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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曹操老了

    此时的曹操,烈士暮年,已经下定决心改朝换代。赤壁之战是他的转折点,在大将军与皇帝之间摇摆。

    面对孙权与刘备这两个强敌,曹操需要正视,有生之年无法统一天下,新王朝拼图的最后一块,要由他的后继者来完成。

    曹操这一阶段的任务,不是追求不世之功,而是步步为营,为代汉大业做准备。

    因此,曹操在《述志令》中,反复强调没有不臣之心,这属于兵家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曹操最终没有称帝,至死都保持着汉臣之身。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心结与取舍呢?

    《三国志·武帝纪》,这一时期曹操的履历变化,描写得非常细致入微。

    建安十六年曹操破马超,次年获得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权。

    建安十七年(212年)、建安十九年(214年)曹操两征孙权均小胜即回,分别于建安十八年封魏公、受九锡。

    建安二十年(215年),曹操征张鲁,次年进魏王。

    建安二十一年(216年)、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曹操两征孙权,小胜即回,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王冕十有二旒。

    如果说之前,曹操南征北战为的是一统天下。建安十六年至建安二十二年,曹操点到即止、见好就收。

    而且每一次小胜,回朝后一定在爵位上提出更高的要求。曹操对外征伐,加官进爵这两件事完全同步。

    这种要求不出曹操之口,有的是禽兽败类,由曹操的臣僚提出。

    曹操进魏公时,劝进文书由荀攸主笔。

    往者天下崩乱,群凶豪起,颠越跋扈之险,不可忍言,明公奋身出命,以徇其难,诛二袁篡盗之逆,灭黄巾贼乱之类,殄夷首逆,芟拨荒秽,沐浴霜露二十馀年,书契以来,未有若此功者…

    曹操进魏公之际,他的首席智囊荀彧已死,荀彧正是因为反对称魏公,而被逼死的。

    董昭等人劝曹操进魏公、加九锡前曾与荀彧密谋,荀彧认为曹操“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

    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这一回答让曹操如鲠在喉。

    董昭于建安十七年,写劝进表。

    今曹公遭海内倾覆,宗庙焚灭,躬擐甲胄,周旋征伐,栉风沐雨,且三十年,芟夷群凶,为百姓除害,使汉室复存,刘氏奉祀。方之曩者数公,若太山之与丘垤,岂同日而论乎?今徒与列将功臣,并侯一县,此岂天下所望哉!

    荀攸是荀彧之侄,也是颍川荀氏的代表,也是曹操的“谋主”,由他主笔劝进表顺理成章。

    这两份劝进文书平铺直叙,主题直白,歌颂曹操功绩之大,受封之小严重不匹配,除了为曹操请魏公,还意在扩大魏国的建制。

    面对群臣功进,曹操当然也象征性地推辞一番,前后共辞让三次。《魏书》中记载了一封《辞九锡令》,早已没有了让费亭侯、武平侯时的谦卑,显得有些敷衍。

    夫受九锡,广开土宇,周公其人也。汉之异姓八王者,与高祖俱起布衣,创定王业,其功至大,吾何可比之?

    先秦之后,第一个受九锡的人叫王莽,建立了新朝,成为西汉王朝的掘墓人。曹操受九锡背后的寓意,不言自明。

    两汉建国四百余年,代汉一事力求稳妥,绝不可节外生枝,这一倾向也影响了曹操的谋略与胆色。

    建安二十年,张鲁举汉中归降曹操,刘晔力主趁刘备立足未稳南下,一举平蜀。

    益州人心浮动,曹操南下定可“传檄而定”,否则诸葛亮明于治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

    司马懿持相同意见,认为“刘备以诈力虏刘璋”,益州人心未附,此时“进兵临之,势必瓦解”。

    曹操是如何回答的?他说:“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

    七年前还“天下归心”的曹操,在大胜之际,居然说出了人心不足、得陇望蜀之言,着实让人唏嘘。

    刘备的谋臣,法正如此解读:“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将内有忧偪故耳。”

    曹操的“内忧”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是代汉大业。张鲁归降后,曹操急于回朝进魏王,伐蜀之议,曹操既不想、也不敢弄险。

    晋位魏王后,长江以南的局势已经大定,孙权、刘备已经稳据扬、荆、益三州之地,天下三分已不容易打破。

    曹操无法扫清六合,便只能以魏王为终点,未来之事交予后人了。

    英雄失去了壮志,历史的舞台便要变换主角。

    建安二十四(219年),刘备从曹操手中抢下汉中后,便自立为汉中王,与曹操的魏王遥相呼应。

    刘备称王的步骤相对简单,先是以马超为首,联名上奏了一道《立汉中王上表汉帝》,刘备写了一封《上言汉帝》自陈称王的缘由。

    这两份文书是刘备的功劳簿,更是讨伐曹操的檄文。

    董卓首难,荡覆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自操破于汉中,海内英雄望风蚁附,而爵号不显,九锡未加,非所以镇卫社稷,光昭万世也……

    今操恶直丑正,实繁有徒,包藏祸心,篡盗已显,既宗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臣大司马汉中王……

    可以看出刘备进位汉中王,均是“曹操阶祸”。曹操迎奉天子,号令诸侯,最大的政治红利,可以利用汉帝之名加官进爵。

    刘备只靠着幕僚的一纸劝进表,便踩在曹操的脸上,自封为汉中王了。为建魏代汉劳心费神,曹操看到这两份文书时,心里会做何感想?

    建安二十四年,正值多事之秋。刘备称王后,镇守荆州的关羽立刻北伐,兵锋所向,连战连捷,曹操欲迁都避其锋芒。

    孙权命吕蒙白夜渡江偷袭荆州,运气不好,被种云反杀。孙权担心迟则生变,上书称臣劝进,曹操并未被糖衣炮弹迷惑。

    他将孙权的来信示与臣下,并嘲笑道:“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

    曹操这话有些夸张,已经“十分天下有其九”,纵然孙权、刘备并力北上,也难以撼动曹操基业。

    曹操可能借机看看朝臣的态度,是不是可以取汉而代之。

    结果令曹操满意,魏王不急于称帝,魏国百官却不愿再等,侍中陈群、尚书桓阶立刻上了一道《奏请魏王受禅》,口称天命。

    殿下应期,十分天下而有其九,以服事汉,群生注望,遐迩怨叹。是故孙权在远称臣,此天人之应,异气齐声。臣愚以为虞夏不以谦辞,殷周不吝诛放,畏天知命,无所与让也。

    陈群在奏请中所说确是事实,还要更进一步。曹操在进魏公、魏王的同时,完成了对其封地魏国的建构。

    大量汉朝大臣变成魏国官员,汉朝作为一个政治实体已徒具形骸。与此同时,夏侯惇亦进言。

    “天下咸知汉祚已尽,异代方起。自古已来,能除民害为百姓所归者,即民主也。今殿下即戎三十余年,功德著于黎庶,为天下所依归,应天顺民,复何疑哉!”

    相较于文官陈群等人,夏侯惇的逻辑更为简洁,能为万民除害的人即是万民之主,曹操戎马半生,功德广施于天下,还有什么值得疑虑的呢?

    曹操没有应允,只是淡然回了一句:“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周文王姬昌占据三分天下中的两分,依然当着殷商的属臣。数年后,他的儿子姬发起兵伐纣,灭商建周,是为周武王。

    曹操如此回应,夏侯惇不再多言。虽然身为武夫,但他不会忘记,曹操在另一首《短歌行》中对周文王的称颂。

    周西伯昌,怀此圣德。三分天下,而有其二。修奉贡献,臣节不坠。犹奉事殷,论叙其美……

    魏国上下都已明白,“魏朝”的首位皇帝可能是曹丕,可能是曹植,但绝不会是曹操。半生岁月,打下半壁江山的枭雄与战神,至死都将保留汉臣的身份。

    人到中年的曹操,自言其志为“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

    这话,既有真情,也有假意。说它是真的,十年前血气方刚,曹操真的很可能是抱着讨贼立功的决心,在乱世中圆一个“征西将军”的梦想。

    在讨伐董卓时,他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诸君北面,我自西向”的豪言,有一个政治家所缺乏的任性。

    曹操打了近三十年的硬仗、消灭了无数对手,多少次命悬一线而又死里逃生。他发现功业膨胀了野心,也斩断了退路,即便他依然当“征西将军”,代汉之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曹操欲为周文王,自然是希望他的儿子当周武王。历史便是如此黑色幽默,曹丕代汉后,追谥曹操为魏武帝。

    曹丕死后的谥号,反倒是魏文帝。一统天下的迷梦,曹氏自始至终没能完成。曹操欲代汉而未代汉,欲称帝终未称帝,却成为汉贼。

    刘备以汉代宗室自居,在汉献帝禅位后称帝建国,后世正统中成为仁义无双的代表。曹操若泉下有知,不知可否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