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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宿北兰寺

    孟怀鱼和韩桥二人出了凉州一路北上,在凉州城耽误了十余日,已经到了三月中旬,路上两人决定还是将驴子给卖了,不然本来就拮据的吃食还得分一半给驴,实在是不划算。

    北上的天气仍然刚刚入春,白日里还好,一入夜仍然十分冻人,一天的路走不了多少,眼看路上也没有个客栈茶寮,孟怀鱼眼神好,正巧看见一座背阴的寺庙,看样子只得夜宿在此。

    已经入夜,背阴的寺庙看起来阴森森地。走进才看出这是一所荒庙,庙门口竖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北兰寺。

    庙墙已经倒塌大半,门户大开,门口的香炉也积了许多雨水,

    孟怀鱼看了看残破的庙檐,忽然听韩桥说:“你听说过宁睡坟地不入荒庙的说法吗?”

    孟怀鱼摇头,自己在外游历这么久,往日都是由侍卫陪着,还从未住过荒寺,因此也未曾听说。

    “什么意思?”孟怀鱼问他。

    韩桥闭口不言,只是跟随孟怀鱼走进了这座破败的寺庙,庙里供着一尊弥勒佛,膝盖上的泥已经掉落,露出一个空洞洞的窟窿。香案上的灯烛均已油尽灯枯,只留下许多烛泪凝结在灯座上。

    墙上挂的彩练早已破损,各类佛像的木架毁坏殆尽,总而言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这条官道是上京的必经之路,寺庙如何破败成这个样子?”

    “周围没有人家,途径的人轻易也不会入住荒山野岭的庙宇,久而久之就破败了。”

    孟怀鱼回头道:“可是经过这里的考生多的是啊。”

    韩桥提着行李绕过佛堂往后走,边走边说:“考生有几个是有钱布施的?不来打秋风都算是有骨气的了。”

    值得庆幸的是,后面两排厢房倒是完好,有床铺被子,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留下的,只是灰土沉积,稍碰一下都扬起大片灰尘。

    另一侧厢房已经有人入住,盈盈烛火映在窗户上,看打扮像是个赶考的书生。孟怀鱼正想过去打声招呼,谁料被韩桥给拦住。

    韩桥:“既然未主动开门,想必是不想被打扰的,咱们不要多事。”

    孟怀鱼不以为意:“只是打声招呼,好歹同住一所寺庙,也算是缘分。”

    韩桥看着对面一动不动的人影,淡淡道:“往年考生只身上路,遭歹人所害不在少数,咱们入夜方才一起进来,恐怕人家早就心怀警惕,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言罢也不理孟怀鱼心情,直接锁上门,任他上窜下跳也不让他出来。

    孟怀鱼气个仰倒,谁出门还带把大锁的?

    庙里的厨房早就倒塌,只余一口井在院中,还没有干枯,韩桥打水进屋,又捡了好些柴火来点了个火堆取暖。

    孟怀鱼和韩桥洗漱一番,吃了些干粮,过后就在庙里草草睡下,韩桥没动那些满是灰尘的床铺,不知从何处抱来许多稻草铺在上面,整个人就这么和衣睡在里面。

    孟怀鱼睡外边,两人在李员外家时就这么睡的。但他实在睡不惯这脏兮兮的破庙,翻来覆去折腾许久无奈的爬起来,准备拾点柴火把火烧大点,就这么熬一夜算了。

    韩桥道:“上京路途遥远,风餐露宿只多不少,难道你就一直不睡觉吗?”

    “你先睡吧,困了我自然就睡了。”

    孟怀鱼也十分郁闷,但是睡不着能怎么办,床铺上灰尘满地,呼吸间都是一股子腐朽的味道,老觉得有虫蛇鼠蚁在周身爬过,他实在无法入眠。

    “我往日都是侍卫铺好床,最不济也是住农家的,”孟怀鱼有几分委屈,“哪里受过这罪?”

    “那你当日如何不让你的侍卫跟着?”

    孟怀鱼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你自个儿睡吧,小爷不要你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孟怀鱼坐在火堆旁,韩桥的声息渐不可闻,忽然听对面厢房传出了声音。

    孟怀鱼抬头一看,对面不知何时竟然开了门,只见烛光照映着两个人影投射在窗布上。

    韩桥已昏昏欲眠,却被孟怀鱼推醒,他目露惊悚,指指对面的烛火,韩桥起身回头一看,只见烛火中映照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蓄着胡子,另一人则身形消瘦高挑些。

    两个书生?韩桥用眼神问他。

    孟怀鱼点点头,用力吞了吞口水悄声说:“你看,那个有胡子的,一举一动是不是像个皮影?”

    嗯?韩桥仔细一看,果然,那个带胡子的人仿佛有摸胡子的习惯,只是每次摸胡子时都像胳膊无法打弯,只能弯曲到一半勉强作出摸胡子的动作。

    韩桥微微皱眉。

    “不......不会又是鬼吧?”

    孟怀鱼惊恐的表情让他有几分无语,道:“哪有这么多怪力乱神之事?许是人家有些病痛也未可知;再说荒庙属阴,即便发生些离奇的事也不足为怪,只要不惊动他,不会有事的。上次在关帝庙求得护身符还在吗?”

    孟怀鱼欲哭无泪,护身符是在身上,可关帝爷能管得着弥勒得地界吗?

    “先看看怎么回事再说。”

    韩桥轻轻合上窗户,只留下一道窗缝,二人悄悄在窗边蹲下,只露出两只眼睛以上在外面,望着那边得窗户。

    对面隐隐约约能听到些说话声,高个书生的声音略微干净,听着仿佛年岁不大,带着些南方口音,而那有胡子的书生嗓音像是砂纸摩擦般粗糙,暗哑低沉缓慢,仿佛说话非常费劲。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略微分辨是谁在说话。

    不知蹲了多久,孟怀鱼的腿都蹲麻了,大冷天的手心全是汗,心想:难道是我太紧张了?对面会不会只是两个正常人?

    他回头看了看韩桥,他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表情。

    “要不还是回去睡吧,也许人家只是来个朋友,不是什么怪事。”孟怀鱼推了推韩桥。

    韩桥低头对上他的眼睛,“谁家的好友过了戌时才来拜访?”

    什么意思?孟怀鱼一愣正待询问。

    戌时月上中天,一般人家早已入睡许久,特别时荒山野岭的地方,睡觉就更早了,俗话说:这个时辰狗都睡了。哪里还有人访友?

    正待孟怀鱼思索之际,忽然就看见那有胡子的书生站起身要走,可那高个书生在他身前拦了一步,将他拉回,两人又坐下攀谈,人影交错,一时看不清谁是谁了,孟怀鱼茫然地看了看韩桥,韩桥沉默。

    又过了许久,孟怀鱼在窗台前有些打瞌睡,眼见着额头就要砸到窗户上了,韩桥伸手一把扶住,孟怀鱼惊醒,韩桥正瞪着他,孟怀鱼喏喏不敢言,差点就惊扰了对面的人,可谁知对面那个有胡子的书生又站起来,孟怀鱼捂住嘴,不敢大声呼吸。

    只见对面房门打开,里面那位高个书生飞快爬出,面带惊恐,仿佛恨不得立马长翅膀飞走,连滚带爬哭喊着往外跑去。

    “救命救命啊!”

    “你快走开,走开!”

    “娘啊.......”

    面上蓄着胡子的书生也从门内探出头来,借着月光孟怀鱼一眼就看清了他的样子,面色青白僵硬,横眉倒竖,龇牙咧嘴,脸上满是残暴之情,几欲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