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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伯伦

    天地俱静

    荒凉的大地上吹拂过如刀的烈风,几千公里的平原都见不到一株新绿,废土世界惨白的脊背上坐落着无名的王国遗址。

    单调的铁色在天地间蔓延,一直到天边的尽头而去。

    这里,只有钢铁的残骸。

    无数条铁龙般的轨道自恢弘的城市中心铺设出去,像是巨人的心脏与血管,为曾经的庞大帝国输送源源不断的氧气和血。

    但尘埃早已为她染上一层纱衣,时光为她镀上了一袭名为遗弃的宁静,铁灰色的城邦默不作声,她已是人类文明的衣冠坟冢。

    伊亚洛丝想,如果在那座城市的街道中抬起头,天空和地平线一定会是锯齿状的模样。

    他想,在很多年前,一定有很多人争先恐后的来到这座城。

    他想,末日来临的那一天,一定也有很多人脚踏同类的头颅,想要离开这座城。

    这座...

    被几百枚洲际导弹血洗的城。

    伊亚洛丝眺望那城市中无数的坑洼,几百年过去了,那些剧烈爆炸后引起的地下坍塌仍然一如当年,骇人而恐怖。

    凌空断裂的地下层板层层叠叠,像是孩子们随手推倒的积木,又宛如她被切开的白骨截面,深浅交错,暴露出她的伤痕。

    恰似旧约的圣经中,那遭到上帝以雷电和火海惩罚的城,罪恶的城。

    仿佛有神的天使在他耳边轻吟:

    “欢迎来到希伯伦,已毁灭的希伯伦。”

    寒冷的日光破开云层,洒下斑斑点点的光,照亮了她的尸首与残肢断臂。

    伊亚洛丝打了个抖,不自觉的。

    希伯伦,旧世界中的新君士坦丁堡,遭到蛮族人征服的君士坦丁堡。

    冥冥之中,神的丝线束缚住了他的心脏。

    祂说——

    『让那该相遇的相遇,该相爱的相爱,该离别的离别。』

    『巴别塔早已倾倒,就让那亵渎,成为你们的镣铐与罚。』

    铁色的荒芜席卷旅人的目光,将那目光洗的一片澄澈。

    “我听说这世界上有一种生命,它永远也不会死去,它的灵将从腐朽的白骨间复苏,带起人世间所有的狂乱,向铁铸的军团发出咆哮。”垂死的少女在夕阳下奄奄一息的轻轻说道。

    “它并不是一种生命,芙蕾梅。”少女为左轮上膛,在掩体后探望“更准确的说,那是一个组织,人类文明结束后一直负隅抵抗军团的组织,由亡灵、人造人、克隆人、反叛的人工智能组成。”

    “它叫什么名字?”

    “敕令骑士团。”少女从掩体后伸出枪口,一枪点爆了一个四处搜索目标的人形自走士兵“人类最后的敕令骑士团。”

    “你想加入他们么?”铺天盖地的火箭雨向她们袭来,少女将左轮收回枪套,猛地抱起另一名额头上满是血液的女孩,连滚带爬的跑向下一个掩体。“那你要活下来啊,活下去,芙蕾梅!我们要逃出这个该死的地方啊!”

    “放我下来...”芙蕾梅剧烈的咳嗽,殷红的血迹沾上少女的肩膀,她虚弱地看着二人背后铺天盖地的治安型自走士兵,满是绝望的神色。

    “它们还有很多泰坦在附近游荡...我无法走下去了,我的肺已经被打穿了...放我下来吧...”

    “闭嘴!”少女烦躁的大吼,抽出左轮用枪柄狠狠砸在面前突然从拐角闪过的铁士兵,耳朵里传进无数骇人的枪炮部署上膛声,四面八方。

    她知道所谓的宿命就要来了,无所谓挣扎无所谓反抗,强硬而无可回避的宿命。

    她们就要死了。

    少女死死地咬着牙,不甘的继续逃窜,她一直是个不认命的女孩啊,从被制造出的那一天起。

    落日时分的熏红海潮洗过她们二人的头顶,化作废墟的城中天穹狭隘无比,少女抱着怀里的女孩,跑到一处十字路口,站在原地。

    无数早已预瞄好的炮口长枪架住了他们,军团的泰坦屹立在街道的大地上,恰如草原上的猎人们围捕逃命的豚鼠,当豚鼠钻出最后一个洞口,那便是猎犬的爪牙摁死他们的时候。

    “真讨厌啊。”少女深深呼吸一口气,举起颤抖的手,用左轮瞄准了无数架泰坦机甲任意的一颗头颅。

    “波洛娜,我听说这世界上有一种生命,它永远也不会死去...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今天和你说起这个事么?”被背在身后,满脸是血的女孩笑了“因为我终于有保护你的力量啦...你知道么?其实它们一直在看着我们,看着我们是否勇敢,是否有加入它们的资格。”

    被唤作波洛娜的女孩呆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剧痛从脑后炸开,一直虚弱到动弹不得的女孩骤然发力,用额头狠狠撞击,毫无防备的波洛娜松开了手,左轮脱手而出。

    中枢神经麻痹的痛感蔓延全身,她在失去声音的视野里大声嘶吼,双手胡乱的挥舞,拼命的去抓那个忽然勇敢起来的,笑容温柔的女孩。

    芙蕾梅抓住凌空掉落的左轮,摁压击锤,上膛。

    她在一片燃烧般的夕阳里回过头,站定了,露出半张美的惊心动魄的侧脸,微笑着:

    “再见,波洛娜。”

    大口径黄铜子弹撕裂了她的头部,雾状的电火花闪烁,波洛娜的瞳孔骤然放大,她怒吼着说不不不不不不,心底的勇敢和不甘如退潮的水一般散去。

    她怎么就死了?

    她...死了?

    她们不是还要离开这个叫希伯伦的鬼地方去看一看海么?她们要在沙滩上玩水的啊,她们要找一艘有风帆的大船,乘着温暖的太阳,一直一直不停不停地开进大海深处——

    波洛娜绝望的痛哭,浩瀚的冲击波自芙蕾梅的身躯凝结成圆,在一次呼吸的瞬间,圆形坍塌扩张,以半座希伯来的为规模的EMP冲击爆发,芙蕾梅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埋入了可怕的电磁炸弹,机械生命终结时,引爆程序自动开启。

    雪花状的乱流立刻覆盖了波洛娜的视觉系统,她无法抵抗的瘫痪在地,全身的电气设备和电子系统立刻失灵。

    电磁脉冲的冲击波甚至影响到了城外的泰坦废墟,无数本已作为尸骸的钢铁躯壳发出悲鸣般的噪音。

    而在神的白袍下,炽天使拔出了它熊熊燃烧的长剑。

    “这里是麻雀长矛混合编队,目视电磁脉冲横波冲击,『诱饵』已经引爆,机载挂载状态3-3-1,请求开始任务。”

    “管制者三号收到,希伯伦方面第三敕令斥候小组开始攻击,火力打击所有军团目标!掩护骑士登录!”

    “收到!”

    一分钟后,形成编队的su22M4攻击机从高空呼啸着俯冲,旧日的俄联邦雄鹰冲出云层,数量惊人的航空炸弹从天空落下,层层叠叠的爆炸和火光顷刻间覆盖了街道,每一寸站立着军团泰坦和人形自走士兵都被拖入地狱般的火海,已是废墟的街道再次损毁。

    但这还不是结束,结束投掷航弹的对地攻击机拉起机头,迅速爬升一段距离,而后再次折返回来,漆黑的火箭巢和机炮一齐怒吼着喷出火舌,彻底集火结束了军团数架无人泰坦的生命,本可抵抗几百毫米穿深穿甲弹的装甲被打成了蜂窝一般的废铁。

    “完成打击,请求脱离,请求脱离!”

    “批准!立刻脱离!”

    结成编队的六架攻击机完成任务后立刻抛弃挂载,抛出大量热诱箔条进入低空,在及其危险的近地距离下脱离战场。

    庞大的四发引擎运输机在攻击机的上方掠过,露出洁白的机腹,涡轮引擎的工作声简直要震碎每一块废墟中残檐断壁的玻璃,炸弹舱门开启,本该挂着无数炸弹的机舱里却挂着无数架鬼神般的泰坦机甲,高空的寒冷气流进入机舱,擦过泰坦的机身,凝出一片霜冰。

    “『诱饵』已被引爆,塞米纳拉战役进入第一阶段,『第三敕令斥候骑士』,出击!”

    “是!”

    钢铁的骑士自火海上的天穹降落,这世界上果真有一种生命,永远也不会死去,它的每一次静默,都只是为了归来,为了再一次咆哮着君临天下!

    毫无掩护的泰坦机群坠落,他们要去一片狼藉的地狱,将残余的恶魔赶尽杀绝。

    伊亚洛丝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厦屋顶,挑出伶仃的双腿,在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上摇晃。

    他轻轻地唱起歌儿来,为了这场血腥戏剧的开场:

    “求你掩面不看我的罪,涂抹我一切的罪孽,神啊,求你为我再次造清洁的心,使我里面重新有正直的灵。”

    更多的电磁冲击波从希伯伦的城中爆发,大幕将掀,圣女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