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认识
楼高二人吃完饭并没有立刻离开，还是坐在位置上闲聊天，陆陆续续食堂里的人也多了起来，楼夜观忽然问道：“高琛，外头对青城私的评价可今天我看到的不太一样啊，不是说这里遍地关系户吗？”
高琛轻笑道：“不至于吧，你那个说法还是有些夸张了，本来就是私人医院，出资方塞几个自己那边的人来这里图个清闲也很正常，这里也不以医疗水平见长，本质做的是服务”
表面上青城私的疗养中心是作为医院的一部分，但事实上，医院作为后来新建的部分，在很多时候完全可以和疗养中心分开来看，甚至可以将其视为对于疗养中心在诊疗医技方面的一种补充和完善。此外，那些所谓的富家关系户，在青城私确实不少，但他们不过也是在一些不太重要的岗位上，院方又怎么会把那些脑不聪明心不慧，还被人伺候惯了的扯过来做服务的活呢？那不是砸招牌吗？
楼夜观看着高琛时不时就往食堂门口的方向扫几眼，话虽然是在和自己说，但目光总是在食堂各个角落飘过，他们这也坐了够久的，但高琛一副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楼夜观稍微一细想就明白高琛在做什么，他起身穿上外套问道：“要不换个位置等，这角落里视野不行，高敏来了你说不定也看不到”
“不会，我”，高琛脱口而出后又停顿住了，话哽在喉咙，他该说什么呢，说这个位置正好，他每次都坐在这里吃饭，既可以看到高敏进来又不会让自己被注意到，还是说自己这段时间只要有空就跑过来，月子中心不怎么去，倒是总在住院部转来转去，连高敏在这里大致的行动路线都摸清楚了，她差不多就是这个点会和秋鹤他们一块来食堂的……
楼夜观追问道：“我什么？话别说一半”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到点人都过来吃饭了，我们坐着占了空位也不好”，高琛说着便往外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两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着，一路穿花绕树，倒也看了不少好风景，斜阳落在高琛的脸上，把那份平静面容下的怅惘显现出来。
“没和高敏说上话吗？”楼夜观冷不丁地开口。
“……上回和敏敏闹得有点不愉快，就一直没再联系”
“那你就只是借着月子中心的由头来，然后眼巴巴地干看着？”
“来了当然是为着能和敏敏多沟通几句的，但是”，高琛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尽管是做了几十年的朋友，楼夜观还是无法准确的从高琛脸上读懂他真实的心情，就像现在这样，说着不如意的事连眉毛也不皱一下。
“唉，我是同情你高琛，真的，在你身上我完全理解了人的困境是不同的这话的意思，你活到现在最想做到的事情，但因为对象是你就好像永远也无法达成了”
楼夜观的语气轻快，听得高琛心凉。
灰色沃尔沃驶离没多久，高敏便和方原秋鹤一块到了食堂，下午高敏跟着休整好了的古新城一起先是查了趟房又接着临时加了一台手术，所以比平常晚了些来吃饭，秋鹤也是最近在和房副主任一起代表院方负责一些月子中心的工作，到了这个点才空下来，至于方原就纯粹是要等着她们俩饭搭子而已。
“古医生呢？我中午还跟她碰上了”，方原没见着古新城的身影便问道。
“她在科室补觉，叫我们给她带”，秋鹤一边给自己打饭菜一边又往打包盒里夹点古新城平常爱吃的几样。
“她这是秋乏了吧，中午就说是要回公寓睡觉”，方原想着自己最近也是时感困倦。
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后边吃边聊，也可以说是方原一个人在不停输出，高敏秋鹤只是单纯的在回应，自从和方原认识后，高敏这种自觉话多的人都感觉方原也太能说了，只要他们几个碰着面，就算不是方原起的话头那也是他叭叭一通说，本来初印象是高个爽朗大帅哥的，虽然有时候稍有点小自恋，但这再加上碎嘴子，一整个形象大减分啊，可换个角度来看，高敏又很佩服方原怎么能知道青城私每天那么多的大事小情，这对于自己这种喜欢听故事和八卦爱好者来说也是一种福音了。
“高敏，你和楼夜观熟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楼夜观？方医生你问他干嘛”，高敏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梅菜扣肉，满口油香软滑，“我跟他算不上熟，他是我哥的朋友，我没上大学的时候和他见得多，这几年就没怎么接触了”，高敏都记不起来上次见面具体是什么时候了。
“那他也跟你哥高琛似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那一款？”
高敏立马摇头，“完全不是，虽然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但绝对不是什么温柔和善的人，反正讲话做事挺直接的，看着就是很聪明、心眼多的”，高敏咬着筷子回忆着楼夜观给自己的感觉，“我哥以前好像说过他是个很自我的人，当然我觉得他人其实还挺好的，实话说，比起我哥，我更乐意和他聊聊天，讲话都是直来直去，还挺轻松的，而且我每年过生日他都还给我送礼物呢”
她还是很惊讶楼夜观居然能记得每年给自己送生日礼物，都不用经过大哥，以前在家住的时候他就直接给到自己手上，后来就直接寄到大学里，莫名的，让她感觉到一种朋友间的默契和善意。
“那你对他评价不错啊”，秋鹤笑盈盈地看着高敏，
高敏点点头又摇头起来：“但他上回搞得我和方医生被误会在谈恋爱这个事就很莫名其妙，他这是在造我的谣”，后面半句高敏自然是带着玩笑的意思了，“不过方医生你为什么问他啊？”
“古医生和我说楼夜观今天来咱们这了”
“真的吗？他来这里干嘛？”，高敏对此很是不解，怎么大家最近都往青城私跑。
“谁知道呢，总不会跟你哥一样拿个小月子中心当幌子三天两头的来咱们医院”，方原说着便伸长脖子往高琛常坐着的地方瞅，
“话说今天没看见高琛啊”，秋鹤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没有高琛的身影，
“这多好，说不定我哥他和楼夜观在一块聊他们的呢”，高敏肯定是很乐意自己不用和高琛同处一个环境的。
高琛这段时间每次来青城私高敏都是第一个知道的，真的，高敏并不情愿把这形容成什么兄妹之间的心灵感应，但她就是能知道高琛是不是在附近，她对那种被大哥默默注视的目光太过熟悉，十几年了，不变的是她的无视和他的沉默，也许这样也很好，只要不到她面前，只要他们不用开口，这样阻止交流的开始就能避免争吵的发生。
夜晚12：00，高家，
从青城私回来后，高琛就在公司处理手头上剩下的工作，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经关灯休息了，他轻手轻脚地回房洗漱，收拾好一切后再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合上笔记本的那一刻，一整天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的席卷全身，因为总是跑去青城私，高琛也必不可免的积压了一定量的待办事项，当然这种程度的熬夜他也已经习惯了。
高琛关上台灯，卧室陷入黑暗，这让他更能感受到身体各个部位的乏累，尤其是眼皮难以抗衡地垂下，但他却始终没有困意，安静无声中，他潜意识里一瞬冒出的想法逐渐清晰——他有些后悔了，后悔把敏敏送到青城私那里了。
这几天他不断放大这个念头，又在下一秒进行驳斥，反反复复没有定论，也许这就是他今天话每每说到一半就哽住的原因吧。他看着敏敏和秋鹤方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论做什么都是带着笑的，他们凑在一块一刻不停地有天聊，高琛第一是时间竟然觉得那些场景对自己来说充满了虚假，敏敏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生动的表情呢，她怎么有那么多的话可以和同事们说呢？在家的时候，面对自己和父母的时候，她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的寡言和默然，整日的闭门不出、回避交流，那些构成高琛记忆中灰色部分的画面如今一下子焕彩起来，这怎么能叫他觉得真实？
而自己，总是远远的在一旁注视着，他的心情随着敏敏的欢笑变得明媚，他肯定着自己做的决定，他由衷希望看到敏敏在这里快乐自在，这是他能为敏敏做的最重要的，可是，一定只能这样吗？一定要脱离掉这个家吗？他好奇着敏敏和秋鹤方原之间谈笑的内容，他想知道什么能让敏敏觉得有意思，是什么样的话题能吸引她，是她感兴趣的，他也想知道敏敏看着自己眼睛说话时的感觉，那种属于兄妹之间的温情也好，一个四口之家的其乐融融也罢，他连想象都做不到。
把亲情矛盾当成工作问题一样去处理并不是高琛愿意去做的，可摆在他眼前的事实就是他不想破坏敏敏的现状却担忧她越是满意青城私，越是和这里的环境、人事相处的融洽就离这个家越远，他要用距离冷却争吵而不是切断联系，这和他最终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楼夜观的声音回响在高琛耳边，忽然，他居然觉得楼夜观所说和那天秋鹤的一番言语是相同的意思——是他这个人的问题。高琛一时又记起了秋鹤当时绵里藏针的态度，但更多的是敏敏和她在一块亲密无间的样子，是的，高琛承认当局者迷，他这些年再怎么想办法去努力改善和敏敏的关系都没有任何效果，他需要寻求他人的建议和帮助，而秋鹤确实是他所能能接触到的范围内和敏敏相处最舒服的人，所以他得好好解决秋鹤对自己那份暗藏的不友善。
秋鹤，高琛对这个名字的认知除了知道她和秋山制药的关系以外，他确定自己和秋鹤并无任何交集，那为什么自己会对那次的笑脸有着莫名的熟悉感，这一定有原因，他们一定见过面。高琛开始搜寻自己以前的记忆，他肯定秋鹤绝不是在工作场合中认识的，那也许就是更早之前，在学生时代？
高琛点开灯，把伸缩梯摆在书架旁，他站上去摸索着拿下一个积满灰尘的纸箱，里边装的是他大学和中学时的毕业相册，他此刻有些庆幸自己还好有个定期收纳的习惯。虽然一本本从头到尾地翻看很没效率，但高琛现在也只能逐个辨认，看着一些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已经是相当陌生的面孔，高琛才有种已经过去十几年的感受。
连续的翻页声和这个寂静深夜达成了完美的和谐，而沙沙声终于迎来了停止的一刻，高琛看了眼照片又对照着名字，
“是她啊……怎么会连名字都变了”
应该说好在秋鹤五官没有大改，否则高琛怎么也无法把这张眼眶深陷，眼底青灰，满脸阴郁的面容和现在的样子联系起来，整个人的气息几乎是两种极端。
几排学生中间，她是唯一没有笑的那个，嘴角更是肉眼可见的向下，她一定是不开心的，甚至还带着怨怼和生气，那双眼睛充斥着复杂的消极情绪，也唤起了高琛那段让他现在还有深刻印象的回忆，那段时间的接触是高琛时至今日极少感觉到不舒心的一次。
他不会说自己活到现在从不与人交恶，也不会说自己能让认识自己的所有人都觉得满意，但是头一次，一个人对自己能有那么直白明显的不满和讨厌，更何况那会他还是个高中生，根本不会和不在同一年级的人有什么利益矛盾，所以秋鹤当时为什么没有缘由的……
高琛熄灯躺在床上，思绪万千，虽说过去很久了，可他十八岁的一两个夜晚也因为那些冷冰冰还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弄得辗转难眠，就像现在一样。
高琛轻笑道：“不至于吧，你那个说法还是有些夸张了，本来就是私人医院，出资方塞几个自己那边的人来这里图个清闲也很正常，这里也不以医疗水平见长，本质做的是服务”
表面上青城私的疗养中心是作为医院的一部分，但事实上，医院作为后来新建的部分，在很多时候完全可以和疗养中心分开来看，甚至可以将其视为对于疗养中心在诊疗医技方面的一种补充和完善。此外，那些所谓的富家关系户，在青城私确实不少，但他们不过也是在一些不太重要的岗位上，院方又怎么会把那些脑不聪明心不慧，还被人伺候惯了的扯过来做服务的活呢？那不是砸招牌吗？
楼夜观看着高琛时不时就往食堂门口的方向扫几眼，话虽然是在和自己说，但目光总是在食堂各个角落飘过，他们这也坐了够久的，但高琛一副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楼夜观稍微一细想就明白高琛在做什么，他起身穿上外套问道：“要不换个位置等，这角落里视野不行，高敏来了你说不定也看不到”
“不会，我”，高琛脱口而出后又停顿住了，话哽在喉咙，他该说什么呢，说这个位置正好，他每次都坐在这里吃饭，既可以看到高敏进来又不会让自己被注意到，还是说自己这段时间只要有空就跑过来，月子中心不怎么去，倒是总在住院部转来转去，连高敏在这里大致的行动路线都摸清楚了，她差不多就是这个点会和秋鹤他们一块来食堂的……
楼夜观追问道：“我什么？话别说一半”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到点人都过来吃饭了，我们坐着占了空位也不好”，高琛说着便往外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两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着，一路穿花绕树，倒也看了不少好风景，斜阳落在高琛的脸上，把那份平静面容下的怅惘显现出来。
“没和高敏说上话吗？”楼夜观冷不丁地开口。
“……上回和敏敏闹得有点不愉快，就一直没再联系”
“那你就只是借着月子中心的由头来，然后眼巴巴地干看着？”
“来了当然是为着能和敏敏多沟通几句的，但是”，高琛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尽管是做了几十年的朋友，楼夜观还是无法准确的从高琛脸上读懂他真实的心情，就像现在这样，说着不如意的事连眉毛也不皱一下。
“唉，我是同情你高琛，真的，在你身上我完全理解了人的困境是不同的这话的意思，你活到现在最想做到的事情，但因为对象是你就好像永远也无法达成了”
楼夜观的语气轻快，听得高琛心凉。
灰色沃尔沃驶离没多久，高敏便和方原秋鹤一块到了食堂，下午高敏跟着休整好了的古新城一起先是查了趟房又接着临时加了一台手术，所以比平常晚了些来吃饭，秋鹤也是最近在和房副主任一起代表院方负责一些月子中心的工作，到了这个点才空下来，至于方原就纯粹是要等着她们俩饭搭子而已。
“古医生呢？我中午还跟她碰上了”，方原没见着古新城的身影便问道。
“她在科室补觉，叫我们给她带”，秋鹤一边给自己打饭菜一边又往打包盒里夹点古新城平常爱吃的几样。
“她这是秋乏了吧，中午就说是要回公寓睡觉”，方原想着自己最近也是时感困倦。
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后边吃边聊，也可以说是方原一个人在不停输出，高敏秋鹤只是单纯的在回应，自从和方原认识后，高敏这种自觉话多的人都感觉方原也太能说了，只要他们几个碰着面，就算不是方原起的话头那也是他叭叭一通说，本来初印象是高个爽朗大帅哥的，虽然有时候稍有点小自恋，但这再加上碎嘴子，一整个形象大减分啊，可换个角度来看，高敏又很佩服方原怎么能知道青城私每天那么多的大事小情，这对于自己这种喜欢听故事和八卦爱好者来说也是一种福音了。
“高敏，你和楼夜观熟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楼夜观？方医生你问他干嘛”，高敏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梅菜扣肉，满口油香软滑，“我跟他算不上熟，他是我哥的朋友，我没上大学的时候和他见得多，这几年就没怎么接触了”，高敏都记不起来上次见面具体是什么时候了。
“那他也跟你哥高琛似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那一款？”
高敏立马摇头，“完全不是，虽然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但绝对不是什么温柔和善的人，反正讲话做事挺直接的，看着就是很聪明、心眼多的”，高敏咬着筷子回忆着楼夜观给自己的感觉，“我哥以前好像说过他是个很自我的人，当然我觉得他人其实还挺好的，实话说，比起我哥，我更乐意和他聊聊天，讲话都是直来直去，还挺轻松的，而且我每年过生日他都还给我送礼物呢”
她还是很惊讶楼夜观居然能记得每年给自己送生日礼物，都不用经过大哥，以前在家住的时候他就直接给到自己手上，后来就直接寄到大学里，莫名的，让她感觉到一种朋友间的默契和善意。
“那你对他评价不错啊”，秋鹤笑盈盈地看着高敏，
高敏点点头又摇头起来：“但他上回搞得我和方医生被误会在谈恋爱这个事就很莫名其妙，他这是在造我的谣”，后面半句高敏自然是带着玩笑的意思了，“不过方医生你为什么问他啊？”
“古医生和我说楼夜观今天来咱们这了”
“真的吗？他来这里干嘛？”，高敏对此很是不解，怎么大家最近都往青城私跑。
“谁知道呢，总不会跟你哥一样拿个小月子中心当幌子三天两头的来咱们医院”，方原说着便伸长脖子往高琛常坐着的地方瞅，
“话说今天没看见高琛啊”，秋鹤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没有高琛的身影，
“这多好，说不定我哥他和楼夜观在一块聊他们的呢”，高敏肯定是很乐意自己不用和高琛同处一个环境的。
高琛这段时间每次来青城私高敏都是第一个知道的，真的，高敏并不情愿把这形容成什么兄妹之间的心灵感应，但她就是能知道高琛是不是在附近，她对那种被大哥默默注视的目光太过熟悉，十几年了，不变的是她的无视和他的沉默，也许这样也很好，只要不到她面前，只要他们不用开口，这样阻止交流的开始就能避免争吵的发生。
夜晚12：00，高家，
从青城私回来后，高琛就在公司处理手头上剩下的工作，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经关灯休息了，他轻手轻脚地回房洗漱，收拾好一切后再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合上笔记本的那一刻，一整天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的席卷全身，因为总是跑去青城私，高琛也必不可免的积压了一定量的待办事项，当然这种程度的熬夜他也已经习惯了。
高琛关上台灯，卧室陷入黑暗，这让他更能感受到身体各个部位的乏累，尤其是眼皮难以抗衡地垂下，但他却始终没有困意，安静无声中，他潜意识里一瞬冒出的想法逐渐清晰——他有些后悔了，后悔把敏敏送到青城私那里了。
这几天他不断放大这个念头，又在下一秒进行驳斥，反反复复没有定论，也许这就是他今天话每每说到一半就哽住的原因吧。他看着敏敏和秋鹤方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论做什么都是带着笑的，他们凑在一块一刻不停地有天聊，高琛第一是时间竟然觉得那些场景对自己来说充满了虚假，敏敏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生动的表情呢，她怎么有那么多的话可以和同事们说呢？在家的时候，面对自己和父母的时候，她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的寡言和默然，整日的闭门不出、回避交流，那些构成高琛记忆中灰色部分的画面如今一下子焕彩起来，这怎么能叫他觉得真实？
而自己，总是远远的在一旁注视着，他的心情随着敏敏的欢笑变得明媚，他肯定着自己做的决定，他由衷希望看到敏敏在这里快乐自在，这是他能为敏敏做的最重要的，可是，一定只能这样吗？一定要脱离掉这个家吗？他好奇着敏敏和秋鹤方原之间谈笑的内容，他想知道什么能让敏敏觉得有意思，是什么样的话题能吸引她，是她感兴趣的，他也想知道敏敏看着自己眼睛说话时的感觉，那种属于兄妹之间的温情也好，一个四口之家的其乐融融也罢，他连想象都做不到。
把亲情矛盾当成工作问题一样去处理并不是高琛愿意去做的，可摆在他眼前的事实就是他不想破坏敏敏的现状却担忧她越是满意青城私，越是和这里的环境、人事相处的融洽就离这个家越远，他要用距离冷却争吵而不是切断联系，这和他最终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楼夜观的声音回响在高琛耳边，忽然，他居然觉得楼夜观所说和那天秋鹤的一番言语是相同的意思——是他这个人的问题。高琛一时又记起了秋鹤当时绵里藏针的态度，但更多的是敏敏和她在一块亲密无间的样子，是的，高琛承认当局者迷，他这些年再怎么想办法去努力改善和敏敏的关系都没有任何效果，他需要寻求他人的建议和帮助，而秋鹤确实是他所能能接触到的范围内和敏敏相处最舒服的人，所以他得好好解决秋鹤对自己那份暗藏的不友善。
秋鹤，高琛对这个名字的认知除了知道她和秋山制药的关系以外，他确定自己和秋鹤并无任何交集，那为什么自己会对那次的笑脸有着莫名的熟悉感，这一定有原因，他们一定见过面。高琛开始搜寻自己以前的记忆，他肯定秋鹤绝不是在工作场合中认识的，那也许就是更早之前，在学生时代？
高琛点开灯，把伸缩梯摆在书架旁，他站上去摸索着拿下一个积满灰尘的纸箱，里边装的是他大学和中学时的毕业相册，他此刻有些庆幸自己还好有个定期收纳的习惯。虽然一本本从头到尾地翻看很没效率，但高琛现在也只能逐个辨认，看着一些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已经是相当陌生的面孔，高琛才有种已经过去十几年的感受。
连续的翻页声和这个寂静深夜达成了完美的和谐，而沙沙声终于迎来了停止的一刻，高琛看了眼照片又对照着名字，
“是她啊……怎么会连名字都变了”
应该说好在秋鹤五官没有大改，否则高琛怎么也无法把这张眼眶深陷，眼底青灰，满脸阴郁的面容和现在的样子联系起来，整个人的气息几乎是两种极端。
几排学生中间，她是唯一没有笑的那个，嘴角更是肉眼可见的向下，她一定是不开心的，甚至还带着怨怼和生气，那双眼睛充斥着复杂的消极情绪，也唤起了高琛那段让他现在还有深刻印象的回忆，那段时间的接触是高琛时至今日极少感觉到不舒心的一次。
他不会说自己活到现在从不与人交恶，也不会说自己能让认识自己的所有人都觉得满意，但是头一次，一个人对自己能有那么直白明显的不满和讨厌，更何况那会他还是个高中生，根本不会和不在同一年级的人有什么利益矛盾，所以秋鹤当时为什么没有缘由的……
高琛熄灯躺在床上，思绪万千，虽说过去很久了，可他十八岁的一两个夜晚也因为那些冷冰冰还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弄得辗转难眠，就像现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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