

    河水冲走、身体失温、淹没溺死……哪一个不是要人命的风险。

    可如果此时回头,先别管蓝人是否还追在屁股之后,反正粮食是肯定不够了,难不成像之前两位老人一样,进到山林,碰碰运气?别骗自己了,这般北地,方圆百里内,山地都光秃秃的,灌木都见不到一棵,哪有什么吃的,只能等死……

    横亘面前的奔腾河流,吓地多数人望而却步,他们内心有了质疑的声音: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或者,就不该冒这个险?或许呆在占冬附近的山林里苟活度日更为明智?也不知道那几个没有跟来的,怎么样了?

    当然,也有少数的例外,满心决绝的禾一就是其中之一,他牵着黑子,带着小小沿河南行,他们在寻找着,是否有一处幸运地,水深只及膝盖左右,水流也很是平缓,能让大家安然渡河。

    可结果是不尽人意的,沿河往下十里内,没有出现过他所期待的一点模样……

    向北探索的另外两位中年男子,也是一无所获,水势不变……

    折腾了半天,天色渐晚,可能太阳也不喜欢这里的寒冷,冬季时节,它总是早早地“下岗”,没了光明,最佳渡河点的寻找,更是无望。

    众人只能保存体力,沿河驻扎,就在河边找了一块巨岩,躲在其后,还把两架板车靠在左右,扯上些宽布遮挡,点燃一簇最后一夜的炭火,紧紧围拢取暖……

    一夜无言,因为都知道身体能量的可贵,却有呜咽声……风雪在呜咽着……女人也在呜咽着……

    没人管她,让她哭会儿吧,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了……

    在这种困境之下,心态消极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其实现实远比他们想象中要乐观得多。

    因为直到翌日破晓,至少大家都还活着。

    年纪最大的杨烈醒地最早,他今日一改疲态,像是年轻了三十多岁,像是打了鸡血,充满了能量,睁开眼睛,就起身朝着河岸走去,打直了腰杆,伸长脖子,踮脚眺望了一眼河面,又回头取来一捆绳子,将一头缠在自己腰盘,一头挂在岸边,没有任何犹豫,就跳入河中!拉着绳子往河对岸走去!

    等到禾一被人叫醒,已有三五人在河边围观,忧心如焚地看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矮小老头,在同样是遍布白色浪花的河水中,艰难地前行着,水浪都激荡过了他的头顶!

    真是难以分辨,他是否被冲走了?

    没人随之下河,因为在之前,老人早就拍着胸脯,回首的眉眼间尽是坚毅风采,中气十足地对他们喊过:“小辈们!站那儿别动!眼睛也别眨!看看老夫是怎么弄潮的!学好咯!只教一次!”

    一醒过来,都在河边驻足观望了。

    杨烈每次踉跄,都惊地他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可他好比战船上那一面迎风飞扬的旗帜,任海浪汹涌!任暴风怒号!也绝不萎靡!

    他有时会东倒西歪,有时会前仰后合,但他足下始终不曾松懈,这一刻,他又变成了船锚,扎入水底,很是稳固!下一刻,他移动灵活,又成一条鱼儿,最懂水流节奏,与之共舞!他总是屹立不倒!总是能浮出水面!

    占冬老渔人的看家本领,是能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深折服的!

    在他们的目瞪口呆间,老渔人已经爬上了河的对岸,一条安全的行进路线,就被绳子标记了出来,杨烈朝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可通过,才耗尽气力地瘫坐在地上,嘴里呼出阵阵白气,气喘吁吁地看着众人渡河。

    一位,两位,三位……

    受到杨烈鼓舞的众人,内心充满了热血,即便冰河再刺骨冻人,也使之难凉,他们不再惧怕!拉着固定好的绳索朝对岸走去。

    寒风还没吹过几阵,第一位年轻人就顺利登陆,他满心欢喜,想要给他们的“领袖”一句真挚的夸赞,譬如,“还好当时跟您来了”之类的话。

    可他却发现,老渔人脱离了河水,就像条死了的鱼,一动不动,胡子眉毛都结满了冰碴,脸面微蓝,鼻腔没有了白气,他再无了生机……

    冻僵了的手指还向西北方指着,他兑现了他的承诺,双眼也还顽强地睁着,好像要看到所有人都安全渡河了才肯瞑目……

    男子潸然泪下,纵然是冰天雪地中,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的热泪,是杨烈“煮沸”的,现在都还给他,希望能暖暖他……

    等大家渡过了河,无一不对眼前的冰人肃然起敬。

    他们把杨烈推入河中,一是不想让他落入蓝人之手,二是老渔人也应该要回家了,河流自北向南而流,那正是来时的方向,占冬的方向,如果不是为了他们,老头儿应该是不想离开那片土地的,哪怕与蓝人在占冬死战,至少也是生他养他的故土,他的家人也在那儿……

    所以,就让这河流载他一程,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