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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边驿弃兵

    农历的十一月初,塞外的天气变得异常寒冷。灵州驿的驿卒们围坐在一团,紧靠着中间的火堆御寒。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早就下过了,北风呼啸吹过,大地变得面目狰狞。驿卒们的衣物异常的单薄,往年取暖的木炭被今冬大家捡拾的柴火取暖而取代。按照往年的经验,冬季的衣服、粮食早就运抵到位了,但是今年的一切变得十分反常。先是军饷不能够足额发放,后来更是没了声响。驿长为了稳定军心,外出求援已经两个月有余,至今毫无音信。

    这灵州驿孤悬塞外,向来交通不便,来此驻守的都是贫家子弟。他们其中有些脑子活络的,都陆续的调走了。剩下的这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驿卒只能坚守一天是一天。大家围坐在火堆旁,挤在一起,增加点热量。但这火堆的热量相对这寒冷的天气,也是杯水车薪。几个驿卒的大鼻涕流出来,被他们用手随便扯下,抹在脚底板上。

    十五六岁年纪的李成调侃似的骂道:“驿长这个时候一定泡在烟花馆里,左拥右抱,却忘了兄弟们的死活。叔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你原来说来参军有活路,这是狗屁的活路哦!”

    虽然被叫叔,但年龄仅仅稍长几岁的李闯,说道:“怕是狗日的死在路上了,兄弟们再这么下去,恐怕也会冻死在这大雪地里了。”

    其他几个驿卒也跟着骂骂咧咧的问候驿长的亲戚,这时一匹马儿卧倒在驿站门口,一个人从马背上摔下来。李闯努了努嘴,示意李成前去查看一下。李成不情愿的离开火堆,走到那人的身边。他见那人毫无反应,用脚踢了踢屁股,骂道:“哪里来的?还喘不喘气?”

    另外一名胖驿卒调侃道:“你狗日的,他喘不喘气,你不会用手扒拉扒拉,试试?”

    李成扭过头,恶狠狠的说道:“老子的手刚暖热乎,才不要碰他。”

    地上的人似乎真的没有了呼吸,众人却也不想去确认,任由那人躺在地上。李成大声喊道:“你是死是活?再不说话,兄弟们可要杀了你的马填肚子喽。”

    众驿卒的粮食早就消耗殆尽,饥肠辘辘了好几天,能吃的所有东西都已经用雪水煮了吃掉了。听到李成的提议,大家显然来了兴致。虽说杀马匹是死罪,但不填报肚子,同样也活不下去。李闯站起身来,用力的跺跺脚,让麻痹的腿脚有点直觉。说道:“杀马,不杀人。把人拖到火堆旁边去,马拉出去杀了吃肉。”

    一群驿卒立刻喜笑颜开,嚷嚷着把马拖了出去。李成将那人扔在火堆边上,径直的朝着门外走去,显然马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李闯坐在火堆边,盯着躺在地上的人,那人一身的兵丁打扮,似乎还有气息。向来是大冷天气里奔波,早就冻透了。门外马儿的惨叫声传了过来,片刻之后就没了动静,定是已经大卸八块了。这冰冷的天气里,至少又有了多日的口粮。

    又过了一会,有人扛着一口大锅直接放在火堆上。两三个人捧着未融化的白雪堆了满满一锅,两只马腿胡乱的扔在旁边,等着雪化了下锅。另外两个人把剩下的马肉拖进了满是漏风屋子里,储存起来。既可以防止有野兽来袭击,又可以避免其他人的耳目。

    一会的功夫,众驿卒又围拢过来,用刀切下小块扔进大锅里,一会的功夫,马肉的香气就飘了起来。众人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快朵颐。躺在地上的兵丁此刻睁开了眼睛,虚弱的坐起来。李闯给李成递了个眼神,只见李成用木棍扎了一块马肉递给兵丁。那兵丁闻到肉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如饿狼扑食般吃起来,嘴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李成又拿瓦罐盛半碗肉汤递了过去,说道:“兄弟,快吃,这么好的肉,我们已经几个月没吃了。”

    那兵丁真的被饿坏了,全然不顾滚烫的热汤,转着圈的把汤也吃完了。众驿卒见他吃的如此香,也纷纷不客气的抢食起来。院子里全是吧唧吧唧的吃肉声音,异常的诡异。

    那兵丁看到了火堆旁的马腿,猛地站起身,边拔腰刀边骂道:“狗日的,你们居然敢吃我的马!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李闯不等他挥动腰刀,一个飞身将他踹倒在地,顺势跪倒在他的身上,膝盖抵在下巴上,让他不能动弹半分。其他的驿卒见怪不怪,压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李闯大口吞了一楼肉,骂道:“老子救了你的命,没有马肉,你早就去西天见阎王了。”

    那兵丁听到他这么说,意识到自己已经同流合污了,杀头的罪已然犯下了。手里的腰刀掉落在地上,手不停的拍打着地,呜呜的哭起来。

    李闯知道火候已经到了,就站起身来,不再管他。自顾自的享受着马肉,顺手拿起瓦罐享受肉汤的美味。顷刻工夫,一锅的马肉被分食殆尽了。李成抹了抹嘴,喝了口肉汤问道:“嘿,你来灵州驿有何书信传递?”

    那兵丁被提醒,抹了抹眼泪。从怀里掏了一封书信出来,递给了李成。李成毫不客气的拆开了书信,因为不识字,顺手递给了李闯。李闯接过书信,见是来自都司的书信,小心翼翼的打开来,默默的自己读完了。众人关心书信的内容,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李闯一把将书信扔进火堆里,无助的说道:“兄弟们,解散了,各回各家。”

    李成大惊,问道:“叔,什么意思?怎么就各回各家?”

    李闯表情复杂,恨恨的说道:“都司来信,裁撤掉灵州驿,大家就地解散!”

    驿卒们纷纷不干了,怒骂道:“那老子的饷银呢?钱不到手,回个屁家!”

    李成也附和道:“叔啊,我们可是欠了艾举人的债才跑到这里讨生活的,这一年的饷银已经足够还清欠债了。这要是回去,该怎么给家里交代?我光棍一条,倒是无所谓,可是婶子呢?一个妇道人家,被人家指指点点,怎么过活?”

    李闯看了一眼天空,说道:“先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不想走的,屋里的马肉归你们了。”

    他拿起身边的长枪,按了按腰刀说道:“兄弟们就此别过,李某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定会带兄弟们一起飞黄腾达。”

    李成见他如此的坚决,本就是叔侄关系的两个人,没理由分开。赶紧拿起行囊,追了上去。想这驿卒们也是可怜,竟然没有半点可以带走的家当。

    那兵丁站起身,恶狠狠的说道:“反正已经是死罪,干脆就一起走吧。”其他驿卒对突然间的变故,还没反应过来,人熟悉了一个环境,并不会冒然去改变,随波逐流太容易了。

    李闯见两人跟了上来,问道:“兄弟祖籍哪里,姓甚名谁?”

    那兵丁说道:“张秉梧,陕西定边人。”

    李闯说道:“兄弟,我们家乡相距不远,可以互相照应。往后日子,有我的一口肉吃,定有你的一口汤喝。”

    李成也自报了名字,三个人结伴踏上回乡的路程。只是身无分文的三人,此时此刻比流寇好不到哪里去,不敢走官道,更没有钱投旅店,只能拣小道而行。

    路上满是逃荒乞讨的难民,李闯暗暗发誓道:“当今朝廷鱼肉百姓,定要干一番大事业!”

    李成并没有想太多,越是离乡近,艾举人的丑恶嘴脸越是清晰。想当初两个人被骗签了卖身契,给艾举人放养抵债,债务却越积累越多,整日饿得前胸贴肚皮,才跑到边远地方当了驿卒。本来想着靠军饷还了债务,也算能挺直腰杆做人。现在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盛京的皇太极此刻正召集所有的旗主开会,准备趁着大明朝廷皇位的更迭起兵。

    多尔衮说道:“正面是大明朝众兵防守的锦州、宁远、山海关一线,虽然兵士战斗力不足,但凭借着城坚关险,必是一番血战。”

    莽古尔泰不服气的说道:“你多尔衮怕是没有胆气为先锋,我莽古尔泰愿意为先锋,先攻锦州,再马踏山海关!”

    多尔衮盯着他,冷笑道:“所谓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南下拿下朝鲜,北上获得丰厚的草原牧场、马匹,进而可以更多的路直通大明朝廷的心脏。”

    莽古尔泰大笑道:“哈哈,说到底你就是不敢硬碰硬的去搏杀,你们镶白旗不值得依靠!”

    多尔衮脸色像猪肝一样,恨不得站起身来和莽古尔泰决一雌雄。

    皇太极看了一眼场上的局势,话锋一转,问沉默不语的范文程,说道:“范大人有何高见?”

    范文程见没办法再沉默,只能和稀泥道:“微臣认为要给予大明朝足够压力,这样才可以派遣一只精锐部队南下、北上,快速建立局面优势,为证明进攻奠定基础。”

    莽古尔泰不服气的反问道:“你们汉人如此狡猾,不是我们的作风!”他站起身,衣袖拂过,离席而去。

    多尔衮朝着皇太极行礼道:“微臣愿意跟随皇兄统一后方,再与明军一决雌雄。”

    皇太极不置可否,站起身来,说道:“乏了,今天就议论到这里吧。”

    今日燕京皇宫内外,分外庄重、严肃。众朝臣早早的侯在云台的两侧,而今日的主角袁崇焕也站在期中。大家正等待着崇祯皇帝的到来,只见乾清宫方向一队人马缓缓而来,传声的太监喊道:“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