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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首

    灰黑的军用大门缓缓开启,伊亚洛丝掩住口鼻,望向下方深不见底的甬道。

    “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啊。”

    波洛娜皱着眉头,松开拉动杆“这种连逃生标识都没有通道真的能通往地下么?”

    她放眼望去,四十五度斜角的笔直隧道一路通向无光的地底,扑朔的灰尘在开启的瞬间翻涌,所有人的内心都泛着不安。

    “但已经没有机会犹豫了,现在我们只能直接下去。”

    伊亚洛丝拍了拍后方的一架泰坦,让开道路。

    战损严重的机甲弯下腰,径直滑入,背部装甲和甬道的地面剧烈摩擦,惊人的火花如流星般坠下,很快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真深。”鹰式泰坦机舱内的女孩轻轻说。

    “难道你怕黑么?”伊亚洛丝打趣着瞄她,一具又一具泰坦滑入甬道,破开深邃的无边黑暗,直达破败的地下王国。

    鹰式泰坦沉默了一下,弯曲钢铁铸成的小拇指,弹了一下伊亚洛丝的脑壳。

    “像你一样的人类就不会怕黑了吗?”

    “我不知道。”伊亚洛丝捂着肿起来的脑门吸冷气“也有那种一辈子不会哭也不会笑的人类吧?反正我也挺怕黑的。”

    “哦。”

    “你们认识?”波洛娜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他们

    两人不由而同的摇头。

    “刚刚认识的。”

    “...行吧。该走了,寒暄也到了下面再说。”波洛娜叹了口气。

    鹰式泰坦朝女孩儿点点头,向她伸出钢铁的手心“碧翠丝,认识一下。”

    波洛娜凝视泰坦目孔里的茵绿色,握住一节拇指的关节。

    “波洛娜。”

    伊亚洛丝来到打开大门的液压杆前,用力下压,厚重的防核门缓缓下沉,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鹰式泰坦弯腰进入正在关闭的门后,朝伊亚洛丝伸出摊开的手心。

    “跑快些!快!”波洛娜焦急的催促。

    伊亚洛丝全力奔跑起来,在大门就要关闭的几秒间隙前,他助跑着滑倒在地,一个滑铲越过极窄的地缝,安全通过大门。

    但他的速度有些太快了,径直划过了泰坦的手心,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毫无阻挠的开始滑入甬道,立刻惊慌失措的求救——

    “碧,碧翠丝!”

    钢铁大手轻而易举的拎住了他的衣领,伊亚洛丝喘着气回头看,泰坦机甲头部的目孔里泛着夜视仪幽幽的绿光。

    “接住你了。”

    “谢谢。”伊亚洛丝拍拍泰坦的手。

    鹰式泰坦张开手心,少年爬进手心,手指一点点合拢,形成一个安全的铁笼空间,随后将合拢成圆的双手放置在胸口,朝着漆黑的甬道纵身一跃。

    惊人的火花和热量在剧烈摩擦的钢铁间闪烁,伊亚洛丝蜷缩在她的手中,聆听着后方可怕的震响和颤音。

    轨道导弹的攻击来了。

    甬道的天花板上落下簌簌的灰尘,四面八方的震感袭来,如果此刻甬道坍塌伊亚洛丝一点都不会奇怪。

    下滑仍在继续,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进入的地底越来越深,耳鸣现象开始愈发严重。

    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他吞咽一口口水,默默数着下滑的时间。

    “二十秒....四十秒....两分钟...我们还没有到底么?”

    “夜视仪目镜无法看清到底部,还有一段距离,做好迅速下降高度的准备,伊亚洛丝。”

    “哈,这里只有我是人类,会受到空气稀薄的影响来着。”

    伊亚洛丝努力呼吸一口空气,试图压进颇感不妙的肺部,脸色却越发铁青。

    波洛娜隔着指间的缝隙去看另外一间铁笼的伊亚洛丝,敲了敲泰坦的驾驶舱:

    “这家伙好像缺氧了,机舱里有供氧器么?”

    “...有。我把舱门打开,麻烦你把他丢进来。”

    “好。”

    高速下滑的过程中,机舱应声开启,两节篡紧的手心缓缓张开,波洛娜瞅准时机一把拽住半昏迷过去的男孩,狠狠摔入驾驶舱里。

    驾驶舱门迅速关闭,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一个女孩吃了痛的响声。

    “下次能往没人的地方砸么?”含着幽怨的声音传出。

    “抱歉,外面黑,什么都看不清。”波洛娜耸耸肩。

    “唉。”

    绿光闪烁的军用驾驶舱内,伊亚洛丝头晕目眩的坐倒在地上,无数混乱的丝线在他面前缠绕,分离,断裂。

    海拔快速下降的副作用被他低估了,自伊甸园中出生开始,他就从未离开过温和的平原海拔,一直呼吸着足够浓度的氧气。

    身体内的器官开始报错了一般疯狂运作,他开始大量的渗出汗水,呼吸急促。

    视野也陷入昏沉的黑暗之中,他的视觉和听觉都快速的被剥离出去,像是坠入了寒冷的冰湖深处。

    他盲目的拼命呼吸,病态般的嫣红开始在脸上泛滥,犹如一条被丢到淡水湖的海鱼那样挣扎。

    耳膜里回馈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他什么都听不清,五感都在快速丧失——

    此刻他就是一个溺水的羊羔,绝大的渴望和期盼从胸膛里并发,他忽然看见天使从云端坠落,洁白的双翼破开平静的水面,拽住他的衣领!

    “不要死。”

    供氧面罩套上了伊亚洛丝苍白而嫣红的脸,少女冷淡的声音在这一刻清晰如钟鸣,她将手摁在男孩的头顶,像是安抚痛苦不安的圣子。

    丝丝的清甜果香涌入鼻腔,伊亚洛丝从几近昏迷的状态苏醒,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空气。

    他用涣散的瞳子望向手的主人,茶色的微卷长发散开在他的身上,像是从树梢垂下的蜿蜒藤蔓,少女踩着舵的双脚就在他的腰旁,他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女孩的两腿之间,完美挤进了狭窄的驾驶舱室。

    伊亚洛丝呆呆的吸气,吐气,视野里只有对方近乎完美的小巧脸蛋。

    她收回抚摸着头顶的手,歪了歪脑袋。

    “预计二十三秒抵达出口,做好防撞击准备,我们要破开紧锁的门。”

    尽管语气平淡的只是要喝下一口果汁,但伊亚洛丝看见她拨开重火力武器的机械锁,绿光环绕的驾驶舱里跳动着闪烁的红色告警,鹰式泰坦从后背极长的滑槽中拔出一杆长程滑膛炮,拉开栓膛,手动上弹。

    无线电里流过刺耳的噪音,碧翠丝居高临下地瞄准下方深不见底的漆黑,面无表情地开口——

    “龙式破门弹射击准备,三秒后下压扳机,各单位注意散开避让,离开射击区域。”

    伊亚洛丝觉得这个人一定是疯了,在封闭的环境下射击这种危险的弹药,那会把整个空间都给轰塌的!没有什么钢筋混凝土建筑能承受巨量装药的榴弹从中心炸开!

    茶色的女孩缓缓下压扳机,如预料般的惊人巨响在耳道里炸开,刚刚恢复的听觉再度丧失,他咬着牙去摸自己的耳朵,鲜红的液体蔓延滴下。

    这还不是结束,她利落的装填下一枚弹药,瞄准,射击!

    无线电里回荡着近乎嘶吼的汇报声,伊亚洛丝捂着疼痛的头,全身上下的每寸骨头都在随着爆炸和泰坦机体的震颤共振,这种感觉糟糕透了,简直要是撕裂他的五脏六腑。

    “目视射击成果,出口大门损伤确认百分之三十二,射击单位保持开火!”

    鹰式泰坦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龙式破门弹的爆炸和火光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正在急速下坠,但最终的门扉仍未打开,而机师没有做出半点为机甲减速的操作,如果再不彻底将门炸开,他们就会以每小时近百公里的高速撞上那扇防核的大门,毫无疑问的死无全尸。

    伊亚洛丝彻底听不见半点声音了,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坐在机师的铁椅上,从容高贵的紧握操纵杆,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面前的炮镜,瞄准那唯一的生机:

    最后一枚龙式破门弹离开炽热的炮膛,彻底摧毁了伤痕累累的紧闭铁门,金属疲惫到极限的装甲滑门以龟裂的纹路碎开,女孩最后一次猛地拉动操纵杆,鹰式泰坦做出防撞击的姿态,一路俯冲!

    碧翠丝松开操纵杆,毫无征兆地俯下身去扑到伊亚洛丝的身上,紧紧环住了他的头,像是护住小鸡的母鸡一样,将他的头放置在了自己的胸口。

    “不要死。”

    仍旧是稀松平和的语气,只是这一次殷殷的液体落在了伊亚洛丝的额头上,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烈冲击接踵而至,径直将他的意识和五感砸成一团烂泥。

    世界天旋地转,曼陀罗花般溅开的巨大花束在他面前凝结,伊亚洛丝无声地嘶吼着挥舞手臂,他看见女孩纤细的身体在冲击中狠狠撞在驾驶舱的铁壁上,鹰式泰坦在最后的撞击中彻底解体,机甲部件分崩离析,茶色长发的女孩子在失重的悬空中和他脱离开,轻盈而脆弱,眉头溢出鲜萃的血色。

    无数因螺丝崩落射出的零部件像是高速的黄铜子弹,他伸出手就会被瞬间割伤,甚至会将整块骨头都切开,可他不伸出手,女孩会在零点零几秒内毫无疑问的死去。

    伊亚洛丝放声大吼,这一幕熟悉又荒诞,往事森森地上演,以铁一般的坚硬。

    他又要在见到什么人死在他的面前了,因为他的懦弱和无能。

    神啊,高天之上的神,倘若你的旨意是如此可笑而卑劣,我必有一日攀上你的圣殿,执着燃烧的旋转长剑,砍下你的头颅和不屑。

    伊亚洛丝全力向她伸出手,牢牢握住她的衣领,将她扯向生的命运。

    洪流般的刺耳噪音划过耳畔,伊亚洛丝将她抱在怀里,再也不动分毫。

    解体的泰坦轰然坠地,驾驶舱彻底脱落出去,惊人的巨响在宽阔的浩瀚空间散去,惊动了许多年都未破坏的平静和神。

    他贴在女孩的耳旁,一遍遍重复“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虚弱的耳语混着他卑微的恳求,在这片破败的地下王国,他们彼此相遇。

    女孩蜷缩在他的怀里,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猫,漂亮的茶色头发包裹着她娇小的身体,白暂的侧脸染上血污和尘土。

    伊亚洛丝用尽最后的力气确认她的安危,彻底松开了崩溃的精神,昏死在冰冷的地板上。

    波洛娜从破开的门后跳入,扇了扇厚重的灰尘,站立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放眼眺望——

    倒立的辉煌城邦出现在她的眸子里,与地表的希伯伦如出一辙,恢弘,庞大。

    支撑着地下城邦的受力柱是无数根百米宽的巨柱,巨柱们拖住了这片地下王国的天穹,哪怕王国已然陨落,这些巨人们依然忠心耿耿的效忠职责。

    这么多年过去了,珍惜的电力资源却依然在这里流淌,超过一半的区域都保持着电力输出,微弱的光芒在城中闪烁,风卷去又卷回,垂死的美人露出自己血淋淋的肌肤,依然美艳的不可一世。

    波洛娜想,倘若有一天,迷失于旅途的吟游诗人在雾气的尽头,误打误撞地见到了这座城邦,那么他一定会从容的坐下来,花上一个日夜去为这座城邦撰写录书。

    她在地底的尽头看见了这座矗立的死城,巍峨浩瀚,千千万万盏未熄灭的灯火照彻从不结束的长夜,千千万万具无人泰坦的尸骸化作枯骨,长眠于此。

    城里纵横交错的街道犹如迷宫,绕来绕去,要走的路越来越长,长的看不见尽头。

    旧世的造物主走过这座城,反叛的斯巴达克斯焚烧了这座城。

    后来只剩下末世的流浪之人敲响此处的门扉,呼吸悠缓。

    地下城邦的中央,清澈的人工湖泊倒映一轮空月,空月上伸着一支老树干枯的枝丫,银色长发的人工少女坐在那悠悠地晃腿,月莹如玉,皎洁圆辉。

    她哼着一首歌,缥缈的轻灵歌声漫卷整座倒立的辉煌城邦,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倘若不是她脚下的湖中深水堆积着数以百计的联邦铁骑,任谁都只会觉得那是个楚楚可怜的人工少女。

    那些铁骑以可怖的恐惧姿态挣扎着向上攀爬,不知是想逃出如铁一般沉重的杀机,还是想杀死那个攻克新一代君堡的苏丹穆罕默德二世。

    波洛娜伸出颤抖的手,指尖指向少女:

    “那就是东欧的牧首?军团中高高在上百年的牧首?屠杀上亿人类的刽子手和狂徒...”

    敕令骑士团的机师咽下一口口水,目光呆滞。

    诡诞的钢琴乐声弥漫,古典乐E大调第3号练习曲慢慢奏响,如流水般涓涓流淌过这座城的每一个角落,乐声温暖而虔诚。

    就这样,鸟儿只待浴火,破死而后立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