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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雨夜归人(二)

    昕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既然人都救了,索性救到底,于是把张伯叫来,替黑衣人换上干净的衣服。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搜出止血的药粉,然后走到床边,为黑衣人上药。

    药粉碰触到伤口,牵引起痛意,黑衣人的眉头又紧紧的皱起来,双手无意思的握紧拳。昕芮将药粉撒了一层在黑衣男子的伤口上,用布条缠紧,然后为他套上衣服。刚要转身离开,听见“嗯”的一声响,昕芮看见男子的眼睫毛不断的颤抖,像似要睁开眼睛看清楚周围的环境,额头的青筋跳动,牙关紧咬,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她看在眼里,觉得此人挺可怜,自己快要死了还这般的挣扎,要不是遇到自己,他可能在雷电交加的大雨天见佛祖了。

    昕芮叹了口气,双手捂在男子的手背,轻声说到:“你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受了重伤,需要休息,等你伤好了再走吧。”

    这句话仿佛魔咒一般起到神奇的作用,男子的双手渐渐松开,眉头逐渐放松了。昕芮握着他的手,像平常对待病人一样,等他呼吸均匀后,才转身离开。

    走到外间,张伯已经换好了衣服,拿着一碗姜汤入内,看到她,立即将姜汤端到面前:“姑娘,这是我刚熬好了,温度刚刚好,你快喝下,莫要冻了身子。”

    昕芮看着张伯焦急的神情,笑了笑,捧起姜汤,一口喝完,顿时感觉浑身舒坦,刚才的被雨水浇湿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伯满意的扬起了嘴角,接过空碗。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几个物件说:“姑娘,这是我刚才帮那个人换衣服时候,换下来的。”张伯瞄了一眼室内的床上。

    昕芮借着油灯看见一个玉佩,一条紫色腰带,还有一只碧玉戒指。玉佩是上等的羊脂白玉,玉质温润坚密,莹透纯净,洁白无瑕,她拿起玉佩,内有虹光萦绕,映得满室皆辉,果然是一块好玉,更难得玉佩正面雕刻象征神武、权势的着“螭虎”,后面刻着“平安”二字。

    昕芮眉头微皱,放下玉佩,拿起紫色腰带端详,腰带用紫玉镶嵌,用和田玉做扣,带子里面有一圈紫色锦缎,,沾了血迹,透着祥云蝙蝠暗纹。再看那翠玉戒指,还有几张已经被雨水模糊了字迹的官府文书。昕芮揉了揉眉心,自己到底救了个怎样的大贵人啊好像救了一个身份不太一般的人!

    张伯看着姑娘小姐苦恼的摸样,正要劝话,此时门口传来了叩门声。“施主,慧能大师请施主到前殿一聚。”

    张伯看了看姑娘小姐,想着小姐连夜赶路,主子必定劳累不已,正要婉言拒绝。昕芮像看穿了张伯的心思,柔声道:“我今晚刚受了惊,一时半会也睡不着,还是先见见慧能大师,毕竟当年也是大师救了我。”

    张伯点点头说:“小姐,那老奴护送你过去吧。”

    昕芮扑哧一声笑了,掩嘴笑道:“好,都听张伯的。”

    张伯满意的跟在昕芮小姐的后面身后,小沙弥在前面带路。昕芮边走边看眼前的法门寺,虽然离别十年,能仁法门寺的外观摸样并未变化很多,除了多几个大殿,一切还是与记忆中的一样。当年那个弱弱的小女孩,就是从这里跟着师傅远走他乡的。

    昕芮收回思绪,跟着小沙弥七拐八拐的来到地势较高的一处阁楼,隐约能听到楼里传来诵经的声音,小沙弥止住了脚步,转身合十双手说到:“施主,慧能主持在里面,请移步。”

    昕芮转头向张伯说:“你在这等等,我说几句话就回来。”张伯点头,退到一旁。

    循着儿时的记忆,昕芮嘴角扬起了微笑。如果说来到这个世上,最应该感谢的人,除了父母,另外两位就是慧能大师和自己的师傅。当年因为慧能大师的出手相助,让自己的小命得以保住,结识到鼎鼎大名的药王——莱茵,否则自己的命早在十年前报废了。

    进入正厅,看见一个出家人的憨实的后背,光头脑门顶上的戒疤在灯光下呈现柔和的黄光,听到脚步声,慧能大师停止了吟诵,款款转身,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一脸和颜悦色的看着你,他的眼睛因修禅明亮睿智,仿佛一眼就能洞穿世事,教化人脱离苦难。

    昕芮上前一步,屈膝行礼,本来作为陈国公的孙女,地位超凡,无须向和尚行礼,但是慧能大师对于昕芮非同一般,既有救命之恩,又有长辈关爱之情,而且十年未见,重逢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昕芮对慧能大师行了最大的礼节以示尊敬。

    慧能大师呵呵笑了两声,既不还礼也不扶昕芮起来他往前两步轻扶一下,只是一只手摸着胖胖的肚腩,一只手数挂着佛珠,温声笑道:“呵呵,姑娘施主可是归来了,贫道算着也是你该回来的时候。看来莱茵应该不会让我失望没有让我失望。”

    慧能看着身前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脸色红润,神情淡定,没有一丝市井之家的扭捏姿态,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了憨厚的微笑。

    昕芮站起来看着大师,也咧开嘴巴,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大师,那你今晚可算预测到我归来的今晚回来遇到的事情不?晚上可是雷鸣电闪惊魂夜?”接着昕芮她把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慧能听着直皱眉头,到了昕芮说完后,他神色疑惑的看着昕芮,摇了摇头,双手合十,说到:“阿弥陀佛,小施主,人有好生之德,你救了他一命,也算是有缘,但对于你来说是劫是缘,倒要看你们的造化了但是祸是福嘛......。”

    慧能摇了摇头,隐晦地叹了口气

    昕芮不解的回看大师,正要出言问解,慧能一伸手打住了她昕芮的问话,继续说到:“此地离永安还有半天的路程,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赶路,早上还是能赶回城里。老太太的寿辰,贫道就不参加了,请将这串加持的佛珠交予你祖母,我想她应该会理解贫道的祝她岁岁安康,年年顺景。”

    昕芮欲言又止,但看着慧能大师有些疲劳的摸样,只能行礼告退。

    回到房间后,小沙弥只道明天钟鸣之时,便会送上早饭,然后告退了。房间里房里只剩下昕芮、张伯和黑衣人。昕芮走进床边,看见黑衣人额头有微汗,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立即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糟了,莫不是发烧了?”

    她昕芮心理想到,立即起身至旁边的书桌,提笔写了几种药材,然后吩咐张伯叫小沙弥取来煎药,自己拿着毛巾一遍又一遍的给他擦拭降温擦汗,男人的体温忽冷忽热,迷迷糊糊地呻吟。

    为了让他快点好起来,昕芮希望能让他尽快降温。最后用汤勺把药一口一口灌进他的嘴里。

    当然一开始那个人死活不肯开口,昕芮咬咬牙齿,附在对方耳边柔声道:“这药不是害你的,你发烧了,喝了药你就能好起来了,不然你病死了可不怪我啊。”

    只见那个人嘴角抽动了一下,紧咬的牙关慢慢松开,昕芮抓紧时间把汤药要都送进他嘴里。这个人也奇怪,这药里有黄连,一般人喝下去肯定呲牙咧嘴的,可他忍耐力挺强的,一碗药下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忙活完这些,已经到寅时,昕芮伸了个大懒腰,打了个打哈欠,遣张伯去睡觉,自己走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此时雨已经完全停了,到处一片安静,偶尔能听到猫头鹰:“咕咕”的叫声。

    “哎,好长的一个晚上啊。”昕芮心理念叨着。看着寺庙内浓重的夜色,她朝着永安城的方向投向了期盼的目光。

    “明天,明天就要看见爹娘了,还有祖母、姨娘、祖母,自己这辈子最亲近的人,都在等着自己回家。”想到这,昕芮心理升起一股甜蜜。

    回到房间,再摸摸黑衣人的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

    她突然,昕芮玩心大发大气,自己堂堂一陈国府的千金,要不是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怎么会折磨自己伺候一个陌生人呢。唉,不为名不为利,真是父母心啊。对于师傅来说,肯定很鄙视自己的行为,他老人家说的:“天下苍生千千万,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为什么一定要救。”

    昕芮撇撇嘴,双手捏着黑衣男的脸颊,郁闷的说:“听说英雄救美,美人会以身相许。那美救英雄呢?”昕芮摸了摸男子的脸,双手撑起男子的眼皮撑着下巴,歪头笑了:“你要记住恩人的摸样啊,我呢,不要你以身相许,多给点钱财补偿一下我即可!”

    不过转头想了想,她又说:“哎,算了,咱们萍水相逢,两不相欠,英雄莫问出路,恩人莫记来路。”昕芮松开双手起身拍了拍膝盖,正准备去软榻休息睡觉。

    突然一只骨骼分明的手狠狠的抓住自己,昕芮吓得跌倒在男子的怀里,只听微细的气息声来自男子嘴里,昕芮听不清,然后靠近了一点,还是听不清,干脆将最终耳朵贴到男子的嘴唇上,微微发热的唇遇上冰凉的耳垂,昕芮的脸颊不由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身体不自在的想往外挪。

    “凝.........香.......”伴随着微弱的气息,勉强能听到个人名。昕芮趴在男子的胸膛,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凝香?宁霜?玲湘?一个女人的名字?

    突然昕芮瞬间远离男子轮廓优雅的嘴唇,抬起头来撇撇嘴道:“切,还说美救英雄。看来这小子相貌堂堂,怕且早已娶妻生子,落难受伤了还不忘叫着自己的几房小妾的名字。

    想到这里,昕芮心里来气,澄的一声站起身来。哪晓得男子仿佛抓着救命草一样,手立即抓向空中,正好抓住昕芮的左耳垂耳环,昕芮没想到会被抓到,耳垂接着一阵痛感一痛,一只耳环被男子抓在了手里。

    昕芮由生气转为抓狂捂着耳朵疼着飙泪,她感觉耳洞的皮肤被蹭破了。

    太气人了,昕芮好人果然没好报。她抓起旁边的被子捂在黑衣男子的脸上,抡起拳头拼命的打。男子的手在空中慌乱的挥舞,昕芮打了几拳,怕捂死人,撤了被子,劈头盖脸的向男子吼道:“你这个混蛋!忘恩负义!始乱终弃!我诅咒你一辈子上恭没厕纸!你全家变态死光光!”说到最后,昕芮觉得自己骂得有点过了,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然,如果林昕芮知道自己救的是谁,肯定不敢这样骂他全家的。

    这时候男子的睫毛微微颤动,勉强的睁开了眼睛,向昕芮的方向伸出了修长的手指,扯住她的裙摆,紧紧抓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莫走!”

    关昕芮再好的脾气也火山爆发了,:“救你!治你!伺候你!而你丫的,弄坏我师傅送的耳环还要求我不要走身边伺候,凭什么啊!病人比恩人大!丫鬟要欺负到小姐头上了!”昕芮转身抽出袖口藏的金针,毫不犹豫地朝男子头顶风池穴扎进去。

    抽出男子头枕的瓷枕,再也不客气“啪”的一声砸到男子的头上,只听男子闷哼一声,全世界突然间安静了。

    昕芮摸了摸男子的鼻息,还活着,脑门,肿起来一个包,她心满意足的眉目发笑了,。

    唉,救了你,“叫你动手动脚!给你一针让你躺久一点”揍了你,算是两清了。同是天涯论论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扔下瓷枕,昕芮摸着耳垂嘟囔着,哼着小调,向外室的软榻走去。

    转眼就到了卯时,天空微微发亮。小沙弥上早课前,把早饭端到昕芮的房间,然后跑回大雄宝殿做早课了。昕芮和张伯收拾好细软,叫张伯给黑衣男子又换了次药,然后把药粉、药方,些许银两放到桌子上,想想自己做到这份算,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出门找慧能大师告别,难免有些依依不舍之情,不过永安城离法门寺也不远,有空多回来看大师好了。

    至于黑衣人,昕芮想到自己的特殊身份,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强迫小沙弥发毒誓,不可泄露自己的任何信息,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对于自己的恶霸行为,慧能和尚一笑置之,只是说,今天会让另外一个小沙弥去照顾那位黑衣公子。

    小沙弥像得到大赦,连连谢过慧能大师,毕竟出家人不打妄语,小沙弥不比老和尚道行高,威逼利诱一下,肯定会把昕芮的外貌长相打听出来。

    别过慧能大师,昕芮重新踏上了回家的征程家的旅程。还有半天就到家了,想到这里,她心里无比欢呼雀跃。突然耳朵传来了一丝疼痛,昕芮用左手指摩挲着耳垂,不由想起慧能的话:“是缘是劫,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唉,用右手揉了揉眉心,不过庸人自扰罢了。昕芮把头从马车的窗帘里伸出来,大声的喊道:“永安,我回来了!”

    雨过天晴,能仁法门寺此时传来了早晨敲钟的声音,第一批上早课的沙弥们陆续散课,昨晚昕芮呆过的房间里,黑衣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浓翘的长睫毛弱化了刚棱有力的轮廓,微蹙的眉间好像藏了许多沉重的心事,他带着疑惑的眼神环视周围,忽然感觉到手中的物体,抬手至眼前松开拳头,一颗绯红色的圆形琉璃珠握现于掌中,远处的案几上放着一些银两、一碗温着的汤药,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香。

    不一会,门“咯吱一声”响,慧能方丈轻声来到内室,刚好看见醒来的男子。

    “阿弥陀佛,晋王殿下突然一身重伤造访本寺,老衲可不好向上面交代啊!”慧能合上双手,双眼露出一丝狡黠。

    “昨晚谁送我过来的?”刘煜直视房顶,毫无一丝温度地问。

    “出家人不打妄语,老衲答应了不透露任何信息,请殿下莫怪。”慧能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刘煜微微蹙眉,因病情刚好,实在没心思与慧能周旋,以后再找秃驴算账。

    他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拿我的信物到东郊军营,自然有人来接应我。”男子的声音低沉有力,字字句句透露权威,仿佛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他的命令。

    合上拳头,男子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慧能知道此人得罪不起,刚才已经拒绝了他一个要求,现在立刻领命派人把他的事情给办妥,否则这人,睚眦必报。

    慧能走后,刘煜再次看向握着红色琉璃珠的右手,“到底是谁......”,不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