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天石劫 » 第二十六章 沐浴

第二十六章 沐浴

    里头简单用白布铺了一桌,上头立着白蜡烛以及霍小大的牌位。霍小二冲上去一跪,大哭不已。一番动静吵醒了两侧守灵的泼皮兄弟,见是霍小二,先是惊喜,继而跟着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连忙问霍小二如何逃了回来。他说昨日午后夏贼押着他从宜兴搭船往南,河道狭窄,船只相碰,他趁乱逃入河中,仗着水性好,潜游到不远处芦苇丛躲藏,这夏贼找他不着,只好逼着船家离去。上岸后跑去县衙报案,却被叫去认了已经冰冷的霍小大尸体。后来师父大侠也来了,便决定天亮一起回驿站,由霍小二迎走牌位,等衙门验尸讫,要领死者回家。

    清风、玄元子两道士得了通知,与世无双连袂进来,忙问小二夏人抓了他去做什么?他又如何逃得回来?

    霍小二将前段故事再说一遍,并且说:“胡人逼我说出长桥驿内外大小事,又要我四处带路。”

    “去了何处?”

    “西氿村、紫阳观、玄元道长的法坛、城里曹家宅子。”

    “唔,都是天石队伍出入之处…。”清风忖道,却听玄元开口:“还有吗?”

    霍小二两手一拍:“对了,还有县衙。”

    玄元陷入神思,再抬眼时,发现无双正盯着自己,“无量天尊!”玄元手抱阴阳:“方才听说要移霍兄弟牌位,清风道兄,要不你我为他诵一趟经,也算送他一送,如何?”

    无双拱手:“如此有劳道长。”两道士诵经,一时场面庄严、不再话下。

    诵完,霍小二等人便依礼请了牌位,原船回去。无双与两道长在河边目送,船远去时,玄元不禁一阵感叹:“唉,小道前几日才为霍兄弟疗伤,不料他还是逃不过此刼,时耶?命耶?”说罢,他们三又商议了一阵,这才各怀心事地散了去。

    无双回到驿馆,上得楼来,见门外锁头被打开,狐疑间推门入内,小桌旁坐着一人,见了他就一声唤:“世郎。”

    “绾娘?”无双诧道:“怎么是妳?妳…如何进我房来?”

    甄绾:“张司曹帮我开的门。”

    “张司曹?他怎…?”

    “你别怪他,是我偷偷求他。我身子累得慌,又不想给人看到,再说,再说我俩一同困在地下的事,他也早已听闻…。”

    无双语塞半响,改问:“妳不是在那紫阳观里,同妳师父她们一道,怎么回来耶?”

    “师父她赶了我出来。”绾娘泫然欲泣,说出原委。

    原来不论她如何解释,虚静法师就是认定她与无双在黑暗中独处两日,出来还衣服不整,必已行那苟且之事;即便身子清白,也必然诞生男女情愫,失去了担任炼丹娘子的资格,故要逐出门户。甄绾在虚静门外跪了一夜,求她原谅,终究未能挽回,只好只身返回驿馆来。

    “跪了一夜…也罢!”无双想起当日在紫阳观被请走一事,突然问:“妳一个人来耶?”

    甄绾:“二师姐陪我来的。”

    “可是昨日早上替妳拿包子与俺的那位秦炼师?”

    “她姓秦呒错,但哪来什么包子?”

    “她给俺两包子,说是妳给俺,让俺路上吃了。”

    “我何时包了包子给你哇?”甄绾垮下脸来:“师姐竟然对你好起来了。”

    “妳也别想太多,或许是俺听错。秦炼师可回去了?”

    “我哪里知道?她方才还在问玄元大…道长的去向。你找她做甚?”

    “俺请她带个话给妳师父。”

    “什么话?我帮你带去!”

    “你不是才被赶出来耶?”

    “对哦!”甄绾吐了吐舌头。

    无双话锋一转:“你便安生待下来,别乱跑,外头也不平静,你知道霍小大出了事耶?”

    甄绾点点头:“我来时便听张司曹说了,你们刚才在给他超渡时,我也在后头悄悄念了经。”

    “你也是有心了。”

    “合该我们对不起他!”

    “喔?你们?对不起?”

    “唉,”甄绾道:“我是说,那天,在大堂,我一时出头,害他挨了打,我是想,也许这跟他的死有关。”见无双圆睁着眼看着自己,又道:“你那天不也教训过我,要我不要当那什么红颜祸水吗?所以我才觉得对他不起。”

    无双点点头:“妳能如此想便好。现下妳无处可去,便住俺隔壁间房,俺也好照应,之后的事,再做计较。”

    一听这话,甄绾又欢喜起来。无双虽无半句安慰字眼,但他能说出要照应她的话,已是一大进步了!当下百口应承了他。无双也不耽搁,找司曹要了房间,安顿了甄绾后便又离开。

    时近中午,驿馆正堂人多了起来,喝茶的、用膳的、打探消息的,当然众人的话题还是围绕着天石。

    甄绾被底下这阵阵人声闹得心里不平静,休息不得,突然门上叩叩几声,起身便问:“谁耶?”

    来人:“在下张司曹,给姑娘送汏浴来了。”

    开了门,几个驿卒真的搬来大澡盆并几桶热水。

    “世郎说,姑娘连日没能好好休息,这不嘱我等给你上送一套沐浴来了?”司曹说着,一面指挥小卒放澡盆、倒热水,一时间满室氤氲。“等等,还有几桶要来。”张司曹陪着笑忙进忙出,还说了些她与世无双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话,听得甄绾是满脸通红。

    等人都走了,立即栓了房门,长吁一口气,缓了缓心跳,这才回头试下水温,慢慢褪去衣衫。

    女孩抱着腿坐在澡桶里,两眼呆看着自己的膝盖,思绪已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她不敢相信无双会对她这么好?原来他只是表面上不解风情,内里其实温柔体贴。她开始回想两人在地下历险时的情景,以及她当时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念头…。渐渐地,也许是水温的作用,她整个人放松下来,连楼下的嗡嗡声也越来越遥远、模糊…。

    ***

    秦仪玉骑着马儿,下得小丘,拐了几个弯,前面便是大路。

    路口一人一马,玉立挺拔、风姿飒爽。仪玉略想了想,拍马上前。

    “炼师姐姐,别来无恙!”世无双迎上前说。

    仪玉道:“世郎安好。可见着甄师妹否?”

    “见着了。”

    “师父还在气头上,这几日我让她待在驿站,还请世郎看顾一二。”毕竟也是江湖女子,讲话毫不扭捏,无双一面点点头,一面调转座骑,与仪玉并辔而行。

    仪玉:“世郎有事找我?”

    无双:“也没什么要紧事,便是想谢谢姐姐昨日里包了那两只包子给俺。”

    仪玉脸上波澜不惊,只略为颔首。

    无双又道:“只是俺有一事不明:秦师姐有话要说与俺听,直说便好,何必大费周章,写了纸上、又藏在包子底下耶?”

    “什么纸片?仪玉不明白。”

    “秦师姐若是不知,或可问问托你给我包子之人。”

    “看来世郎已知道包子不是甄师妹给的?”

    “正是,俺还知道那人也是炼师姐姐的师妹之一,而且与妳亲密非常,胜过甄绾。”

    仪玉眼眉一挑:“喔?此话怎说?”

    无双道:“却才俺道谢时,妳并未纠正说给那包子的是甄绾,但也未曾承认,反倒迟疑了一下。可见这其中还有第三人。那人十分依赖于妳、妳也十分照拂于她,以至于妳便为了她而默认了此事,也无不可。”

    见她默然,又说:“又或许她原本要姐姐妳以她的名义给俺包子,但不知为何妳假托甄绾之名,故而却才俺道谢时,妳一时心虚,纠正也不是、承认也不是。不过,不论是何者,能让妳做出如此反应的,必定是妳平日里十分照顾的师妹之一。”

    无双说完,转头看着前路,自顾骑马。半晌,又听得她问:“那纸上写的什么?”

    “求救,”他转顾仪玉:“而且写的不是救我、而是我们。”

    仪玉双唇一抿,脸上阴晴不定。无双策马转身、挡下仪玉:“炼师姐姐,峨嵋上下若是遭逢什么困难,俺愿助一臂之力!”

    仪玉不置可否:“你可知我们道人日日修炼,最终求的是什么耶?”

    “自然是白日飞升、羽化成仙。”

    “又可曾听人说纸包不住火耶?”

    “自然…。”无双一顿:“妳意思是说:天石真相迟早会如火烧透了纸一般,大白于天下?”

    仪玉不置可否地反问:“其实纸张轻薄,又何需烧透了它?”又策马前行。无双一头雾水:“炼师…。”

    仪玉:“多谢世郎君关心,都道世郎冰雪聪明,果不其然。我还要回去向师父复命,先走一步。”稍欠了欠身,催马走了。

    无双目送她离去,然后转头回顾。不远处,低矮的垄丘一角,熟悉的红色旗旙在风中跋扈的飞张着。

    ***

    甄绾突然张开眼睛,房里站着一人!吓得她“哗啦”一声缩进水里:“你、你怎么进来的?”

    世无双气定神闲看着桶中女孩:“那儿不就有门吗?”

    甄绾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房间后头一个有内门。才知这间客房也兼作仆人房,设了内门方便仆人进出、服侍隔壁间主人,而隔壁住的不就是无双?只怪自己方才兴奋过头,竟然都没发觉!

    “女孩子洗浴,你闯进来,算、算什么君子?”甄绾一脸惊慌,但同时心里又有些异样…。

    无双深深一揖:“请甄娘不用担心,俺此来只为确认一件事。”接着转身往内门走。

    “唉?你?”甄绾儍住,见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后,气得伸手打水:“莫名其妙!”如此也没了泡澡的心思,出来擦干身子,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坐在镜前拿扇子搧长发,一面竖耳听着。

    楼下很吵,隔壁则没有什么动静。许久后,她听到开关门,不急,细细将发挽好,这才起身踱到内门前。轻轻一拉,另一面没上栓,再往门缝外探头看,没人,便踏了进去。

    房间靠里处是一张大床,床对面靠墙一组方格柜,一旁窗下摆著书桌椅,另一角还有两张圈椅夹着茶几。她踱到柜子前,一格一格打开翻看,然后又去翻床上被褥。她停了下来,看向其他桌椅,上头显然没有她要的东西。

    突然,甄绾蹲下身子,往床底下伸手一阵摸,果然拉出来一个箱子。

    打开一看,里头有几本书,几个罐子,像是药材的东西,底下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布袋。她心里一跳,再次回顾无人,便将袋子打开。

    她眼睛一亮:“果然…。”