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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收服

    古来有一传言:

    中山郡曾有一老叟,单名为侄,家境虽然殷实,香火却旺盛不息,本以垂钓狩猎为生,尚可抚养家室。

    然家中啼哭日益增多,门庭却不见外扩,长此以往,侄只得亲眼相送一众儿女活活饿死,侄非冷血狼犬,又怎能如此坐视不理?

    所谓富贵险中求,无可奈何之下,侄以命相赌,孤身迈入封禁深山,意欲找寻仙灵求生问道。

    跋山涉水,排除万难,虽未寻得仙灵之迹,但侄却捡到一头嗷嗷待哺之虎仔,这只虎仔天生三目六足,一身皮毛金光熠熠。疲累之间,侄觉此物乃是仙灵所赐下之福分,只要诚心供养,定会在长成之日大显威能,助其一家脱离苦海。

    春秋更迭,万物繁衍,自虎仔入门之后,求鱼得鱼,念肉得肉,侄既无看管驯养,又无教导安抚,任由其往来门廊之间,吞吐厨屋之中。

    直至一日雨夜,侄收网缓归,迈入家门便觉腥风扑面而来,定睛细看,才发觉自己全家族人皆已沦为虎仔口食,而那头被高抬为仙灵赐福之物,竟又将森罗虎目移至侄身,飞扑而来撕咬分食,短短片刻便将侄满门屠戮。

    后有佛门高修受官府之托前去超度怨魂,并于闭门之时,留下警世后言:

    “凶戾之物,不论善恶凡圣,若无管顾良驯,终有一日必当反噬其主。”

    长夜缓逝,黎明方至。

    虽无拔升朝阳,晨露依旧清香,昨夜山谷狼吼迷月,徒留焦痕漫布山石,林木飘摇惊颤整夜,竟无禽兽往来奔走。

    虽说走马谷的确荒芜多年,但当真如此等静谧沉寂,却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之异象奇观,只是....

    这等沉默,即便在那对主仆身影之间,仍然蔓延不休。

    自昨夜一战过后,罗雀自知抗命在先便屡屡开口请罪,然无论如何,韩霓自始至终都是闭口不语,甚至都未曾再下视罗雀半眼。

    从结果来看,虽然的确未曾降服灼火巨狼,可也算占得上风先机。即便无功也应难说有罪,况且也只有罗雀小受烫伤,并无本质损失。

    但向来行事令人捉摸不透的韩霓,却在此等局面中沉声震怒,这倒令罗雀本以为对其小有了解之心,再度陷入迷茫浑浊的浓雾之中。

    军令如山,有罪惩罚便是,罗雀并非巧言令色狡辩之辈。可如今这无言无意之举,究竟该如何是好?

    饮马山溪之时,罗雀整束行装,再度来到简磨剑锋的韩霓身边,谨慎说道:

    “郡主,在下以为先前菩提原那三头狼妖,兴许与昨夜火狼存有关联,若是如此,它在边关周近定有筑巢,恐怕事态会格外复杂。”

    韩霓也不知听没听到,只是自顾自收剑入鞘,重系腰间。

    “郡主,在下自知抗命乃军中大罪,然当今既有蛮夷陈兵之患,又有妖兽筑巢之忧,可否请郡主先行正事,回关再行责罚?”

    韩霓周身打理齐全,跳步飞跃罗雀项上,刚落马鞍便抽缰起行,再行深谷。

    罗雀见状只得连忙备好行囊,驱马快步奔袭,紧跟而去。

    无言赶路之中,时日流逝似比寻常更快。

    然对罗雀来说,过林攀石之间,却仿若比数年边关驻扎,都要更加漫长。

    若只是寻常他人,那结仇结怨倒是无伤大雅。但韩霓贵为雪都韩府郡主,如今边关破局重责又需经由她手,若是积下仇怨,到时连累边关同袍也不无可能。

    他此行本就是韩霓手中屠刀,何必非要自把自为、好勇斗狠?细细想来,天下又有何人,会去留存自己这样一把不遵主令的屠刀呢?

    早知如此,罗雀昨夜必定听令行事。

    驰骋半午光景,韩霓因马力优势率先赶至山谷尽头,抬眼眺望方才得知,这走马谷看似无路,实则外通途径是被藤蔓山草层层遮盖,并非绝对无路可走。

    韩霓将坐骑拴于乱石之间,独自来到高耸藤蔓前,当即抽剑挥舞锋刃,直取一处劈砍不休,很快便斩断草障,露出漆黑而潮湿的洞穴。

    近前不到两步,一股恶臭毒雾立刻自深处扑面而来,逼得韩霓连连退却,借力两旁岩壁翻身后跃,方才凭借精妙身法躲过危机!

    然回首注视暗中涌动巨影,才发觉原来这并非自然毒障,而是源自一条凶光毕露、斑纹缠身的吞牛巨蚺!

    可韩霓拔剑相对之际,却发觉这巨蚺凶恶目光之间,却对她身后山谷流露出几分畏惧,甚至全然不顾寒芒剑锋,谨慎畏缩地审视谷中。

    眼见时机绝佳,韩霓原地飞踏升空而起,再于袖中释出三颗飞石,直刺巨蚺无神双目而去,疼得它连声惊叫,乱撞洞窟左右!

    随后,倩影长剑交相辉映,登时便在剑芒飞散中游离半空,在巨蚺毒躯之上留下道道疤痕,令其只得漫无目的喷吐毒息,反而将自身囚困其中。

    巨蚺妄图一转颓势,随即腾身而起张口撕咬,但无论其如何迅捷,眼前人影却总能先它一步提早转移。一番争斗下来,非但未曾占到便宜,反而令它自己疲累不堪,再度伏于毒雾之内。

    可就在胜机明朗之时,韩霓余光瞥见罗雀正巧追赶而来,随即玲珑心机稍稍一转,竟弃剑回落地上,正面直对巨蚺之血盆大口!

    “郡主!小心!”

    罗雀驱马方至,根本不知战局是何走向,见韩霓遇险在即,立刻抽出钢枪腾身飞掷,并赶在毒牙咬合之前,不偏不倚正中巨蚺上颚,令韩霓转危为安!

    剧痛钻心的巨蚺无心再战,连忙调转身形潜回洞穴深处,而罗雀则乘胜追击与韩霓擦肩而过,快步投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盏茶功夫,当韩霓重新收好长剑之时,罗雀也枪挑巨蚺血污首级,从洞中缓步走出,并将蚺首甩到一旁,再度使得两匹骏马嘶鸣连连、心惊胆战。

    “郡主,为何不等在下一并前行?国公之女便是千金之躯,怎可....郡主,在下斗胆恭请郡主即刻降罪!莫要再行此等凶险!”罗雀近前,语气似有怒意。

    而沉默半日有余的韩霓,总算在此时此刻,重新开口言语:

    “降罪?罗大英雄何罪之有?难道不是小女无理取闹,独自惹了麻烦?”

    罗雀眼看事有转机,便立刻单膝跪地,拱手说道:

    “郡主在上,罗雀不知深浅,顶撞军令,使得郡主军威受损,还望郡主严惩!”

    韩霓沉默片刻,转手以剑鞘挑起罗雀下巴,冷声斥责道:

    “军中无戏言,军令重如山!你也算兵家中人,岂能不知此中道理?!昨夜妖兽固然凶险,但你可曾正面将其铲除?你可曾考虑,它落败后刻意隐匿踪迹,来日边关发兵走马谷,我大霖兵马将遭遇何等凶险?!”

    罗雀思虑之间,方才发觉韩霓昨夜之所以不让自己率先出手,就是为了寻觅踪迹直抵巢穴,从而将其所造之妖乱彻底铲除,放长线钓大鱼。

    而自己意气用事,心急之间却将此等布置彻底打乱,导致如今火狼隐匿周身踪迹,根本不知其所去何方。

    如今两方积怨已生,想来其必定怒意难消,眼下面前洞穴表明走马谷确有通路,若到时军马集结行进,人气鼎盛兴旺,它也必然大开杀戒。

    虽说可算无意,但真要怪罪,那便只能怪罗雀心迟意愚。

    “郡主,在下....在下知罪。”罗雀惭愧皱眉,低声说道。

    “你也许英武盖世、勇冠三军,但你此生若想更进一步,则必须学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之理。我雪都韩家世代为大霖镇守北境,雪原蛮夷之险恶,外人根本难以想象,你行事如此大意,到时我该如何用你?又该如何信你?”

    “在下知罪,敢请郡主责罚!”罗雀无言以对,只好决意求罚。

    不过,自他出生以来,无论是幼年入武学艺,还是青年参军征战,都未曾感受过此等承他人厚望之念,他没料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对此多有在意。但当亲身体会之时,才发觉原来这种情感,到底有多么令人不甘,又有多么难以承受。

    但他多有不知,此刻韩霓倾城面容虽然大义凛然,可多谋心绪却已将无形缰绳,缓缓捆束于自己的脖颈之上。

    侄之愚行,韩霓时刻谨记在心。

    “如你所言,眼下大局当前,违抗军令之罪我可暂且记下....但从今往后,你又该如何行事?”韩霓收鞘挺立,傲然问道。

    “罗雀不才,愿唯郡主马首是瞻。”罗雀低首沉吟,拱手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