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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帆船潮

    贺家大院,偏院佛堂里,只有贺成与贺冕二人。

    “成叔不出去吃饭吗?”

    “年纪大了,不饿,我还是喜欢这里,清静。”

    贺成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数着念珠,眯眼看向贺冕。

    “大侄,你会怪你成叔狠心吗?”

    贺冕却是释怀地摇头一笑:“成叔推了我一把,不然我也下定不了决心。”

    两个聪明人,说起话来都省事的多,许多事情只需点到即止。

    贺冕此前虽为家主,却始终受他人排挤掣肘,原本贺成将贺冕扶正,是希望贺冕以自己的智谋带领贺家更进一步。

    可终究人以群分,贺冕与其他贺家人难以相容,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放开禁锢在贺冕身上的枷锁,从此以后,贺冕不为贺家而活。

    同一时间,海澄县,月港。

    张恭赶到了林悟贤府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汇报给林悟贤。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敌人太狡猾,队友不给力,事情没办成,我是尽力局,队友背大锅。

    林悟贤听完,只是长叹一口气。

    他其实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毕竟李澹是刘尧诲插到自己地盘来的钉子,若是这么容易解决,林悟贤自己反倒不踏实,既然事已至此,反而安心了。

    “此事不怪你,我自有方法对付他,不过往广东给叛军输粮的事情,先暂停一下,不要给这李澹抓住什么马脚。”

    张恭领命,退了下去,反倒是一旁的松浦宗尚不发一语。

    林悟贤看了看厅堂角落里的松浦宗尚,笑道:“奇了怪了,自从我那族侄下落不明后,你话便少了,听不到你们俩斗嘴,我也反而有些不适应。”

    松浦宗尚依旧十分恭敬,起身躬到九十度,这才回答:“属下惭愧。”

    “罢了,之前袭击浙江转运使船的事情,做的很干净,可惜粮食没截下来,不过只要没落到刘尧诲手上,便算好事。”

    ……

    新乡的风波过去,李澹借着周彪的口供陆续抓出了不少放高利的乡绅,这些事迹从浮宫乡传出,传到周围的兰溪乡、溪山乡、下田乡,一时间,李澹的名望在乡间到达顶峰。

    乡人们称他为李青天,而乡绅则喊他李阎王。

    很快,李澹的任命文书也送达新乡,他也不拖沓,正式走马上任。

    ……

    万历元年,四月十八日,这是李澹上任的第十一个日子。

    同时,也是另一个大日子。

    从月港码头朝东北方向望去,圭海之上停泊着数量众多的巨大帆船,自西向东连成横城,犹如海上移动的堡垒,望之令人震撼。

    大帆船有着高耸入云的四桅帆,繁复的舰首横帆与舰尾三角帆,相比于看惯了中式硬帆的李澹,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欣赏来自遥远西方的欧式软帆的美感。

    但最令人窒息的还不是这巨大的风帆。

    那船体侧舷上密密麻麻多达二十多个的炮眼,绝对是所有海……上捕鱼人的梦想。

    “帆船潮,每年至少一次,多则两次,从吕宋辗转而来的大帆船会到月港采购丝绸、瓷器、茶叶。

    这些大帆船通常会在月港停留两到三个月,每年的六月与七月,风向转为西南风,他们便会乘风离开月港。”

    于李澹身旁说话的是海澄县礼房掌案司吏胡溪,是个三十多岁,温文尔雅的儒生。

    点了点头,李澹想起近期这些日子,迥然不同的生活中藏着的许多细节。

    他上任至今十多天,居然连六房三班的掌吏都没认齐,有的人是刻意回避,绕着自己走,有的人则是直接称病,干脆不来县衙。

    愿为自己所驱使的掌吏,也只有这礼房掌吏胡溪,与跟在身后的快班掌班樊甫。

    至于自己的佐贰官,县丞徐云,虽然并不避讳自己,却也与自己相交不深,平时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县衙处理公文,保持着县衙与自宅的两点一线,可以说是明朝社畜典型了。

    胡溪看出李澹的心思,小声轻语道:“海澄县与其他县城不同,漳州月港在其辖区,水也自然更深,其中纠葛的利益,绝不是十来天便能摸清楚的,此乃常理,县尊不必如此忧虑,顺其自然即可。”

    自打胡溪当县衙小吏开始,来来回回送走了三任知县,李澹是第四任,他自然是清楚此间门道,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吏。

    在海澄县,不可能有作为,聪明人也不会有作为,无所作为可能还落得个升官发财,若要想作为,下场便是万劫不复。

    不过胡溪不知道的是,李澹的心里可没打算随波逐流,就此妥协。

    这一任小小县官可不是他的目的,当这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给自己的人,一个安生立命之所。

    二人各怀心思,各自思量的时候,靠着月河的栈桥,此时突然传出了争执声。

    胡溪刚想开口,打道回府。

    李澹却先出了声:“走,过去看看。”

    发生争执的是港口的水兵与一艘小船。

    小船是从停在圭海的一艘大帆船上而来,船上一共三人,一人是划水的桨手,一名男子番人正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与水兵头说话,在男子身后,还有一名女性番人。

    这名女性留着一头淡褐色的卷发,巨大的三角帽上插着极其罕见的浅蓝色羽毛。

    礼帽之下,是与东方人截然不同的五官,立体、深邃,尤其是琥珀色的眸子,从旁看着彷佛能发光一般。

    身上则更与传统女性不同,皮靴、马裤,以及将身线完美包裹的长衬与马甲,腰间配着细剑与皮枪套,红木的短铳把手呈现深红色,说明这把铳经常被使用,绝不是摆设。

    “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岸?”男性番人开口质问道。

    水兵头叉着腰,轻笑摆手摇头道:“你们的文书不合规矩。”

    “我们已经交了上岸税,你这是在敲诈,上帝不会饶恕你的!”

    “呵呵,这儿可不归上帝管。”

    水兵们哈哈大笑,小船上的男番则气的面颊通红。

    此时李澹乘马赶到,水兵们见了他这身青色官服,当即拱手作礼:“卑职见过大人,敢问大人是?”

    胡溪接话:“此乃新任海澄知县李大人,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卑职是巡海道衙门的,这边这位是市舶司的吏目。”

    正说着,一旁又来了一队人马,只不过为首之人李澹认识。

    “又怎么了,这帆船潮一来,码头三天两头便出事,太不让人省心!”话说一半,那人看见李澹,上前便行礼,“壮班班头马保见过县尊大人!”

    有意思,一个码头,已经来了三个衙门的人,这月港当真水深,鱼龙混杂什么都有。

    马保行完礼,驱使着手下壮役驱赶那艘小船。

    “去去去,快回去,都说了你们文书不对,再敢停留,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澹本以为那艘小船上的番人会再据理力争,可令他意外的是,那艘船居然真的不再停留,调转船头离去。

    离去之时,那名女性番人抬眼与自己对视了一眼,那眼神中藏着的,是满满的嫌恶与鄙夷。

    我没招惹她啊?

    李澹心中不能理解,但很快他便调整过来,心中明白事情并不简单。

    返回县衙,李澹还在思虑此事,胡溪四下顾盼了片刻,乃幽幽道:“县尊莫不是想刚才码头之事?”

    “正是,胡吏可有话说?”

    “有也没有,我只是劝县尊不要对此询问太多,免得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

    李澹皱眉,他最讨厌这种神神叨叨打哑谜的话:“惹上谁?”

    胡溪只是摇摇头:“我不可说,说了便是害了县尊,日后县尊自然知道是谁。”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李县尊,有人来找您。”

    “是谁?”

    李澹诧异,能让衙役通传之人,显然不是普通百姓,他所能想到的便是新乡之人,莫非新乡出事了?

    “来者说是县尊的故人,姓贺,叫贺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