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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度.10

    八月初三午时,万里十六岁生辰。她还记得八年前,老师给她挂上了长命锁。今日,老师又给她赐字,曰仁定。行礼后,又是定亲的礼节。过了生辰,又定了亲,万里反而愈发黏人起来,和两位老师撒娇,不肯走,胡闹了许久。

    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过了八月十五,万里和梁柯辞别老师,踏上了前往南冥家的路。谦慈看着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地下了山,回到房里同归真闲话。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万里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是啊。当年我们和万里的父母是同一日成婚的。”归真抬眼看着陪着自己数十载的妻子,发现对方的容颜也在岁月的侵蚀下悄然改变,“真的很感激你啊。你跟着我一起修行,陪着我受了这么多苦,也没有享受过一点荣华富贵。到现在我们也还是在摸索……”

    谦慈坐到归真身边,将手搭在归真的手背:“我的夫君是一位助妻成道的好夫君。现在想来,过往已成云烟,还好陪着我的是你啊。”

    二人肩贴着肩互相依偎着沉默了一会儿,又谈起南冥家的往事。

    撇开仙家身份不谈,南冥家从第一代开始就名闻天下。祖辈除却国师以外还常出宰相将军。朝代更替,新皇也是在南冥家的支持下上位。南冥家从不用女眷巩固家族势力而能屹立百年,这只能说明南冥家掌控的利益网络比普通世家的要更为牢靠。

    南冥柊曾带着归真去祠堂里拜把子,也给归真看了看自己的族谱。

    南冥本家的关系并不复杂,到万里这处三十六代,本家每代顶多就三个子孙,而且本家的子孙行事都比较踏实稳重,又有极其严苛的十六条家规把他们团结在一起。他们互相之间并不争夺家产。况且有一代子嗣单薄,出了一个女家主。那也是呼风唤雨的巾帼英雄。

    曾经也有掌权者觉得南冥家势力太大想要打压,却很难找出他们的弱点,最后自讨没趣。

    另外,除却本家手中的商铺、田亩等资产和在京城中的势力,南冥家在祖籍榕北和京城还设了学堂供附近的孩子们读书,有钱的交钱,没钱的只要和管学堂的先生通报一声能置办起书本和笔墨,自可以来上课。

    从外人看去,这南冥家就像是一个日日施饭的善堂。在掌权者眼里,这南冥家就像是易守难攻的堡垒。三十六代怎么也快七百多年了,掌权的王朝都换了不知道多少姓氏。南冥家族却又长寿,又康健,确实像是一条源远流长,又不会干涸的水池。

    可若是南冥家族的有此等觉悟和规矩,怎会以万里克族的名义要逐万里出家门?归真想,孩子大了,让她自己回去找寻这个真相也好。自己毕竟也不是南冥家的亲戚,不好随意插手南冥家的家事。以南冥柊的真诚性情来看,南冥家不至于对万里做出什么很出格的事情。归真抬头看了看正在落下的太阳,推测着万里一行人走到哪了。

    此刻,万里已经和梁柯已经出了江源城了。他们没有特地打听秦家的现状,出了城也没有往稻莲村的方向走。因为万里一靠近秦家附近,又开始觉得不舒服。梁柯和万里一商量,觉得此行目的是去回复成婚之事,问候秦家,等回程再说也不迟。

    可是万里上次听了归真的话,知道自己头晕是因为府中有妖,觉得放心不下,就问了跟在队伍的仆从中,有没有会驱邪的。派了一个到秦家去,自己和其他人则继续赶路。

    南冥家本家在济北地区,只要到了地方一打听就能知晓方向。更何况南冥家也派了两位领路的家役到归元山,到了山脚下逢人就问万里下落,说要带小姐和姑爷回家去探望。

    是而本来还未公布的万里同梁柯的婚约再村中变得人尽皆知了。

    两位家役是一对兄弟,长曰墨川,次曰锄红,据说曾是陪伴在大老爷身边的小厮。南冥家的大老爷,自然是万里的父亲南冥柊。南冥柊夫妇去世后,二人在南冥家担任管家仆役,辅佐现在的家主南冥椿管家。墨川和锄红见到旧主的孩子,发现万里出落得端庄大方,颇有当年夫人的风范,而面容又和南冥柊有八九分相似,心里感慨万千,想起自家小主人对本家甚至都没有印象,痛惜爱怜之心使得他们一路上对待万里都很恭敬,一面规矩地引路,一面同万里讲述南冥家的现况。

    路行十多日,四人终于来到榕北城。北方秋日,已有干爽景象。梁柯扶着万里下马车:“听墨川叔说,明日下午便可到你家中了。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且先在旅店歇息。”

    万里把手搭在梁柯的前臂上,蹦下了车,看得墨川会心一笑。二人如今虽已是未婚夫妻,距离的拿捏上还比较微妙。虽说夫妻乃五伦之本,但是两人毕竟还是前不久才有的婚约。在旅店中,万里还是单独一间房,梁柯同墨川、锄红一间房。放下行李后,四人到饭堂去用晚膳。

    因着几日相处,四人之间陌生人一般的尴尬消得差不多了。万里和梁柯像对待长辈那般对待两位家役,偶尔也说些玩笑话。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万里问道:“既然明日就到了,何不今日快马加鞭,应该也可以赶到吧?住在家里总比住在旅店要俭省得多。”

    锄红笑说:“大小姐有所不知,南冥本家在榕北城西边儿,山脚设立学堂,府邸则依山而建,若要上山去,走夜路怕是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到。再者,老太爷根据家规衍生出一条规矩,过了酉时,家中的灯火全要熄灭,咱们现在回去,怕是子时才能赶到,没有灯黑漆漆的赶路,这也不好。”

    万里点头,她知道每一条规矩的背后都有其缘由。以往听村中老人说,若是子孙起得比家中长辈还要晚,这个家就有衰败的迹象。万里有懒惰心,本也不把这话放在心里。上了学堂,才知道这原来也是一个规律,只不过人们说的时候带了点夸张的成分,用以警示小辈。

    万里好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生活得幸福快乐的秘密,就藏在人们日常劳动的一点一滴之间。

    墨川要了二两酒来:“大小姐和姑爷是不饮酒的罢?”

    “我们不饮的。”万里回答,看向了梁柯。

    梁柯心领神会:“虽然不饮,但是两位叔叔护送我们一路回家,很是辛劳。请二位尽兴喝去,今日这酒,我们来请。”

    墨川哈哈一笑,说了些客气话,但是见到梁柯取出铜钱来付,也没有很拦:“姑爷和小姐客气了。”

    紧接着,四人趁兴,饮酒的饮酒,喝茶的喝茶,又聊了好一会儿,说了些二老爷的脾气。南冥椿在朝廷中没有被特别重用,但是楚君一方面忌惮南冥家的势力,一方面椿二爷本人确实也挑不出错来,所以仍旧用人,在朝廷上做户部侍郎。

    墨川直笑南冥家的人好福气。家大业大不说,皇帝连怎么动他们都不知道。

    梁柯心下思索,觉得南冥家的秘密应该不会比剥稻米还简单。但无论如何,事关自己的未婚妻,再者自己也是对南冥很好奇的。于是梁柯又警醒自己,告诉自己在长辈面前,表现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刚喝两碗,锄红的脸上已经有了红色,说话也模糊起来:“大小姐,明儿回家,若是能见着老爷,可千万千万要注意礼节呀。”

    万里点点头:“二位叔叔这几日所教,万里没敢忘记。感谢二位叔叔的提携。”

    墨川和锄红相视而笑,那笑中又透出泪花来。梁柯递手帕过去。墨川没有接,只是用衣角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大小姐刚刚出生那时,我们逢节日就要带大小姐到街上去看红红绿绿的小玩意儿。没想到,老爷和夫人相继去了,我们也没见着大小姐了。如今相见,知道大小姐幸福康健,又寻着了这么好的姑爷,我是自心坎里的喜悦呀。”

    万里看着两个酒意上头的叔叔,也不免心中动容:“这些年来,辛苦二位叔叔。”

    墨川和锄红看上去也过不惑之年了。万里在想,若是父亲还在,看到如今的自己,是否也会和两位叔叔一样,心有慰藉呢?

    出行在外头十几日,万里一直睡得很好。只有今晚,万里怎么都睡不着。万里睡了一个时辰,又起床,觉得头疼,于是又躺了回去,这下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能闭目养神。

    第二日早上,梁柯见万里气色不好,立刻询问,体贴更甚平日百倍。墨川和锄红也不忍感叹姑爷的恭敬细心。最后,梁柯问清缘由,确认了人没事儿,给万里租了一匹好马,叫万里在车上小憩片刻,又嘱咐马夫驶得稳一些。

    “我就驾马在车边,你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掀开帘子叫我。”

    “好好好,你去罢。一日日跟个老妈子似的。”万里朝梁柯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