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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天灯诉请

    昕芮归来之时,刚好在国公府外碰见昕妤和佩珊,远远看见两人急急忙忙的样子,心里过意不去,她大老远就扯着嗓门大喊:“妹妹,我在这里!”

    昕妤和佩珊本来一直担心昕芮的去向,坐在车里绕着三个坊转了半天都找不到昕芮人影,眼看宵禁的时间快到了,两人见事情瞒不下去,赶紧打道回府禀告父母,谁晓得刚打算进门就远远听到昕芮的喊声。

    两人迎上昕芮,紧紧的搂着她,生怕她消失一般,昕芮仔细交代了去处,叮嘱两人今天的事情千万不可说出去,三人统一了口径才各自散去。

    长空一碧,万里无云,推开窗户往外看,一弯冷月照在园子里,平添几分凉意。昕芮披散着外袍走出闺房,此时已是二更时分,承尚和启夏已经睡下了,昕芮漫不经心的在院子里散步,经过一天的闹腾,闭上眼睛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宇文馨厌憎的嘴脸,薛语嫣幸灾乐祸的眼神,宇文轩冷漠的话语,还有刘奕晨欢喜又带着惊讶和关心的模样,一幕幕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唉,我这到底还是比不上他心里的人。”昕芮叹了口气,不禁抬头看了看空中的明月。

    忽然,一道黑影从墙边掠过,昕芮揉了揉眼睛,再定神一看,黑影已经不见了,心里正纳闷自己是不是睡眠不足头脑发昏,耸了耸肩膀,正打算折回厢房休息,结构脖子一疼,瞬间没了意识。

    随着车轮的咯吱声,昕芮迷迷糊糊的张开了眼睛,发现眼睛被裹着布条,眼前一片漆黑,身体稍微用力动了动,发现手脚都被绑住,根本动弹不得,自己正侧躺在一辆移动的马车上,身下的虽然垫着软垫,但还是搁得肩膀酸疼。看来这个姿势也保持了一段时间,自己到底在哪里?自己怎么会绑起来的?他们又要带自己去哪里?

    昕芮警惕的搜集各方的声音,隔着马车的木板,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男人的说话,内容听得不太清楚。

    黑暗中,昕芮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身边没有别人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气,一时间又想不起这股熟悉的味道。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冷静的分析:第一他们不杀我,只是将我绑起来,看来我对他们有价值,只要我不哭不闹,应该不会伤害我性命;第二,回想刚在院子里看见的黑影,那绝对是这伙人,能避过将军府的侍从到后院将我绑走,他们的武功肯定了得;第三,这马车周围应该不止两个人围着,他们分别骑着马或者步行跟着,我一个弱女子如何逃得出去。

    权衡各种情况,昕芮打算假装晕再伺机逃走,心里不断地埋怨自己,真是够背的,一天之内,早上情场失意,晚上被人绑架,这么多坏事全让自己遇上了,真是屋漏兼连夜雨,日后要多拜神多祈福积福才行。

    不一会马车停住,外面的人窸窸窣窣开始走动,“吱呀”一声,车门打开,昕芮听到一个男人故意压低音量:“先把人送过去。公子等了很久了。”

    随即身子一轻,人已经被套上头套架着下了车。不一会,昕芮听到水声,走的路面变得上下漂浮。

    “公子,人已经送到了。”复命的男子将昕芮轻轻放在小船上。

    片刻,头套一摘,眼前一亮,昕芮眯着眼不适应地转过头去。

    “喂,睁开眼睛”。

    随着熟悉的语调钻进耳膜,昕芮极不情愿的转过头对上那双桀骜不逊的眼睛。刘奕辰随手摘除堵住昕芮嘴巴的锦布团。

    “违反宵禁,强抢民女,不知道四皇子唱的是哪出戏”。昕芮不冷不热地看着眼前的人。

    原来这次绑架的始作俑者是早上才碰见并且闹出笑话的刘奕辰本座。

    刘奕辰听出昕芮语调中的戏谑,他不生气,反倒有点调皮地从袖口中抽取短刀,“噌”的一声亮出刀身。

    在泛白的月光下,刀身一抹精光,吓得昕芮身子默默往后挪了半步。

    这是要杀人灭口吗?昕芮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过无数逃跑的线路,跳江!可是手脚被束缚,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先发制人,以暴制暴,可是自己不是刘奕辰的对手啊!

    天啊!难道天要亡我乎!在关娘子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时,刘奕辰已经握着刀柄来到昕芮跟前,手臂一提,绑着昕芮的绳索应声而断。

    “提一提脚”,刘奕辰催促昕芮。昕芮本能地咽了咽口水,乖乖抬脚。

    刘奕辰看着小猫状的昕芮,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左手握住昕芮纤细的脚踝,右手刀尖一提,昕芮立刻感觉手脚都解放了。

    四皇子单膝跪在船板上,静静地看着关昕芮,船外的曲江水静静地流淌,宛如一首娴静的夜曲,静静地演奏着波澜不惊,温柔而深邃的曲调,正如此刻的刘奕辰。

    昕芮觉得周边的氛围有些尴尬,主动提问:“不知四皇子深夜邀昕芮夜谈,有什么需要指导的?”

    刘奕辰收回眼神,看着船外的江景,思索片刻,看着昕芮真诚的说:“我为今天早上说的话道歉!”

    “嗯?他竟然道歉!”昕芮看着刘奕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刘奕辰嘴角一笑:“你别像见鬼一样的表情,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谁也不想发生,我......”

    他抿了抿嘴唇,“我不应该那样说你,不过......”

    他顿了顿:“不过既然发生了,我应该对你负责任。”

    昕芮以为刘奕辰在开玩笑,想继续羞辱自己,可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昕芮突然来了兴致:“嗯,是的,好歹黄花闺女的初吻就被夺走了,好歹要赔偿我一下。”

    昕芮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趁着刘奕辰主动揽责任,好好敲诈一番,赔个几千两银子,好弥补一下心里的失落。

    刘奕辰听到“初吻”二字,心里乐出了花,虽然昕芮喜欢宇文轩,但是自己才是她第一个亲密的人,他定了定神,正襟危坐地说:“我打算向我父皇求请赐婚,虽然我已经立字,可是正妻之位一直空缺,我母妃一直替我留意世家女。过几天我会向母妃表明自己的心意,你是国公府的嫡长女,门第上算勉强合格,以后我获得藩位,你成为王妃,你族人一定会尊荣有加........”

    “等等!”昕芮切断刘奕辰一厢情愿的安排,她皱着眉头反问:“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嫁给你,没有你难道我就不能安分守己地活下去吗?”

    “今天整个茶馆都知道我们的事情,我这是保护你,难道你还不懂吗?”刘奕辰突然有点生气了

    “再说,我身份尊贵,嫁给我做王妃,荣华富贵随手可得,城中的世家贵女求之不得,难道你还觉得我配不上你!”刘奕辰拉高音调,嗖的站起来,动静太大,引得船身一阵摇晃。

    昕芮也随即站起来,抬起倔强的头,露出下颌处迷人的曲线。

    “富贵荣华别人稀罕,你去找别人啊!我家里的族人都是顶天立地的人,我父兄靠保家护国获取军功,府里的尊荣,我们不需要攀附!”昕芮斩钉截铁地拒绝。

    “好啊!关娘子真是底气十足!说到底还不是你忘不了宇文轩!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他到底哪里好,让你关娘子念念不忘!”刘奕辰声抓住昕芮的双肩嘶力竭地咆哮。

    “宇文轩不会拿嫁娶强迫我!宇文轩不拿荣华富贵绑架我!宇文轩不喜欢我直截了当告诉我!”昕芮气得呼着粗气,她的眼泪也在此时不争气的一串串掉下来,迷了眼睛,模糊了眼前人影和月色。

    刘奕辰本来恼羞成怒,气得正要动手教训她,可一看到昕芮的眼泪,心里的火山瞬间被浇灭了。此刻崔良仁的“久久为功,水滴石穿”八个大字闪现脑海,四皇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恩赐法不行、激将法不行,看来只能攻心了。他收住脾气,缓了口吻:“好,我知道了。”

    他抬起手想擦干昕芮脸颊的泪水,昕芮脾气还犟着,对方擦哪里她挡哪里。

    两人僵持了两个回合,刘奕辰开口道:“婚约之事,既然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向父皇和母妃提起,今天的事情,我不应该出言不逊侮辱你,对不起!”

    面对刘奕辰真诚的道歉,昕芮心底流过一丝异样的触动,习惯了太学里张牙舞爪欺辱同学的他,见过王府里阴阳怪气揶揄自己身份的他,仰望过百花宴里风流倜傥朝气蓬勃的他,偏偏今天这个,站在自己眼前,语调温柔、眼神真挚的他,她从未接触过。

    昕芮虽然收住眼泪,但是眼眶中还含在晶莹剔透的泪珠,就像一颗颗琉璃泛着柔和的月色,让本来哭泣的女子更柔美三分。

    刘奕辰见昕芮不说话,他清了清喉咙:“今晚带你出来,是有个消息想告诉你,九皇叔的军队快回城了,我猜你哥也是这两天到。”

    昕芮心神一转,立刻抓住刘奕辰的手臂:“什么时候?不是说晋王去了弓月城吗?这来回也要一两个月吧?”

    刘奕辰盯着那双柔夷,嘴角微微笑容,露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你这消息太落后了,肯定是在茶馆听书听回来的吧?”

    昕芮刚要张嘴说是沛珊看到家书告诉她的,但是想着这种军事机密,不能说,转口道:“嗯,是的,今天早上那个说书人不是私下和几桌客人闲聊,偷听到的。”

    刘奕辰拉过昕芮的手,牵引着她越过船身来到船头。昕芮本能地想抽出,但是奈何四皇子力度霸道,不容她反抗,昕芮心里叹了口气,刚才已经明确拒绝刘奕辰,相当于当场落了他的脸,自己现在仍不知身在何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不是太过分,还是乖乖听话。

    她心里想明白了,也不过多挣扎,随着刘奕辰的步伐站在船头。

    “你看!”昕芮随着刘奕辰的声音往外看,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坊间内的南延水道,是曲江的支线分流,这里不是日常物资航道,所以平常比较冷清。

    此刻水道西北面突然升起点点星光,由远而近,与月色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那是天灯吗?”昕芮转头问刘奕辰。

    “你是最近才回永安城,不知道城里的习俗。每次军队归来前,百姓都会自发燃放天灯祈福,看来宫里的消息是确定的,军队回城应该是这几天了。”刘奕辰转身走向船里,不一会拿出一个孔明灯和一管笔墨,他递给昕芮:“你也写上祝福语祈愿吧。”

    昕芮接过笔墨,将孔明灯仔细铺开,大笔一挥“国泰民安,生活富足”八个大字跃然灯面。

    刘奕辰看着关娘子不太讲究风骨的笔墨,脱口而出:“这天上的神仙看不懂啊!”

    昕芮抬头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师傅说这叫狂草,就是要让人看不懂,我开药方就是这样写的!”

    刘奕辰翻了她一个白眼,自己动手写上另外一个天灯。

    两人准备好后,点燃了蜡烛,借着风势让天灯冉冉升起。刘奕辰看着灯光下的昕芮,她仰头望去,脸上满是虔诚与敬畏。在这一刻,所有的喧嚣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属于两人的宁静和庄严时刻。

    “喂,你写了什么在上面?”昕芮收回远眺的目光,询问刘奕辰。

    刘奕辰一只手背着,一只手直接给关昕芮额头一个爆栗!

    “本皇子就不告诉你!”他满意的看着昕芮的痛苦表情,吹响了口哨招呼岸边卫兵。

    穿过漆黑宵禁的长街,一路并没有遇到巡夜的卫兵,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崇仁坊的国公府,刘奕辰送昕芮来到侧面,轻轻扣响了门环,一个小厮模样的门童探了头:“公子,里面已经安排好了,姑娘可以直接回园。”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入夜色中。

    昕芮摘下风帽,抿了抿嘴:“喂,以后找我,不要再这样行事了,万一被别人发现,说不清的。”她有点担忧刘奕辰,这次“偷人”侥幸成功,万一被自家父亲或者巡夜的卫兵发现,这可是要惊动宫里两尊大佛的,想想都后怕。

    刘奕辰点点头,看着昕芮的眼睛:“好,你以后不准躲我!”

    昕芮抬头对上刘奕辰的眼眸,深情而真诚,仿佛一汪深潭,将昕芮整个人吸进去。她突然有点害怕,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无所适从,她眼神四处躲闪,最后模糊地嗯了一声,像个小偷一样,逃命似的转头没入黑暗中。

    看着昕芮离去,刘奕辰转身上来马车回府,嘴边的笑意一直未退,他掀开帘子,看着远处的星光,那一盏天灯,记录着两人不一样的时光,那八个字“携手相随风雨同行”是自己的念想,也是自己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